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轻嗔,引来沈拓的大声畅笑。
他的爱人呵!
恬静、内涵,却又时下时出人意表的人呵!
夜深人静,应该休息的时间,好多人不眠。
程涉就是其一,他不眠的原因,无眠。
敏锐的枕边人很快就知道了他此时的状况,就算此时已经昏昏欲睡,沈拓还是努力保持清醒,问他出了什么事。
背对着沈拓,程涉静静询问「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那具无头女尸的。」
「为什么想要知道?」兴许真的很倦了吧,沈拓此时的声音很沈。
「我难道不能知道?」
「话不是这么说……」有很多事,不知道反而更好。
「那你就告诉我。」程涉转过身于,面对他,「你的车子呢,你从来都是开车上下班的啊?还有,你怎么会跑到东门大厦那里去呢,那不是与回来的路完全相反的地方吗?并且,你为何会跑到东门大厦的项层并发现那具无头女尸的?」
程涉一连串的问题让沈拓睡意全无,看到程涉眼中的认真,他反而觉得好玩的笑了「涉,你不去当律师真的是可惜了。」
「拓!」
程涉话中带了些警告,预示他要是再这样转移话题,他就要生气了。
「好好好。」沈拓无奈地把他抱进怀中,「我全都招了,老老实实回答可以了吧,程大律师。」
「嗯,我今天被刑警审问了一天,现在又被你审问,是不是我平常经常审问别人,所以老天让我也遭受这种事情呢——」
「沈拓,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
望着情人深湛的眼睛,沈拓似乎从里头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怒火。
暗地里咋舌,沈拓这下子再也不敢多说一句废话。
平常不生气的人一旦生起气来可是很可怕的。程涉的生气。不闹也不叫,只会让沈拓孤枕难眠。
他们之间的关系,沈拓不存异心的认为公不公开都无所谓,主要是看程涉的意见。
而程涉,以沈拓是大律师,身染绯闻对他的名声不利为由一直让他们的情人关系隐于人后。
他们现在虽然已经住在了一起,但程涉还是保留了他认识沈拓以前独居的房子。以前,沈拓一直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
但在两年前,因为他们的一次沈拓已经记不起原因的争吵后,他知道了为什么。
那个屋子就像是身为孤儿的程涉的娘家,与夫婿吵嘴后躲避的场所。那次争吵过后,他就跑回去了。
刚开始,他以为程涉过几天就会气淆,然后回来。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一去不回。最后要不是他按捺不住跑去拉下尊严用尽办法求他回来——他就此不回来的可能性很高。
也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沈拓了解了程涉生起气来的可怕性。
他这就叫宁静的恐怖,沉默的可怕。
让沈拓不愿再经历的宁静、沉默的生气。
想了想后,沈拓才回答「开始我的确是打算开车回家的,可是车子还没开出停车场就熄火了。我一时找不到原因,就让人把它送到修理场了。接着我打算坐计程车回去,可打了一通电话给你,知道你要加班后,觉得一个人待在家里也无聊,就随便逛逛,顺便想想今天接下的案件。于是逛着逛着,我就逛到了东门大厦。」
「至于我为什么会想上大厦的顶楼,原因是我想站在高处让风吹一下,看看能不能让我突然想到什么线索。可是我没想到,我这一上去,就发现了那具无头女尸。」
话说完了,程涉还在凝思沉默。
沈拓看见,捧起他的脸,告诉他「好了,我说完了,你满意了吗?涉。」
「——就这样?」程涉的话安静的响起在夜中。
「就这样啊。」沈拓点头。关于那个白衣少年,与他的车子被人写下诅咒二字的事情,他会隐而不说,只是不想让他担心太多。
「那就好……」程涉把脸埋入沈拓的胸膛,喃哺自语,「你没有遇上什么奇怪的事情,就好。」
沈拓笑笑,伸手把他搂住。
夜,有时很长,有时又很短。
沈拓无意中看见,被风揭起窗帘看到的天空,已经翻白。
「西元二○○二年七月二十一日下午六时,明峰市发生一辆车号牌为BN:6078的宾土轿车在慢行道上开车过快撞死一名七岁女童后逃逸的恶性车祸。事后,根据明峰市警方调查得知,这辆宾士轿车的主人是莫氏软体发展股份有限公司行政总裁莫颖。根据他向警方所录口供所述,那日他没有开过这辆车,而是把车给予部下——东上翎,让他开车到分公司取一些机密文件。经过调查,莫颖在当天早上九点钟的确把车钥匙给予了东上翱,当天正临近公
司开会,有多人集中在会议厅里,也就是莫颖把车钥匙给予东上翎的地方,他们亲眼目睹了此事。证明了莫颖当天的确没有开过车,也证明了当天车子一直是东上翎所开。」
看完从警方那里拿到的案件调查过程,沈拓感到头有些疼的揉揉太阳穴。
看到这些,大家都一目了然东上翎就是车祸肇事者。
东上翎于当年七月二十三号上午七点多被警方搜捕于家中,撞死人后逃逸的他是人人唾弃的罪犯。
之后,东上翎的妻子君繁不断到警局申述她丈夫是冤枉的,那些证人都是被莫颖买通好后串供的。
但,铁证如山,所有的证据都指明东上翎才是真正的车祸肇事者,让人无法不去相信,东上翎开车撞死女幼童后,头也不回地逃跑。
于是同年八月初,东上翎因开车撞死女童后逃走的罪名被判无期徒刑。
其中,他的妻子一直上访,要求案件重审。
但她的要求因为案件的证据确凿而一再法院被驳回。
在隔年三月,东上翎在狱中因为罪犯发生暴动被人乱刀砍死——
从此,他的妻子君繁更是不断上访,不过这次除了向法院要求案件重审,还有,告警局局长收受莫颖的钱财,动用权力,让人在监狱里害死东上翎后,再制造他被其他罪犯砍死的假像。
很多人都说君繁疯子,因为不能承受丧夫之痛,她不断幻想东上翎是被人害死的,并且像个疯婆子一样到处求人相信她。
她是怎么找到他的,沈拓并不知道。
他只知道,不久前的一天,他如往常一样走出律师事务所的大门时,一个眼睛里满是哀恸的瘦弱女人跪到了他的面前——
沈拓长吐一口气后,把背靠在椅子上。
接下这场官司,他注定被牵扯到一大堆麻烦中,但他不能忍受,那个瘦弱的女人跪在他面前时,漆黑接近绝望的眼睛中,还带着一丝微弱希望的目光。
他可以在街上看到四肢健全却匍匐在地上乞讨的乞丐时冷笑着离开,却在看到年迈的老人冒着风霜雨露推着小车在街上叫卖的时候,倾囊光顾他的生意。
真正让人感动的,并不是没有尊严的讨求。而是面对绝境时从容镇静的微笑。看了一下时间,二十三点四十分。
距她打电话告诉程涉他今晚待在事务所里不能回去时。已经过了三个钟头零九分。无聊的计算着时间,同样在无聊的打发时间。
习惯了爱人在身边时的嘘寒问暖,突然独自一人时,竟觉得如此难过。
依赖真是可怕,它会让人突然失去习惯的事物时,难以适从。
转动一下低头长时间看文件导致酸涩下已的脖子后,沈拓又开始在光线刚刚好的台灯照耀下,独自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用心翻阅手中的案件资料。
不管能不能从中找到什么线索,至少他要熟悉一下这桩案件,这是身为律师的他,接下这桩官司后,必须要做的。
看了文件片刻后,沈拓又开始沉思。
虽然的确有这些人都是串供的可能性,但可能性太低了,因为当时目睹这件事情的人不下三十人。其中也包括跟东上翎共事了七八年的好伙伴,他们会为了钱出卖东上翎的可能性不高。
不过,这件事情居然还牵扯到了警局局长陈少华,看来,其中必定有蹊跷。
「咕嗒——」
不知何处传来的一记声响,让沈拓抬起头。
夜间时分,只剩下沈拓—个人的律师事务所里谧静异常,突然响起的声音足可透过一切阻碍,清晰得如同在耳边响起。
沈拓仔细聆听了一会儿,没有再听到什么声音后,又低头翻阅文件。
他认为是哪个律师的东西没有放好,突然掉了下来而已。
「咕嗒——咕嗒——」
声音在沈拓低头的时候再次响起,这次,没有抬头的沈拓把注意力都放到了在谧静的事务所里断断续续响起的声音上。
他想听清是什么在响,哪一个地方在发出声响——
听了片刻,他听不出发出声响的地方是哪里,好像近在身边,又好像遥远至地底深处。
但他听出来了。这是一个什么东西在地上滚动的声音,慢慢地,一点一点滚动……是什么?会这样子滚动?
想了半天,想不出来,沈拓干脆起身离开办公桌,前去探看。
第二章
打开半掩的门,走出他自己的办公室。不自觉谨慎起来的他穿过助手办公室走在只有安全通道的微弱青色灯光照耀,让人只能模模糊糊看清路面的过道中。
不知道是不是气氛太过宁静,沈拓听到的不仅是哪里传出的怪异声响,还有他走路时的脚步声、衣物在动作间被摩擦时发出的声音、呼吸声、心跳声——
夜,突然变得沉重,气氛,突然变得诡异,沈拓发觉,他原本早已习惯的地方。突然陌生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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