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白突然干笑了一声:“水云曾问过易公子你,那怪物,究竟是人,还是非人?”
然而厢泉却用他特有的严肃清冷的腔调道:“我若是真的清楚,当即便能回答她。”
乾清觉得厢泉此言不明不白,敷衍了事。他抬起头转身欲走。接下来吴白与厢泉说些什么,也没心思听了。
待到乾清回房躺下,将发冠发带悉数扯掉,在榻上滚了几下,心中暗想,大事过去,终于能睡得安稳。然而他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也不知道躺了多久,才听见吴白与厢泉回房的声音。
待到天亮,他微微醒来,听见外面叮叮咣咣响动。
乾清冷得不想起床,索性蜷缩在被子里赖到日上三竿。太阳照在大厚被上,他蠕动几下,终于还是起了身。
外面太吵了。似乎是推车的轱辘声、木板咔嚓声、吵闹声、敲击声。乾清实在忍受不了,穿了衣服嘀嘟囔几句,头发随便一系,便跑到外面去。
朝阳燃烧遍地的积雪,纯白之中闪着金光。耐寒的松柏透着浓重的绿色,而冬青树湿润的秃枝和暗绿色的叶子也被阳光烘暖。乾清朝四处看了看,雪地上留下几排大大小小的脚印,穿过破旧的篱笆墙,向远处延伸而去了。
暴风雪过后是晴天,融雪天最冷,空气却清新干爽。乾清呼吸着空气,觉得心头的阴霾也被吸得干干净净。吴村在太阳的照射下竟然美得让人留恋。
乾清慢慢地走在雪地里,看看低矮的屋子和种菜的园子,突然有些不舍。
他的预感一向很灵验——今日是他在吴村的最后一日。
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
走了片刻便看到沟壑旁边站了水云与吴白,再旁边则放一破木小车。小车上放着好些东西,衣物、行李包袱,甚至于锅碗瓢盆。
小车旁边有个巨大的木板。
乾清诧异上前:“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出村。”水云轻松地笑笑。
乾清也笑道:“出了这么多事,你还能笑的出来。”他话音刚落,这才觉得不对。
水云说什么?
出村!
乾清彻底惊呆了:“出村!现在?”
吴白与水云不同。水云一脸欣喜,他则满面担忧:“对。用易公子所说之法。哑儿姐身体不好,昨夜突然高烧,若是耽误病情,只怕性命难保。炭火不足供暖不足,山里冷,又没有药材。我们都觉得下山找大夫最好。”
乾清心里暗想,昨天晚上你们偷偷摸摸商量的就是这个?
见乾清眉头紧皱,吴白又开口道:“易公子的方法虽然冒险,但是可行。现下没什么别的办法,而且哑姐的病也拖不得。如果造成村子地势塌陷也没关系。我们已经决定迁村,大部分财物早就搬到山下。”
“地势塌陷?”乾清听得一愣一愣,“厢泉究竟要干什么?到底怎么出村子?飞出去?挖地道?炸开山?”
水云不紧不慢道:“易公子要把河水引过来填满沟壑,我们坐木板出去。”
太阳将屋顶的积雪化成水滴,滴答滴答,落到乾清的脑袋顶上,湿了发带,湿了头发。
而乾清愣了半天,浑然不觉。
众人面面相觑,等着乾清答话。而他突然爆发一阵大笑,指了指沟壑:“易厢泉以为这河水是他家的?说引来就引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五章 大梦
见乾清又要开始唠叨,吴白赶紧打断:“夏公子,出村方法……听起来不可行,但是其实是有可能的。你眼前的沟壑以前是河道。”
乾清一听,立刻摇头反对,指着沟壑大声道:“休要玩笑。你们这村子的地势古怪,山、河、沟壑似盘龙围珠,将村子整个包围。河道之中是温水,走向奇特,看起来是曾经改道,这点倒是不假。但细看这沟壑的深度和宽度,怎么可能曾是河道?此地地势平坦,河流从山上流下会越流越缓,怎么无端生出又宽又深的河道来?”
他喋喋不休,却又句句在理。
水云听乾清讲话不由得头痛起来:“其实我们并不清楚。易公子说,这沟壑原是河道,后来河流改道,此河道就干涸了,而这沟壑……是人们在河道的基础上继续挖出来的。”
乾清放眼望去。沟壑很深,若要跌下去定然会与孟婆婆一般摔断骨头。而两侧的岩石与泥土与底部呈垂直之态。若说是天然形成的山谷,乾清信;说要是人为挖掘而成,乾清绝不相信。
他眉毛一挑,带着嘲笑:“疯了不成?将河流改道,还将河道拓宽挖深,这是为何?你们祖辈脑中在想些什么?”
二人不语,乾清又笑道:“你们别听易厢泉胡说,难道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吴白刚要开口,却见黑黑与哑儿从屋内出来,二人带着不少包袱。哑儿面色微红,身体虚弱不堪,裹了好几层厚衣。黑黑扶她在大木板上坐稳。
乾清见状,心里莫名紧张,转身问水云道:“厢泉究竟如何把水引过来?我们要坐这木板渡过沟壑?简直胡闹。”
水云叹气:“易公子说,河水容易引来……”
“他哪有那个通天本事?你们当他是个半仙,能呼风唤雨,让空中电闪雷鸣?”乾清不由得开起玩笑,水云瞪他一眼,却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几声巨响。
“什么声音?”
乾清瞪大双目,只见方才还干巴巴的沟壑中,活水自西而来。水是一下子奔涌而出的,急流翻滚,拍打着沟壑两壁的灰色岩石,卷着泥沙,瞬间就包围了吴村。由于沟壑狭窄,水流更是湍急,隆隆作响,好似雷鸣。活水真的如同巨龙带着惊雷之声从天而降,瞬间将吴村包围。
此情此境令人惊骇不已,乾清头发松散,全身僵直,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所有人都没出声。
“易厢泉怎么做到的?”乾清用手指了指活水,半天才憋出来这一句话。
吴白也一脸震惊:“他昨夜与我谈话完毕就起身出去,还拿着铲子之类的物事。”
“铲子?”乾清目瞪口呆地看着吴白,磕磕巴巴,声音喑哑,“他用铲子把河水引过来了?”
吴白一脸难以置信的盯着沟壑水面:“我也觉得不可能……但是,那可是易公子。”
“易公子”三字咬的很重。而乾清干笑两声:“你说他携有火药,埋头苦干三天三夜,再将其引燃,通个新河道将河水引来,我尚且相信。但是,你说他用铲子……铲子!”
乾清拽住吴白,而吴白赶紧挣脱开:“你别拉我,我哪里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隆隆声不绝。从乾清出屋到现在不过片刻光景,而水势迅速上涨,奔流不息如同猛兽,要将吴村整个吞没。乾清吞了吞口水,看向四周,这才感觉到一丝恐惧。
水云也有些害怕,催促道:“易公子已经说过,我们看河水差不多注满就上踏木板,防止塌陷。”
“这河水涨势迅猛,只怕马上便会漫上堤岸淹没村子。若不坐上木板,我们只怕有危险。你们先上,”乾清脸色有些难看,望向水云,“你刚才说什么塌陷?”
黑黑扶住哑儿在板上坐稳,接话道:“应该会迅速淹没村落。好在村子大部分的财物皆不在此,淹没了……也就算了。”
众人也纷纷踏上板子,还带着大大小小数件行李。乾清觉得脑袋里一团乱,也上去了。待水没过沟壑三分之二处,乾清左顾右盼,急道:“厢泉在哪!再不走就——”
远处一团白影飘来,正步履匆匆的厢泉。乾清松了口气,再看着他的样子,乾清突然脑中灵光一现,一拍大腿。
“厢泉是不是……挖了一条水道,通向那个洞里?
吴白愣住:“什么?”
“洞,”乾清似是懂了几分,“凤九娘将我扔入那洞去,而洞正好位于河水与沟壑的交接之处,离两地距离很近。你想,我是从那洞里爬出去的,当时迷迷糊糊,浑身疼痛,本以为命丧黄泉。可是爬了不久,结果居然爬到沟壑那里去了,这才得救。”
吴白恍然大悟:“你是说……”
“洞和沟壑相通,所以厢泉只要挖一条水道,让河水进洞,再流向沟壑。”
“可是易公子找你的时候,看见那洞塌了!”水云觉得不太对,见厢泉过来,匆忙挪了地方让他坐上。
乾清吃了一惊:“塌陷?那怎么回事?”
只见厢泉走近却未踏上木板,语气清冷而急促:“休要多言,统统坐稳,河水涨上来之后,我们迅速划到对岸去。可有东西作船桨用?”
黑黑点头,扬了扬另一根长木板。乾清则扭头问道:“那河水会不会把村子淹没?”
“多半会淹,”厢泉只是轻描淡写说一句,又认真地看着四周,“这河水携卷大量泥沙石块,小心为上,防止落水。”
乾清还想说些什么,刚吐了半个字,却觉得浑身一晃——哪知道厢泉迅速朝木板踹了一脚,木板哧溜一下滑进了滔滔河水里!
“易厢泉!”
乾清嘶吼一声,而余下几人尖叫抱成一团,厢泉一跃,迅速踏上了木板。
木板剧烈晃了一下,厢泉则拿起“桨”,快而稳地划着。六人挤在一块大木板上,好似乘着一只破旧小舟,被湍急的水流推来推去。
乾清坐在木板上,有些头晕,又觉得像是做了一场大梦。他没顾上要散下的头发,只是看了看自己被河水打湿的衣角。
“再看一眼村子。”厢泉吐了这么一句,似是对众人说,又似是喃喃自语。
大家纷纷抬起头来。积雪覆盖于前,原本萧索的村庄在阳光的照射之下闪着微光。松柏不减翠色,昂然挺立,然而松柏一畔的河水奔流不止,已经渐渐要漫上堤岸。吴村一改往日宁静之态,山川瑰丽,却又带着一丝苍凉。
黑黑、哑儿与水云沉默不语,只是一味凝视着山村。吴白吐了“再见”二字,觉得有些愚蠢,就别过头去,没有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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