“我没听说过那个。”解飞拍了拍司机的肩膀,“师傅,就在这儿停吧,我自己走进去。”
“哎?好!”在路边停下三轮摩托,司机又追问了几遍才确信解飞真的不是来收购古董的,带着一脸失望调转方向回去继续拉客。
解飞开始寻找记忆中的小路,镇子上多了几幢新修的房子,这让他的搜索变得有些困难。已经有四年没有回来过了呢!
大三暑假用自己打工赚来的钱学驾照,大四的假期则都用来进修和实习,工作了之后又以工作忙为借口推掉了父母的邀请。过去的解飞其实对家乡的一切都有些抵触。他厌恶这满是鱼腥味的小镇,厌恶比大城市落后二十年的居住条件,更加厌恶周围的人都呱噪着一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小事。在终于不用再回家的时候,他心中是实实在在地松了一口气的。
“终于和那个鬼地方划清了界限。”解飞在日记上如是写。
其实刚才的司机倒真是误打误撞说对了一件事。解飞的父亲就是他口中的解大师。
解飞的祖父是军旅出身,曾经有过大校的军衔。复员后,他靠着几个老战友的关系,办起了工厂,花了大半辈子积累了一笔不小的财富。解飞的父亲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从小就酷爱画画,从美术学院毕业的时候就已经小有名气。他四处写生,不知怎么的就到了这个海边的小镇上,和解飞的母亲一见钟情。彻底被这里的人和景色迷住了,解飞的父亲决心在小镇上定居下来。祖父自然是暴跳如雷,不甘心苦苦培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就此“断送了前程”,不可调和的矛盾最终让父子关系几近破裂。
解飞出生后,对孙子的渴望让祖父不得不通过两个姑姑向父亲递出了橄榄枝。打着让孙子接受更好教育的旗号,解飞一家终于在解飞七岁那年回到了祖父居住的城市。那时祖父已经退休,工厂交给了小女儿管理,大大咧咧的父亲并没有注意到母亲和妹妹之间的不和谐音符。直到祖父去世,母亲和姑姑们公开争夺起遗产才让父亲感到有些心寒。那时解飞已经进了大学,一向温和的父亲罕有得发怒了,签了一份放弃遗产的声明,断然带着妻子回了小镇。
对于父亲的决定,过去的解飞是极其厌恶和鄙夷的。“艺术家的假清高”,他在日记上这样总结。他更加看不起身为渔家女的母亲,认为她“毫无能力只懂得大哭大闹”。这件事同时也成了解飞和家里疏远,不择手段地要出人头地的开端。“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终有一天把他们都踩在脚下!”
现在的解飞对于父亲的决定没有任何感觉。他理解这个男人的想法和行为,尊重他的选择,却没有一种身为至亲家人的代入感。好似在评价一个陌生人?解飞苦笑,把陌生人这个词放在自己的“父亲”身上那感觉可真是奇怪啊。
终于走到了海滩边,远处那几幢修了一半的烂尾度假楼还和记忆力中一摸一样。脚下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解飞低下头,不由笑了。
竟是一枚海底钱!
所谓的海底钱应当是不知从哪个沉船上被海浪打上来的古铜钱。神奇的是,除了镇子东北面的一处浅滩,铜钱从来不会出现在其他地方。老人们都说那是因为镇子受了海龙王的保佑,海底钱就是海龙王的恩赐。解飞记得他五六岁的时候就曾经在沙滩上摸到过一枚海底钱。那时候镇里的人还不太知道这东西的价值,只是用红绳子穿了,挂在小孩儿脖子上,意在求海龙王保佑孩子长命百岁。
解飞捡起圆圆的钱币,吹掉上面的沙粒,几个被海水腐蚀得有些模糊的古怪文字印入眼帘。看来自己的运气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差嘛。解飞叹了口气把铜钱放入口袋。
回到这里后,越走熟悉感越是强烈,肺好像早已习惯了这里的海风,皮肤上潮潮的感觉给他一种亲切感,踩在沙地上,他甚至能忆起踩上同一片沙滩上的感觉。难道是自己判断错了,这身体分明早已习惯了这里,应当就是“解飞”的身体无疑。那到底是什么带来了记忆的违和感呢?如果是梦中人刻意造成的,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正在解飞沉浸在推理分析中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搭向他的肩膀。
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啪的一声,背后的人手还没有触到解飞的衣服,人就已经被摔在解飞前面。双手自然而然地锁住了来人的手,膝盖则抵在对方的胸腹之间。
“飞、飞哥哥?”像海水一般澄澈的眼,被晒得黝黑的皮肤,柔软的发丝贴着红扑扑有些惊魂未定的脸颊。
解飞愣住,澎湃而起的悸动让他的手闪电一般地缩了回去。
面前的人他记得。
那是“解飞”第一个心动的对象!
情丝,毅然斩断!
“飞哥哥,真的是你回来啦!”澄澈的眼睛里满是欣喜。
惊觉来人还被自己按倒在地,解飞不由尴尬地咳嗽一声站了起来。他手指动了动,却还是没伸手拉起地上的人。穿了一件印满蝴蝶结T恤的女孩却不以为意,从沙地上一跃而起,拍了拍衣服上的细沙。
“飞哥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他们说在超市门口看到个人背影很像你,往北滩的方向去了,我一听就放下东西跑来了。没想到还真是你啊?这次是回来是来探亲的吗?你回去看过表姨、表姨夫了吗?你家后院的鸢尾开花了,可真漂亮啊!”柔韧有力的手臂自然而然地挽上解飞的胳膊,解飞微微一僵却没有挣开。
眼前的这个女孩名叫朱文秋,典型的渔家女子。她是解飞儿时的玩伴之一,十多年没有联系,直到大一暑假那年解飞才重新见到她。他登时就被这个活力四射的女孩迷住了。虽然皮肤黝黑,十分立体的五官却为她加了不少分,浑身散发着无穷的朝气,让人总觉得能在她身上闻到阳光的味道。朱文秋对解飞一向是极为热情的,她从不掩饰对这位从城市里来的大学生的欣赏。然而解飞在喜欢她的同时却在心里唾弃着自己的这份感情。“决不能像爸爸一样找个渔家女低声下气地过一辈子!”他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后来几年解飞都没有再回到这个海滨小镇,在他刚刚决定以傅暄为追求目标的时候曾经接到过朱文秋的一个电话问他几时回去。解飞当时带着几分狼狈用工作时间不能打私人电话为借口打发了朱文秋。挂断手机,他连续几天都在担心对方要是再打过来应该怎么办。好在之后都没有再接到朱文秋的消息。看来是放弃了吧?略有些惆怅的解飞全身心地投入到他出人头地的计划中,很快把这个青梅竹马的女孩抛在了脑后。
没想到再次见到已经物是人非。
解飞十分肯定,刚才在认出朱文秋的一瞬他的感情剧烈地波动了一下,然而随之而来的是脑中轻微的刺痛,仿佛有什么被彻底逐出了脑海。刺痛感过后,再看眼前的女子,他心里只留下了一个印象——这只是过去的解飞曾经喜欢过的人而已。不想让对方的热情落空,解飞只得微笑着应了,解释说自己是回来探亲的,还没来得及回家先来这个小时候的“游乐场”看看。
“真的?太好了!飞哥哥你要待几天?”朱文秋登时雀跃起来,单纯爽朗的女孩一点也没看出解飞的态度有什么异样。
既然被熟人发现了,想要当天打个来回的计划恐怕是要泡汤了。解飞微笑着说因为工作太忙,最多只能停留两天。朱文秋看起来有些失望,欲言又止地撇了几眼解飞,便再度欢欣鼓舞地嚷着要和他一起回家。
在碎石子路上走了一阵,解飞终于再次看到了那幢熟悉的两层楼房。“表姨、表姨夫,你们快来看啊!飞哥哥回来了!”朱文秋清脆嘹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片刻过后,解飞看到一个手上沾着泥巴的中年男人从屋子后面绕了出来。来人的五官和解飞有五六成相似,只是身上比他多了几分儒雅之气,尽管年纪已经不小了,看起来却依旧比解飞要英俊。父亲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万人迷!解飞不禁在心中赞叹。耳边闪过两个姑姑数说父亲当年风流史的话语,谁能想到美院的校草最后竟然落户在这里呢?
“爸。”解飞叫得有些生涩。他突然想起自己还两手空空,脸上不由有些发窘。
“飞飞回来了!”一看到解飞,中年男人立即面露惊喜,疾走了两步停在他面前,“呀!几年没见精神了许多啊!”他刚想伸手去拍儿子的肩膀,却发现手上还粘着许多湿润的沙土,当即拍搓了搓手,指向屋子,“我正在后面摆弄那几株鸢尾呢!还傻站着干嘛,进去呀!你妈在看电视呢!文秋,你也进来坐。你也有好久没来看你表姨了吧?”
朱文秋脸上略微透出一些红晕,放开解飞的胳膊飞也似地推门走了进去。解飞应了声好,和中年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房门。
宽敞的客厅里,一个中年女人正坐在竹质的沙发上对着电视机抹眼泪。解飞的父亲不由露出微笑,走上前拍了拍妻子的肩膀:“瞧你!怎么又哭上了?你看谁来了?”
“你看他们好端端的一对就被这么拆散了,真是作孽啊!”女人啜泣着回过头,却在下一瞬满脸欣喜,“呀!飞飞回来了!”她走上前给了儿子一个拥抱,细细端详了片刻,嘴里不住地嘟囔:“瘦了,瘦了。”
解飞心中登时涌起一股暖意,虽然他还不确定要如何跟家人相处,但父母眼中的关爱却是毫无保留暖人肺腑的。“哪有瘦?我现在身体可比以前壮多了,随便来三五个人都不是我的对手。”解飞笑着说。
“什么?你还学会跟人打架了?!”母亲登时面露惊讶,目光里还带着些隐约的心疼和责备。
“呃……”解飞不确定是不是要告诉母亲他现在的工作,只好打了个哈哈说这不过是个比喻。
“吃过饭了吗?”父亲关心地问。
“在飞机上吃了一些点心,不过现在又有点饿了。”解飞老实地回答。
“那怎么行!我去给你做点好吃的,慰劳慰劳你!呵呵,几年没见,看起来成熟了不少啊!”父亲拍了拍解飞的肩膀,“和你妈先聊聊天,午饭一会儿就好。”父亲转身走进厨房。
解飞点点头,坐到母亲身边,朱文秋则坐在另一边。母亲和朱文秋看上去很是熟络,这一老一小两个渔家妹子一起追问解飞的近况,气氛很快就活跃起来。有朱文秋在一边插话,就连提到自己现在和解悠然住在一起都没有惹起母亲多少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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