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闻言摇头:“世间没有那么大的鼠洞。”
“不错。当时我就怀疑那并非鼠洞,而是人挖出的通道。你在坠入竖井之后醒来告诉我,你曾在爬行时听闻女人叹息声。若我猜的不错,那叹息声来自密室中的哑儿。鼠洞、竖井、密室、通往沟壑的洞……乾清,吴村地下全都是通道,有些甚至是相连的,这才使得你可以从洞中爬出生还。”
乾清一怔,停住脚步。树林显得愈发安静,似能听见枝头积雪融化之声。
“吴村地下有这么多密道?”
厢泉拨开眼前的树枝,正午的太阳一下洒在他脸上。他眯起眼,缓缓道:“纸鸢上所绘的根本不是藏宝路线。吴村的地下也不是密道。”
“不是密道?那是什么?”
厢泉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乾清:“吴村的先人们改了河道,挖了地道。富翁入山而不出山,随即暴富。你还不清楚这一切?”
乾清傻傻摇头。厢泉揪住他登上山头。地处高势,乾清放眼望去,不远处是一片土灰色石碑。还有一片连起来的土包,如今已经被积雪覆盖掩埋。在这一片荒地之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丛林。古槐与松柏像是在这里安静地站立了百年,终日守着这一片荒凉的土地。再往远处看,是吴村的山神庙。阳光轻柔地照在庙宇破旧的灰色屋瓦之上,将雪融成晶莹的冰柱,一根根的垂下,闪着亮光。
“乱葬岗,”厢泉指了指这一片土包,“你要知道,挖掘地道是个巨大的工程。来时我已看过这片乱葬岗,年头已久,早已存在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不少尸骨暴露在外,人数之多,令人咋舌。这些大部分是劳工。什么工程能耗费这么多人力?修建陵墓,以及——”
“开矿?”乾清瞪大眼睛,看着厢泉。
厢泉颔首:“应该是金矿。”
乾清一拍大腿,一副恍然大悟之相:“这就说的通了!那首诗名叫《黄金言》,指的是吴村的金矿!富翁入山,在动乱年代,钱币反而不如金银值钱。所以他入山而不出山,因为财富就在山中。他雇劳工挖地道,目的为了开采金矿!你说吴村先祖改了河道,是不是觉得金矿在河里?”
厢泉道:“对。那时金矿开采技术并不成熟,金子很容易在河流上游沉积。兴许他们认为金子在河道中,这才将河水改道顺着河道深挖下去,才成了沟壑。他们乱挖一气,效率不会太高,直到后来矿差不多挖尽了。我仅挖一条水道通往地下,吴村就会被冲垮,只因为村子下部几乎被挖空。”
乾清点点头:“我懂了,富翁的女儿得了病就藏在地下,那地下密室是矿道改造而成。金矿!真是讽刺!贪财的凤九娘居然把我扔到垂直的矿井里!厢泉,这里的尸体……全都是劳工?”
厢泉的声音有些冰冷:“估计还有赶来为那姑娘治病而遇害的郎中,还有巴望入赘的年轻男子。那地下密室的出口通向此地,也是为了方便弃尸。富翁挖到金子,恰逢乱世,若是传出去,必然被乱军抢了去。若是有人走漏风声,就……”
看着眼前的一片片灰碑,乾清觉得脊背透着寒意:“富翁为了给女儿治病,也把那些郎中灭口,一来为了女儿的尊严,二来为了这里的事情不败露,是吗?他居然杀了这么多人!”
厢泉轻言轻语:“莫以恶小而为之。人都是有良心的,第一次杀人是最困难的。然而恶行一旦开了头,再往下就会顺畅很多。富翁杀了这么多劳工,自然也就不在乎其它几条人命。上天永远都是公平的。他有了钱财,却有这样的女儿,最后还是不得善终。”
乾清问道:“那些金子,他都花掉了吗?”
“不知道,也许花掉了。富翁在世,有这么个女儿,花费不少。之后到了五哥那一代,应当不会再做杀害劳工之类的事,兴许用于分发工钱、重建村落……这些我都不得而知。但是,多年过去,还能剩下多少?”
乾清叹了口气,愣了半晌,缓缓蹲下将雪扫尽,一屁股坐在粗木根上:“累死我了,我们休息会。”
地上全都是积雪,乾清本以为厢泉会绷着脸,说些“早点找到狼人下山”之类的话,催促他快速行动。然而厢泉却没说什么,反倒是同乾清一样将积雪扫尽,慢吞吞坐了下来。
天空早已褪去了灰蒙的颜色,雾气似幕布一样缓缓拉开,阳光穿透云层照射下来。乾清与厢泉二人坐在树木的阴影之下发呆,周遭无风声,无鸟鸣,无人语,只听见吹雪叫唤一声,从厢泉的怀中探出头来,瞧了瞧四周,又缩回头去。
厢泉隔着衣服拍了拍吹雪的脑袋,带着一丝浅笑,看着眼前连绵的山。白雪皑皑,群山似画,松柏与古庙似是用上好的墨绘制而成,伸出手去,好像要触到流淌下来的浓墨。
眼前的景象美得不真实。乾清痴愣愣地伸出手去,未曾碰到墨,金色阳光却从指尖流淌下来了。他顿时感到一阵快乐舒心。
“景色真么好,那些人还要财宝做什么?财宝就是这座山。”
厢泉闻言一笑:“你倒是悟出来了,这就是最终的答案,也是最好的答案。如今人去山空,看吴村当年的事,再看如今的这些事……从山歌到孟婆婆所留《黄金言》字谜,留给后人的根本不是财宝,只是这一段有些离奇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还差个尾声,终于要完了!!
☆、尾声
太阳轻轻地挪动脚步,树影似是也偏离了位置。乾清坐了片刻,将目光自雪山移向了前方的乱葬岗。白色雪地覆盖灰色的石碑与土地,显得愈发荒凉。而在皑皑白雪之上,似是有一黑色物体伏于地面,并未被白雪盖严实。
此物方才并未被发现。乾清一下子站起,眯眼打量。看了片刻,突然拉起厢泉,声音微颤:“厢泉,那边黑乎乎的……好像是个人!”
厢泉愣住,起身观望,随即纵身一跃向前跑去。
“备弓!”厢泉低声说了一句。他在前,乾清在后,二人绕过些许灰色石碑,在黑色物体之前停住。
这不是什么黑色物体,真的是一个人。他高大威猛,头发散乱且体毛很重,衣不蔽体。厢泉使劲将那人翻过身来,只见其身上中了一箭。地上有一小摊深色血迹,并未完全干涸。
乾清认识那支箭,那是他箭筒里的,故而喃喃道:“莫非他……是那狼人?死了?水云这小姑娘真是不容小觑,你说,这狼人是不是受伤后冻死在这里?”
说道这里,只见厢泉脸色一下子变了。他细细的看着那人身上的伤口,又瞧了瞧周遭凌乱的脚印,语气有些沉重:“箭伤并非致命伤。”
乾清惊讶道:“不是箭伤是什么?”
“刀伤。”厢泉将那人的头发扒开,颈部有一道清晰的血痕。
乾清无言。他愣愣的站在雪地上,并未贸然上前破坏脚印。见厢泉面色凝重,方知此事怪异,且非同小可。
“好快的刀,”厢泉眉头紧促,仔细地看着伤口,“验尸非我所长,但我仍可以看出其颈部已断。狼人身上的伤痕只有这一道,可见一刀毙命,刀痕极深,头颅几乎被完全割掉,用刀之人功力不浅。”
乾清脸色些苍白:“这怪物这么强壮,有人一刀就将他杀了?”
厢泉看了看地面:“天寒地冻,怪物中箭伤了元气,也未必很强壮。”
乾清看了片刻,轻松一笑:“估计哪位路过的大侠,昨夜突然想斩妖除魔。不过也真是厉害,一刀毙命,这是有多大力气!”
厢泉一脸严肃:“若是你有那样的武艺,夜里看到路边有人,你会不会赶尽杀绝?”
乾清一愣:“依你之意?”
“武艺高强,出手狠辣,绝不是省油的灯,”厢泉声音很轻,上前走了几步,在一处空地蹲下,“那个‘大侠’应该是在此地遇见狼人的。”
乾清也上前,看见了清晰的脚印。一行脚印很大,似是在此地徘徊许久。而另一行脚印则来自远处的丛林,来人步伐有些乱,行至乱葬岗不远处驻足。
厢泉低头端详许久,低声道:“有趣,这个后来之人似是醉酒前行。”
乾清蹙眉:“这边的脚印倒是清晰的很,另一边就凌乱不堪了。看起来……‘大侠’和狼人在这边相遇,结果在那边打了起来。”
厢泉点头:“我方才所言有误,这个‘大侠’不是赶尽杀绝之人。狼人原本受了一箭,如惊弓之鸟,再见到旁人定会尽力攻击。这脚印前后深浅不一,重心在后,是格挡姿势。那位‘大侠’格挡之后便退后几步,应该是在与狼人交涉。”
“交涉?”
厢泉点头:“看脚印,‘大侠’退后站定,不是行礼就是与狼人对话,可是那怪物不听人语,又扑了过来,‘大侠’再退。你瞧这笑笑的圆形,是兵器立在雪地上形成的。这‘大侠’的兵器也独特,头部像刀尾部像木棍,整体像是戟,又不完全像。那‘大侠’见狼人扑来,一再退让,直到那边的墓碑处,受了伤。”
乾清闻言上前,见墓碑上的确有血。厢泉倚靠在墓碑上,比划一下:“这个‘大侠’比我矮。看血迹在墓碑上留的印子,应当是肩部受伤,估计是狼人撕抓所致。地上还残存着衣物碎片,右边雪地上可见有弧形划痕,前深后浅,这是刀划的。估计当时怪物扑来,抓伤‘大侠’右肩,而‘大侠’右臂顺势向后挥刀发力,一刀下去,狼人倒地。”
厢泉描述的很是生动,站于此地,乾清仿佛看到了二人斗殴的场景。他不禁有些惊讶,根据厢泉描述,那位大侠是在右肩受伤之后才挥刀的。
受伤还能一刀毙命?
乾清不寒而栗。而厢泉又看了看远处飞溅的血迹,又看了看尸体,补充道:“这一刀是从狼人左脖子砍的,真是有趣。”
“右手挥刀,砍了对方的左侧脖子?”乾清瞪眼。
厢泉深深吸了一口凉气。他舞动几下,终于得出了结论。
“被狼人袭击右肩,‘大侠’右手向后挥刀纯粹是下意识的动作。之后‘大侠’竟能顺势一跃而起,身体后仰,同时将长刀从背后换到左手,这才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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