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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蒂欧点了点头。他望着约瑟，“送公爵进宫吧。留在我们这里，也不一定会安全。”
“好。”约瑟回答。
“陛下大怒，下令废除了吉斯公爵的爵位，把他拘禁了起来。这也算是恶有恶报吗？”约瑟从宫里回来之后，就一直倒在椅子里，双手捂着脸。“就算这样，玛格丽特也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了。”
斯蒂欧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是的，是这样的。”
“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只有腓力没死？难道是因为他的身份特殊，所以吉斯公爵一直把他藏了起来，而找了一个替身代替他而死？”约瑟迷惑地说。
斯蒂欧慢慢地回答：“也许吧。从看到腓力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时候，我就有点怀疑。看来，我的怀疑是正确的。”他看着手边的一份精美的请贴，“是腓力小公爵，他邀请你和我去赴宴。”
“啊？”约瑟有点吃惊，“他劫后余生，这时候却想着请我们吃饭？”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我们还是去吧。”斯蒂欧回答。
晚宴就在第二天晚上。腓力小公爵的家比玛格丽特家还要富丽堂皇，长长的可以照出人影的桌子，摆放着足够几十个人吃的食物。斯蒂欧的眼光却有点惊讶地落在了墙上的一幅画上，画上除了腓力公爵，还有一个他非常熟悉的人──格伦侯爵。
腓力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我跟格伦侯爵的关系很好，偶尔地，我会去拜访他。”
“到鬼门歌城？”斯蒂欧没有掩饰自己的惊异。
腓力笑了。“不，当然不是。我曾路过格伦城堡，但是没有进去过。雷蒙说，那不是一个适合我的地方，我相信他的话。”他指了一下旁边的一张画，“你认得那一张吗？”
斯蒂欧久久地凝视着那张画。画上画的是一个美丽绝伦的金发女人，那双青蓝色的眼睛，既像天空，又像大海。腓力说：“我的身上，也流着卡隆家族的血。这也是吉斯公爵和现在的陛下忌惮我的原因。这么算起来，我跟你还是亲戚。只不过因为我母亲是从英国嫁过来的公主，所以，我比你幸运得多了。你堕落到了最低处，得从头一步一步爬上来。”
斯蒂欧疲倦地笑了一下。“似乎人人都知道这件事了。”
“不，知道的人并不多。我是来完成她没有做完的事的，我跟你不一样，斯蒂欧。你太心软，你甚至连玛格丽特都不愿意伤害。”腓力说，“她毕竟是你的仇人的后代。卡隆家族的一败涂地，就是克劳蒂家和格伦家造成的。现在，我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一切了，再也没有绊脚石了。你不觉得我们应该为此庆祝吗？”
他把斯蒂欧的酒杯推了过去，斯蒂欧却没有接。腓力就端起酒杯，一仰头喝了下去。斯蒂欧却牢牢地盯着他。“就是这个原因，你才把她害成那样的？”
约瑟正举着银勺正准备舀起一勺汤，这时候手停在了空中。他目瞪口呆地望着斯蒂欧，然后又望向了脸上已经变得毫无表情的腓力。
“原来你已经知道是我了。”过了很久，腓力缓缓地说。他脸上少年的稚气一下子消褪了，约瑟在他脸上看到了曾经在丽贝卡脸上看到的那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残忍，冷酷，和贪婪。
约瑟这时候才明白了一切。确实，丽贝卡或者没有能力做到那么多的事，但是腓力有这样的能力。腓力跟丽贝卡一样，把自己造成了受害者，然后在适当的时机出现，嫁祸给他继位的竞争对手──吉斯公爵。腓力已经十六岁了，跟丽贝卡的年龄一样。生长在宫廷里的孩子，从小在阴谋与政治的漩涡里挣扎，已经是什么都懂了。而且，他们具有绝对的冷酷无情。除了自己的利益，什么都不会在意。
腓力安排了琼，茱丽……等几个女孩的失踪，然后，让丽贝卡精心设计的一幕浓墨重彩地出现。最后，他和玛格丽特如同魔法一般在众人面前消失。一年之后，让所有失踪的人以最残忍的方式出现，引起所有人的愤慨与震惊，当然，国王一定会追究到底的。于是，腓力就会回来了，愤怒地指责丧心病狂的吉斯公爵……他的手里，不会缺少伪造的证据的。
斯蒂欧低声地说：“我不明白的是，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跟丽贝卡共同策划这一件事。这种事，往往只能有自己知道。”
腓力笑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别人一起策划。可是，丽贝卡很聪明，在茱丽失踪的时候，她看到我最后跟茱丽在一起，她想到了是我把琼引过去的。于是，她向我提出共同来做这一件事。我同意了，没想到，丽贝卡做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她不仅是个天才的演员，还是个天才的策划者。”
约瑟开了口，他的声音嘶哑。“你们两个人都是丧心病狂。”
这时候，突然有两个人从餐厅门口走了过来。一个是亨特巡官，另一个，竟然是格林医生。
“果然……你把他们都买通了。”斯蒂欧慢慢地说。腓力却笑得更开心。“他们当然应该为他们未来的君王效力。那小丑面具下的脸孔……看来，就是你们两个人其中一个的脸了？”
“我们会视情况轮流扮演那个角色。”格林医生回答，对着腓力谦恭地鞠了一躬。“殿下，丽贝卡已经淹死在河里了。马儿失控了，她又不会游泳，所以就淹死了。很多人都看到了，都能作证，包括亨特巡官。”
“ 我就知道你不会让她活下去的。”约瑟喃喃，他厌恶地转过头不想去看满脸谄笑的亨特。腓力挥挥手示意亨特巡官和格林医生离开。他的声音里，带着得意，带着兴奋。约瑟面对着壁炉，不想再看那张因为兴奋而扭曲到了狰狞地步的脸，那根本不是一个孩子的脸，充满了邪恶和欲望。“我很快就会是国王了。再也没有人可以阻碍我了。斯蒂欧，你不觉得应该为此高兴吗？本来应该是属于卡隆王室的国家，被另外一个可恨的家族占据了百年之久……现在，我终于拿回来了！它再次属于我了！那些人都只是蚂蚁，什么都不是。你为什么要为那些女人难过？她们只是被踩碎的小石头……”
他的声音突然中断了，从他的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奇怪的格格声。约瑟一回头，看到腓力脸色紫涨，双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眼睛都快瞪出了眼眶，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没过一会，腓力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了椅子里，他的脸扭曲得可怕。约瑟失声叫了起来：“斯蒂欧，是你？你在他的酒杯里下了毒？”
“ 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结束这一切。一个斐莎已经够了，这次又添上了玛格丽特。我不想再有类似的事发生了。”他望了一眼墙上凯瑟琳的画像，“我恨她。我的母亲，从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一直告诉我，告诉我卡隆家族曾经的辉煌，一再向我重复我应该做的事……你不会知道我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长大的，你也绝对无法想象。见过阴暗的角落里的老鼠吗？就是那样。”
“……不，我看不出来。你似乎生来就是应该是属于这个阶层的，你本来也流着皇族的血。我实在看不出你是从你所形容的那种环境里出身的。”
斯蒂欧笑了，却是毫无笑意的笑容。“是吗？那看来我的努力还真没有白费。”
约瑟盯着他，忽然扯住了他的手臂，把他往外拉。“快走，你立刻离开这里。逃得越远越好。你杀了腓力，如果被抓到，你会被绞死的。”
他看到斯蒂欧一动不动，急得跺脚。“你还楞着干什么？快走，赶快走。你可以到任何地方，这里并不属于你。”
“这里从来都不属于我，我也没想过要留恋。”斯蒂欧缓缓地说。“可是，我应该到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
天色已经微微发亮，一大片一大片的绿草地都沾着晶莹的露珠。约瑟勒住了马缰，望着身旁的斯蒂欧。“你走吧。玛格丽特我会照顾的，就算她一辈子这样，我也会好好地照顾她。”
斯蒂欧嗯了一声。他的眼神很遥远，很空洞，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地方。约瑟忍不住问他：“你现在打算到哪里去？”
斯蒂欧沉默。不知道为什么，格伦侯爵的话突然又在他脑海里响了起来。“鬼门歌城，既然你知道了它的秘密，你就永远都不能离开。”
格伦侯爵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名叫鬼门歌城的马戏团，一定是出自他的意思。甚至，这一年里，那些人就藏在鬼门歌城也说不定。没有什么地方比鬼门歌城更安全，更与世隔绝，不是吗？
“斯蒂欧？”约瑟又叫了一声。斯蒂欧回过头望着他，眼睛里带着一丝无法形容的表情。“这样的结局，相信也是你最乐于看到的。”
“ 你说什么？”约瑟怔住。斯蒂欧淡淡一笑，说：“你会娶玛格丽特，从今以后，查伯伦家和克劳蒂家一切，就都属于你了。不是吗，约瑟？这一次，你才是最大的赢家。所以，你并不阻止我杀死腓力，虽然你有机会也有能力。我往酒杯里下毒的时候，你正在摆弄着一个擦得很亮的银勺子，你是可以看到你身后的情形的。”
约瑟没有回答。斯蒂欧笑了，“没关系，我已经不再关心了。我说过，我对这一切不感兴趣，我也毫不留恋。”
我相信，在我回到鬼门歌城的时候，那个带着面具的人仍然会在大门前等待我，会再对我重复一次：必须谨遵鬼门歌城的法则，否则会在黑暗里遇上不可知的事情。
而格伦侯爵，则会从藏书室的壁炉前转过身来，对我举起酒杯，酒杯里盛的是血一样的液体。而他身后的墙壁里，则是容颜如生的凯瑟琳。
“欢迎回到鬼门歌城。”
在绞刑架和鬼门歌城之间，你愿意选择什么？
斯蒂欧闭上了眼睛。不，我已无从选择。
“在我的房间里，有一幅画。请你替我烧掉它。”
约瑟茫然地问：“什么画？”
斯蒂欧回答：“你看了就知道了。”
我知道，烧掉那幅画，也割裂不了我的血脉。但至少，我可以忘记我的仇恨。斐莎，玛格丽特，我毁灭了两个人，我至少……该为此而忏悔吧。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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