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元拎着衣服犯了难。见他如此磨磨蹭蹭,本就心情不佳的张赛虎更不耐烦了,恶狠狠道:“你到底是洗还是不洗?!”
“你……你这是有辱斯文!”
李秀才瞪了一眼那个一脸蛮横的莽汉,不满地斥责道。然而,骂归骂,手中的动作却并末停下,只见他蹲在溪边,不停地推打著张赛虎那件灰灰皱皱的外衣。
看著这副情景,张赛虎突然觉得心情大好,抱了双臂,以一副看好戏的架势,看著那个为自己洗衣的瘦削身影。然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个蠢书生太过聒噪,废话怎么那么多:“……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俗语有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虽然你是我的恩公,也不能指使我做这个做那个的。张兄,你要知道,我是读书人,不是你家请来的仆人。当然,这不是说我就不乐意帮你洗衣服,只是这实在是有辱斯文的事情,我看你还是趁早娶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帮你洗衣做饭比较实在……”
“闭嘴!”张赛虎皱了眉头,“再罗嗦信不信老子割了你的舌头?”
信才有鬼。摸清那家伙死鸭子嘴硬的个性,李德元才不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他转过身来,一手仍拎着洗了一半的湿衣,一手指向张赛虎,义正词严道:“张兄!这是谏言!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张兄,你要明白,我此番谏言,完全是为了你好。古往今来,多少皇帝因为不听谏言所以招致亡国之祸:纣王不听比干之谏言,因而被妲己迷惑,商亡,夫差不听伍子胥之谏言,因而城破国灭。而那庸玄宗正因为重视魏怔之谏言,所以国运兴隆,更是说出了‘以人为镜’之至理名言……”
被那蠢书生一堆掉书包闹得焦头烂额,张赛虎忍无可忍地翻了一个白眼,随即一把勾过李德元的脑袋来,对准了唇就啃下去——
很好,果然安静了。
张赛虎满意地想。虽然暂时不能将他吃干抹净,但是时常吃点小豆腐,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正当张赛虎乐滋滋地享受著人间美味之时,李德元却是懵了:那家伙还在发烧么?可是,体温正常得很啊!如果是没有烧得迷糊,他干嘛要吻他?他们都是男人啊!
下意识地想推开那头莽熊,可是当李德元眼光一沉,却瞥见那勾住自己下颅的大掌,手背上一片惨烈。
那是烧伤。直到这个时候。李德元才想明白,那张赛虎昨夜是如何解开了绳索之束缚的。心底不由地泛上一阵酸楚,直袭上胸口,一路涌上喉头、鼻子、眉眼之间,无一处不是泛著酸的。
缓缓地,李德元闭上了眼,放弃了抵抗,任由那家伙在口中肆意掠夺,带来阵阵颤栗。
直到两人都是气息不稳,直到张赛虎主动将他放开,李秀才这才伸手抹了把脸,继而不声不响,转过了身去,继续在溪水里洗起那脏衣来。
要洗得干干净净的,要洗得跟新的一样。以后,他的衣服就都交给他来洗好了。
一边使劲磨搓著衣上的泥迹,李德元—边这样想。越想就越是使劲,费了全身力气想将那泥印搓去,可它就是顽固地盘踞在衣服上,不让他如愿。李秀才怒了,手劲越使越大,努力地搓,搓,搓!
他那番拚命般的动作,直看得一边的张赛虎傻了眼:一刻之前,他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怎么一转眼,便洗得这么卖力了?!莫不是著了魔吧?!
张赛虎心下发慌,刚要开口喊住他,可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得“嘶啦——”一声响。
手中的衣衫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李德元瞪大了眼,提起那衣裳。一脸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透过那破洞,两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出话来。
张赛虎唯一的一件外衫,就这样报废了。这下,也就真的不用再洗了。
***
为了躲避通缉,连续几日来,张赛虎和李德元二人,就这样在山间与小镇上往返。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山上的,夜间也只有露宿。若是缺了衣服食材,就用从那旅人身上搜刮来的银子去小镇上买上一些。大城市是不敢去的,毕竟有通缉告示和众多衙役,若是出了什么状况,就是连跑也跑不掉。二人只好偷偷摸摸钻进一些小镇,买了东西又像作贼一样一溜烟跑回山上。这等情况让一向追求光明磊落的李德元,不禁摇头叹息,却又无计可施。
幸好此时只是初秋,天气不算太凉,晚上露宿倒也还能凑合著过,只是没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若遇上了下雨,便只能干看著成为落汤鸡了。
虽然李秀才坚持认为,唯有上京城洗刷冤屈,才能摆脱这躲躲藏藏的日子。可他的话刚说出口,就被张赛虎一句“你找死”给冲了回来,让他只有悻悻地闭了嘴。毕竟,张赛虎可是掌管著吃喝等民生大计之人:二人的食物多是张赛虎张罗的。除了偶尔去镇子里会带上一只烤鸡、半斤牛肉什么之外,大多数时候,都是他挖些野莱、从河里抓鱼充饥的。
而李秀才,虽然能背诵出“葡萄美酒夜光杯”之类觥筹交错之间的美妙诗句,却是连韭菜和大葱都分不清的家伙,更遑论抓鱼了。再加上读书人“爱惜飞蛾纱罩灯”的慈悲心怀,杀鱼宰鸡等等厨艺食物,他是一概帮不上忙的。所以,他只有包揽了洗衣服的活儿——这让他颇为不满,想他虽是文弱书生,可毕竟是顶天立地的堂堂男儿,怎么可以尽做这种婆婆妈妈的事情呢?搞得好像是“男耕女织”似的。于是,李秀才经常气愤的鼓了腮帮子,可却从没有打算将这样的分工改变过来。一是让他做饭,只会糟蹋食材外加让二人的肚子受到莫大的折磨,二来,想到张赛虎那莽熊洗衣补衣的“贤惠”模样,他只觉得全身恶寒,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其实,李秀才倒不是不愿意洗衣服。想到张赛虎那被烧伤的手,李德元只觉得,就算帮对方洗一辈子衣服,他也没有怨言。可是,近日之中,那家伙越发频繁的吃豆腐动作,让李秀才产生了巨大的反弹,他是男人,他也是男人。为什么那个禽兽老是要抱他、亲他啊?!更可恶的是,那个家伙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正当李德元沉浸在抱怨中的时候,张赛虎已经将刚抓出来的鱼去了鳞片,并且架在篝火上开始烤了起来。瞥过眼去,只见那蠢书生眉头紧蹙,像是在思索什么重大问题似的,他忍不住唤他:“喂,喂!”
张赛虎喊了连喊了他几声,都不见他回应。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一晃,可他还是没能回过神来。张赛虎也不恼,这种时候,有—个百试百灵的招数——
大手搭在了李德元的腿上,微一用力,那个家伙立刻打了个抖回过神来。
“张……张兄?!”李秀才僵硬了身形,愣了一愣。随即,低垂下眼眸,看着那只搭在自己腿上油晃晃的大掌,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终于忍无可忍地挑起了眉毛,开了口,“张兄,请自重。”
仿佛没听见似的,张赛虎撇了撇嘴,不应声。伸出左手翻了翻架在火堆上的烤鱼,瞥过了眼,就是不去看那李秀才抗议的模样。
“张兄,请、自、重。”李秀才再度抽搐了嘴角,一字一顿地提醒道。然而,对方摆明了一副揣著明白装糊涂的不合作神色,让李德元气得口不择言:“张兄,你这样实在是太过分了!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虽然不指望张兄你能遵守礼义道德,但是,你至少先把手上的油擦干净!”
——咦?!不对!问题的重点并不在于他的手干不干净,而在于摆在了不该放的地方吧!刚将话说出口,李德元就察觉了自己的失言。想他苦读二十年,练的就是头脑,怎么会脱口而出这等不经大脑的言论呢?!李秀才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可那张赛虎也没能察觉他话中有异,只是依言擦干净了手。不过他的擦法并不一般:从树上扯下一把叶子,揉成一团,在手上磨蹭几下,这便算是擦好了。这番动作看得李秀才有昏厥的冲动,这个家伙,当真是哪里来的野蛮人?!
若是连这些小事都要计较,他非给气死不可。忽视那莽熊不讲究的举动,李德元直奔主题:“喂,张兄,你可知道何谓男女……呃……我是说,你可知何谓‘授受不亲’?”
张赛虎斜眼瞥他:“老子只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可没听说过‘男男授受不亲’的!”
一边说著,他双臂环过李德元的腰,一把将对方扯到自己腿上来。下巴抵在他的后背上,他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这阵子,他一定是吃豆腐吃上瘾了,所以只要看到他在身边,便忍不住拖他贴近。
“咦咦咦咦咦咦?”李秀才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嘴里也能吐出这样的句子来,李德元暂时忘却了制止对方不规矩的动作。若不是被他抱着,他定会冲上前去作上一揖。弯了眼眸,他半调侃道:“张兄文采见长。”
张赛虎横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只是抓过一条烤鱼,咬了一口尝了味道。似乎觉得不是很满意的样子,他抓了一把盐末撤了上去,又放回火上继续烤起来。不久,阵阵香味逸在空气当中,也飘进了李秀才的鼻孔里,让他登时忘了自己原先要说些什么,只是呆呆地盯著那冒著香气的烤鱼。嘴里不自觉地渗出口水来,他“咕噜”一声将口水咽下肚去,喉结动了一动。
“咯——”就在这时候,肚子不争气地唱起了“空城计”。李德元耳根一红,好在自己背对著那莽熊,让他看不见自己的尴尬样子。
正当自厢情愿地想著,背后的张赛虎,低低沉沉地笑起来,肩膀笑得—抖—抖的。因为他的下巴抵在他的脊背上,李秀才只觉得背后一阵颤动,不免心中著恼,他为自己开脱。
“那个……”他刚想脱口而出“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不过转念一想,这和现在的情况根本毫无关系嘛,于是,他只好将这句口头禅咽进了肚里,转过身,他直视他的眼睛,好辩的习惯又冒了出来:“那个……我是说,俗语有云:‘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所以,肚子叫是很正常的事情,没有什么好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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