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窗户上的玻璃是一种彩色的华丽的玻璃,他想打开,试了几下却不行,仔细一看才发现这窗户是被固定死了的,完全推不开。除了头顶上一个小小的天窗之外和被闩得紧紧的门之外,这房间就没有向外的信道了。斯蒂欧摇了摇头,正想把窗帘拉回去,忽然他的目光定住了。
从他的房间,往右边看过去,可以看到城堡的正门。他看到吊桥被放了下来,就像他来的时候一样,很缓慢地一点点落了下来。然后,一个人影就跑了上去,距离太远,月亮又被云层和浓雾掩盖着,斯蒂欧看不清楚那个人的样子,但他猜想应该是个男人。男人才会有那样的跑法,而且即使是女佣也应该穿著长裙。那人跑得快而疯狂,不时地停一下似乎在回头张望,仿佛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着他一样。
突然之间,一阵歌声响了起来。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缥缈而虚幻。斯蒂欧注意地聆听,但那一缕声音又轻又细,而且像是在捉迷藏似的,忽而清晰忽而消失,像一缕透明的蛛丝般不可捉摸。他甚至听不出来那歌声唱的是什么调子,什么曲子,只模糊地听到了几个单词。他还没有来得及去琢磨那些支离破碎的词语的意义,一个更惨厉的声音把他的注意力抓了过去。
那是在吊桥上奔跑的那个人发出来的。本来,吊桥的两边都有铁链作栏杆,而吊桥本身也是由几根铁链作基础的,上面铺着坚固的木板。人走上去虽然晃晃悠悠,但绝对不会有失足的危险。可是,这时候,吊桥上的木板竟然脱落了,而且是从靠近大门的地方一块块迅速地脱落!那个人想跑,但是他跑的速度显然比不上木板脱落的速度,转眼间他的脚下已经完全悬空,整个人就从吊桥上跌了下去。
斯蒂欧听着他的惨叫声逐渐消失,因为吊桥下这时候雾气很重,月亮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他完全看不到下面的情况。但他已经可以想象,他来的时候注意到的那些暗色的痕迹是什么了。他也可以想象到一个人在乱石地上摔死的景象,甚至是被活生生被穿在石笋上的恐惧模样。
“笃笃笃”,清脆的敲门声响了起来。斯蒂欧浑身一个冷颤,急忙把窗帘拉拢了,提高声音问:“谁?”
“给您送早茶来的,先生。”一个柔和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斯蒂欧楞了一下,然后走去开门。他瞟了一眼桌上的烛台,蜡烛早已经烧完了。
他拔开了粗粗的门闩,小心地打开门。一个穿著整洁,围着浆过的白围裙的女孩站在门口,右手端着一个大大的托盘,左手举着一盏烛台。她有张俏丽的圆脸,头发全部拢在帽子里,有几缕不听话的金发还是掉了出来。她笑得很甜,但无论如何是跟这身边的环境是不协调的。
05
这个女孩不是那个跪在壁炉前唱歌的女孩。斯蒂欧看了一眼她的手,虽然不是那么细致,但绝对是一双完整无缺的手。他也记得很清楚,那个“罗娜”是褐发,而这个女孩是金发。这让他舒了一口气,他不想吃从一个皮焦肉烂的手上送过来的早点。
“ 我是杰蒂,帕克先生。”女孩把托盘和烛台都放在了粗笨的桌子上,然后把茶点一样样地拿出来放好。鸡蛋,熏肉,咖啡。银质的杯子里盛着牛奶,还在冒着热气。斯蒂欧有点想笑,他实在没有想到这里的早餐还那么“正常”,如果给他端上来一只死老鼠或者一杯鲜血他大概还会觉得更自然些。而这个小女仆,却跟任何一个宅子里训练有素的女仆没什么两样。
“你们习惯英国式的早餐?”斯蒂欧问,他闻着香气,也觉得自己确实是饿了。杰蒂笑着回答:“是呀,因为我们夫人是英国人,所以这里的习惯都是英国式而不是法国式的。”
斯蒂欧说:“那你呢?杰蒂,你是法国人吧?”
“是啊,我家就在这附近。”杰蒂朝窗外指了指,“我们住在格伦侯爵的领地上,我的父亲是他的佃农。我已经在这里干了好久的活了,从夫人嫁过来就来了。”
斯蒂欧沉思地看了她一眼。“现在是什么时候?这么早就把早茶送来了?”
杰蒂笑了起来。“帕克先生,现在已经是早上了。只不过,这里每天都是浓雾不散的,阳光都看不到,所以你常常分不清楚是白天还是晚上。离你昨天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了,你睡了五六个小时了,先生。”
斯蒂欧再次看了她一眼。“哦,谢谢你。”他停顿了一会,又问,“你在这里过得愉快吗,杰蒂?”
“我是厨子,而夫人对饮食并不是特别挑剔。”杰蒂拿起空了的托盘,对斯蒂欧甜甜地笑,“当然,侯爵回来的时候,我们就会特别忙碌了。因为格伦侯爵对任何礼节都是一丝不苟的,这当然也包括饮食,尤其是正餐。”
斯蒂欧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了一幅画面。空旷而华美的巨大餐厅里,两边都挂着格伦家族的肖像画。在黯淡的烛光下,一男一女坐在长长的桌子前,一个又一个的银盘送了上来,又撤了下去。女人的刀叉胡乱地在盘子里切着,常常会切到桌布上。因为她的绿眼睛只是装饰品,其实什么都看不到……
“对了,先生,夫人请你在用完早茶后,到她的房间去。”杰蒂走到门口的时候,探过头来说了一句。“过一会弗兰会陪你过去的。”
这么快又得再见到那漂亮的绿宝石。斯蒂欧打了个寒噤。他坐下来,开始狼吞虎咽地吃那些鸡蛋和熏肉。温热的牛奶喝下去,让他浑身开始觉得暖和,但面无表情的弗兰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让他叹了口气,情绪再一次降到了冰点。
斐莎的房间比斯蒂欧想象的还要华丽。法国最上等的贵妇人的闺房也不过如此,她床上的帐子一定是定制而来的,在这样偏远的深山里绝不可能买得到。她的床上摊着很多颜色灿烂的衣料,都是当年最流行的色彩和质地,斯蒂欧相信这些也都是定购的。
斐莎坐在镶金的镜子前面。镜子前有一盏银烛台,插着蜡烛,但没有点燃。她的脸庞也隐没在黑暗里,只看见梳妆台上堆满了各色各样的精美的小盒,有的关着,有的打开了。梳妆台上乱七八糟地堆着珠宝首饰,而斐莎正捧着一个最精致的小金盒在“看”。
“夫人,早安。”斯蒂欧没有向她鞠躬,她看不见,这是没有意义的事。他的声音温柔而平静,斐莎听到了,回过了头来。她的脸还是看不太清楚,只隐隐约约地看得到秀丽的脸部轮廓。
“帕克先生,你来了。昨天晚上睡得好吗?”她的声音清脆而悦耳,斯蒂欧回忆着昨天夜里两次听到的那个女声,但他不敢确定是不是斐莎的声音。
“很好,夫人。”斯蒂欧回答,他拿不准斐莎叫他来是什么意思。斐莎轻轻地哼起了歌,调子很轻快,哼了一会,她说:“我的丈夫为什么要你来?”
这个问题让斯蒂欧楞住了。过了一会,他说:“我是一个音乐教师,夫人。我熟悉很多上流社会的夫人和小姐们,而她们对我是相当称许的。有一天,您的丈夫找到了我──我相信他是通过安德烈伯爵夫人而知道我的──他给我一份非常高的薪水,希望我能够到格伦家族的城堡来。格伦侯爵说,您是一位非常热心的音乐的爱好者,您最爱的就是唱歌。”他又加上了一句,“您的声音非常美妙,夫人。”
斐莎没有说话,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她的声音,轻轻地从阴影里飘了出来。“这里那么荒凉,那么冷清。你为什么愿意到这里来?你的声音年轻而动听,我知道你一定是个俊美的男人,你为什么会到这么一座城堡来?你不会没有听过格伦家的传闻,你也不会没有听过……鬼门歌城的传说。”
斯蒂欧的心里怦地一跳。这个少女并不像初见时表现得那么疯狂,她也能够有条有理地分析。她似乎知道一切。“夫人,我犯了一个错误,一个足以让我在当地呆不下去的错误。这个理由够了吗,侯爵夫人──斐莎?”
斐莎转回了头去对着镜子,她从手里的小盒里取了什么东西出来,用一块手绢擦拭着。“你勾搭上了一个贵族的夫人?哦,那只是一件时的事,谁也不会当真的。”
“可是我很不幸地遇上了一位挥舞着手杖说要将我送上法庭的伯爵老爷。”斯蒂欧耸了耸肩,“而且更不幸的是,他有这个能力让我身败名裂,进监狱甚至流放。所以,当您的丈夫向我作出这个邀请,我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他给的薪水,高得让人吃惊。”
06
“你喜欢钱?”斐莎突然问,她的声音里忽然有一丝鄙薄。斯蒂欧并没有在意她的语气。“是的,我喜欢。对于您,侯爵夫人,这是您体会不到的感觉。”
斐莎还在继续擦着手里的东西,她的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花瓣。“不,你错了。我家里也很穷,我是一个破落的贵族家的小女儿。我们穷,但还要硬撑门面,我厌倦了那种生活。所以,当我的丈夫提出要娶我的时候,我几乎没有犹豫地就答应了。我不喜欢英国,又冷,又潮湿,又那么多雾。可是,我来到这里,还是一样的冷,一样的潮湿,雾气一样的那么重。”
斯蒂欧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又迅速地隐下了。“夫人,格伦侯爵的富有在法国是出了名的。您的闺房不比任何一个法国的贵妇人逊色,您的珠宝也是。如果您出现在法国皇宫的舞会上,你将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是吗?他们会目注我什么?我的美貌?我的舞姿?我的首饰?还是……”斐莎朝斯蒂欧慢慢地转过头,把脸凑近了他的脸。“我这双美丽的眼睛?”
她的脸终于暴露在斯蒂欧面前的时候,斯蒂欧猛地退了一步,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斐莎的双眼里是漆黑的两个窟窿,原来嵌在眼睛里的两颗绿宝石不见了踪影。这样可怖的景象出现在如此美丽绝伦的一张脸上,斯蒂欧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斐莎笑着,脸颊如同盛开的鲜花,对着他甜美地微笑。“怎么,你怕了?从昨天晚上我就开始奇怪,你怎么一直不觉得害怕?你那么镇定,我从来没有看到走进鬼门歌城的人能像你那么镇定,我还以为你不会害怕呢。”
她把手里一直在擦拭着的东西拿了出来。斯蒂欧这时才看到,原来就是两颗绿幽幽的宝石球,是她的“瞳仁”。斐莎转过头去,对着镜子,喃喃地说:“我应该面对镜子,把我的眼睛装好。然后……我就可以继续美丽了。”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再次把脸伸到了斯蒂欧的面前。“现在呢,我的眼睛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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