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觉得此妇人绝非善类。言语中不免有些盛气凌人,乾清打量她一番才行礼,大方得体而且举止斯文:“小生夏乾清,庸城人士,想去汴京奈何水路不通,路过此地正巧——”
乾清一见都是女人,就装作斯斯文文的书生模样,老老实实作揖。女人见了斯文人自然喜欢一些。
那被称作“凤九娘”的白净女子冷笑一下:“你只身一人来此?去汴京有何事?”说罢,用复杂的目光盯着乾清的衣衫。
乾清被看的心里发毛,觉得这女人难缠,又瞥了她两眼,耐心道:“小生去投奔亲戚,还有车夫在不远处等着,天寒地冻想在此借宿,喂喂驴子,望夫人指路下山,小生感激不尽。”乾清停顿一下,继续道:“小生虽然身家不值钱,盘缠还是带够了的,银子还是有一点的。夫人心善,望行个方便。”
那凤九娘一听银子,才微微动容,不引人察觉的一笑。
旁边那相貌不佳的女子沉默很久,这才赶紧道:“公子这也太客气了,帮人,应该的,又何必提银子?哪怕是白吃白住——”她本想帮腔的,却被生生打断。
“去带公子去间干净屋子,东南那间就不错。”凤九娘顺手用一指远方的破茅草屋子。茅草屋上堆满了雪,此时正滴下水来。而上面的茅草也已经被狂风卷的乱糟糟的,到了夜晚,只怕不耐冻。
乾清顺着看去,不由得一愣。
这条件也太差了!
凤九娘见他不满意,冷笑道:“穷人,就得住这屋子。”
乾清愣住了。
穷人?
夏乾清成了穷人!
乾清突然觉得好笑,可是却刻意板着脸。凤九娘见了他的表情,冷哼一声:“黑黑,带他下去。”
乾清这才得知那唱歌女子的名字,如果是吴村,就叫“吴黑黑”了。乾清苦笑了一下,乌黑黑,谁给自家闺女起这个名?
黑黑笑了,她眉头舒展开,这笑容是最纯净的。转而带乾清走进了东南角的屋子。欲走,乾清突然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
那个胆小鬼车夫!他还在村口等着呢。
待走了几步,乾清而对黑黑道:“同来的车夫还在村口等着,可容小生且去带他过来?”
黑黑一笑,依旧不敢看乾清:“你又不是书生,何必这么斯文?”
这下乾清倒愣住了:“姑娘此话怎讲?”
“叫我黑黑就好。”黑黑笑着,听得乾清问起,这才眼神发亮得意问道:“你且告诉我,去汴京有何事?”
“寻亲戚。”乾清漫不经心的答道。
黑黑笑着,轻轻踢了一下脚底的石子:“就是,要说赶考也不是这个时节。全身无值钱的东西,你看你的腰带,倒是好物件。”
乾清心里一凉,这才想起自己的腰带。
腰带上面镶着孔雀花纹,白玉晶莹,玲珑剔透。
乾清尴尬一笑,赶紧收起来。只听黑黑继续道:“瞧着你打扮跟我们就不一样。我们都是粗麻衫子,穿的也是方头圆头鞋子。瞧你,里衫分明是棉的而内衫也是丝质,还穿着这么好的厚实罩衫,你看看上面的绣纹。财不露白,你这样出了远门的,身上包袱竟然如此少,必定是不缺钱财,有了钱再买呗。”
乾清被堵的无话可说,却见黑黑洋洋得意:“铜板沉重携带不便,银子也是一样。见你身无它物,那么必定是用银票了。若是银票,普通人谁用那东西,面额大。如果你用了,就定然不是普通人,非富即贵。”
乾清听到这,哈哈一笑道:“姑娘真是好眼力,我也不瞒你,我的确不是书生。只是怕一人单独留在外过于招摇惹了是非。”
黑黑用力的点头:“懂得,这样便是好的。”她似乎怨恨自己话多了,看看四周,谨慎低声道:“那凤九娘,就是钱眼里蹦出来的,这话你听去就罢了,小心些。”
她似乎又怪自己多嘴了,又断断续续补充一句:“我……只是玩笑随意说说,公子莫要当真。”
乾清微微一愣,这村里应该没多少人口,人少,那么邻里之间必然亲近方才好办事。耳闻黑黑居然对陌生人如此说道凤九娘,尤其是最后一句“小心些”,乾清不由得起了一丝疑虑。
他的疑虑不是没有道理的。
走了这么久,不见一个村人,一个都没有。
这是荒村吗?为什么没人?
乾清胡思乱想,却眼见吊桥到了,便问道:“此处沟壑,除了这吊桥之外还有其它路可走吗?”
“有的,不过太远,而且特别险峻。约摸三四天才能绕过来。”
乾清点头,他知道车夫在吊桥的另一边,但他实在不想走这桥了。黑黑在此,虽不漂亮却也是女子,自己定然不能露出胆怯之情,索性一咬牙,大步走了过去。
黑黑在吊桥这边等着,乾清穿过树林,来到刚刚与车夫分别之处。
松柏的雪簌簌落下,打落在乾清肩头。
周遭一个人都没有,车夫跑了!
乾清暗骂一声,眼见脚下一片狼藉,都是踩出来的印子。再看树上,他那缚龙扣还在,只是孤零零的残缺的挂在树上。车夫估计用刀子或者坚硬的石块弄断绳子,跑了。乾清冷笑,心里想着,自己此趟回来便是结了银钱让你走人的,银子不要,这倒罢了。
乾清哼哼唧唧的骂着转身回去,他还得过那座吊桥,心里盘算,这辈子再也不要走这种东西了。
乾清不知道,这桥,他的确是最后一次走了。
而且他忘了什么。
柘木弓孤零零的躺在树后的草丛里,如果它也会呐喊,它会叫主人回来,带上它进村。
可是它不会喊叫。
此时风停,吴村的炊烟一柱擎天,孤独的飘散在灰蒙蒙的天空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债主
黑黑将乾清带去屋子,随后便离开干活去了。乾清环顾四周,这是一件挺破旧的屋子。屋子几乎没有什么陈设,唯一受人瞩目的,是墙上挂着的字,苍劲有力,严正工整,颇具风骨气韵。而论当今字画,苏轼、米芾、蔡襄、黄庭坚之作都在世上流传,然而此字写得真好,却与上述四家不同,反而自成一派。
乾清欲走近详看落印和落款,刚起身,却听身后一阵响动。
“这是司徒爷爷所作。”
乾清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转过头去,看见一羸弱少年从里屋走出来,十二三岁,穿着白色的布衣与浅绿色的里衫,洗的发白。他皮肤白皙,个头不高,双眼有神却透着有浓浓的书卷气。
乾清进门来,竟然没有注意到有个小书生在里屋,他似乎一直很安静。
小书生的脸很白,白的有些病态,见了乾清,客气作揖:“吴白。”
乾清立即就明白了——这是吴黑黑的弟弟。二人肤色不同,一个久居室内,一个久在室外,而眉宇间却有几分相像。见状,乾清忍不住调侃:“我叫夏乾清。你真是人如其名……呆呆白面小书生。”
少年听得“呆呆白面小书生”,脸上一阵红,怒道:“你怎能如此无理!”
乾清生来最喜欢逗弄这些书呆子。细看,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竟然颇像年少时的易厢泉。一想到此人,乾清就心生不快。
“我是今年新及第的状元,路过此地略作休息。你这小孩子见了大官还不行礼,真是没有教养!”说罢,还嘿嘿一笑。
吴白先是一愣,顿时恼怒,小脸上泛出红色:“你这狂徒休要胡言乱语!你,你——”这几个“你”字蹦出,居然词穷了,只是单手指着乾清,脸憋的通红。
乾清继续嘲弄:“你不信?这郑国公还说要将他外孙女许配给我呢!”
吴白只是呆呆的,稚气未脱的脸上写满了疑惑。乾清一愣:“怎么,你连郑国公都不知道?”
吴白先是摇摇头,转而怒道:“不关你的事!”
乾清一听,抬起屁股扭到桌子上,居高临下的嘲笑着:“郑国公富彦国,你真的不知道?呵!你是几百年没有出村子了?”
乾清正放肆嘲笑,却听门吱呀一声开了,黑黑端了盆新鲜野果子进来。她沉默良久,随即将果篮放下,咬唇轻声道:“夏公子,我方才出去,见……吊桥断了。”
吴白在旁吸了口凉气,呆板的脸上皆是担忧。乾清心里先是愣住,随后就是一惊。
吊桥断了,如何出村?
他这才想到了什么——
柘木弓!
乾清心烦意乱,眼珠子乱转,黑黑见他此般便安慰道:“出村之路,除了吊桥之外还有他路,只是险了一些,峭壁垂直,崎岖不平,甚是险峻。”
乾清皱眉道:“这可如何是好?”
黑黑思索道:“可以等村人回来,带你走山路,或者重新修桥。”
乾清闻言,感到一阵头疼,冷静一下,问道:“你们村子的人,究竟去了何处?为何不见人影?”
黑黑低头不语,吴白哼一声道:“打猎去了,要不你以为我们吃穿什么?”
乾清见姐弟俩生气,心想自己这几日还是得靠着人家养活,便陪笑道:“多住几日,我也可多付些银两。”
黑黑摇头:“不收银两的。”
“不收?黑黑姐你不收,这凤九娘会不收?怎么可能!”
一嘹亮欢快的声音传来。乾清心里暗忖,谁嗓门如此之亮,十分豪爽。只见门口站着一名十四岁左右的少女,咧着白牙笑着,背着一把弓箭。
少女身姿挺拔,跟吴白差不多高。似乎是常年在外的缘故,皮肤并不白皙,反而呈现健康的麦色,似乎有着无尽的青春活力。
乾清下意识的看了她的手茧,再看她背上的弓箭,方知也是练习箭术之人。
少女见乾清盯着她,遂开怀一笑:“在下水云,有礼。”
乾清也是一笑,以同礼相还:“姑娘可是喜欢箭术?”
“当然!难不成你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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