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门歌城（下）

斯蒂欧哦了一声。“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怎么了？”  

约瑟的声音平稳而单调。“昨天晚上你坚持要跟我一起去丽贝卡家，我已经觉得有点奇怪了。然后，你又坚持要睡在丽贝卡楼下的房间，我更起了疑心。房门是被丽贝卡从里面锁上的，我一直在对面看着，没有人进去过。唯一可能的出入口就是窗户……事实上，窗户根本没有从里面扣上。你只是做了一个关窗户的动作，然后就把窗帘拉上了。而不管是我，或者是丽贝卡，都根本没有看到窗户究竟有没有关上。”

斯蒂欧扬了扬眉头。“这只是你的猜想。事实上是，我确实把窗户关上了。”  

“ 格林医生赶来的时候，房门还是从里面锁上的，我们一起才把门给撞开了。所以，唯一的信道就是窗户。是你查看的窗户，所以，一定是你做了手脚。”约瑟冷冷地说，“等到半夜的时候，你就悄悄地沿着爬在房屋上的长春藤，进到了丽贝卡的房间里。她突然见到你，一定会失声惊叫……而对于你，要制伏一个小女孩是轻而易举的事。你把她从窗户带了出去……”

斯蒂欧打断了他。“那我是怎么把窗户关上的？”  

约瑟说：“这很简单。你当时只是把窗户推了过来，并没有──而且也没办法从里面扣住。我跟格林医生冲进去的时候，只注意到丽贝卡，然后瞟了一眼窗户。事实上，那是一大面的窗户，有好几个插销，我们根本没有时间挨个去检查。然后你就戴上事先准备好的面具，抱着丽贝卡想离开。但是，我来得比你想象的快，你只能扔下了她，然后逃进了灌木丛中。你又从小路绕回了房屋，上楼关好了窗户，再不慌不忙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你穿的是黑衣服，事实上，你只需要戴上或者取下面具就可以了。”

斯蒂欧轻轻地鼓了鼓掌。“说得很好，不过，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是为了玛格丽特的财产，还有爵位。我一直被你的外表骗了，你装得漠不关心的样子，事实上，你非常在意，而且不惜为此做出如此惨无人道的事！”约瑟大声怒吼了起来，“你根本不是人，你确实是恶魔！”  

斯蒂欧淡淡地笑了笑，笑意里却带着嘲弄。“我如果想杀死玛格丽特，根本用不着费如此大的功夫。你相信吗？我可以想出十个八个主意，都会比这个简单。如此的大费周章，花的时间又如此之长，如果单单是为了克劳蒂家的财产，太小题大做了。”  

约瑟被他说了窒了窒。斯蒂欧笑着看着他，看了半天，悠悠地说：“其实，你刚才说的话，对你也一样适用啊，约瑟。”  

“ 什么？”约瑟呆住。斯蒂欧笑着接了下去。“你一个人在丽贝卡的对面房间，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如果你去敲丽贝卡的门，她一定会毫无戒心地给你开门的。然后你就可以把她交给你的帮手，让他带着她逃跑，而你就装作追她的样子。至于门，你也许只是用一个箱子之类的东西在里面堵着，才会给格林医生造成门锁上的错觉。”

约瑟瞪着眼睛盯着他，过了很久才问：“那么，我的动机又是什么？”  

“动机？”斯蒂欧又笑，“那还不简单。当然是查伯伦家的财产啊。伯爵夫人立了一个很可笑的遗嘱，只有丽贝卡活着并且嫁给了劳伦斯伯爵，她才能享受财产。否则，在她成年的时候，就会落到爵位的继承人手里。那就是你，约瑟。这就是你不杀死丽贝卡的原因，这也是你让丽贝卡完完整整回来的原因。她跟劳伦斯伯爵已经订了婚，为了她的财产，就算她变成那样子，伯爵也会娶她。但是，以现在她的情况，她一定不会跟伯爵结婚。她的财产，迟早都是你的。约瑟，你如今手头非常拮据，你急需要大量的钱，这就是你的动机。”  

约瑟忽然大笑了起来。“昨天晚上，可是我在追那个人啊。”  

“这没有什么新鲜的，你有一个帮手。也许就是那个格林医生，我看到他的时候，已经没有看到戴小丑面具的人了，他完全有从容换装的时间。或者，你的帮手根本就是从外面进来的，我有点怀疑你那位朋友，亨特巡官。”斯蒂欧说。  

约瑟这次真是怔住了。“亨特？你为什么要怀疑他？”  

斯蒂欧说：“从第一次失踪事件发生之后，凡是大型的宴会，舞会，野餐会甚至猎场，在国王陛下的命令下，都有严密的守卫。除了玛格丽特失踪那一次，她怕让客人不安而没有让巡官到场。一直以来，直到现在，负责的人都是这位亨特巡官。想想，还有什么人能比他行事更为方便呢？作为巡官，他几乎可以在里面随心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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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瑟慢慢地说：“你这话，倒有点道理。”他看着斯蒂欧，“你真的怀疑我？”  

斯蒂欧笑了，却摇头。“没有，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只不过，你说我是凶手，是恶魔，我也想用同样的方式来回击一下你罢了。”  

约瑟啼笑皆非。“你真的不是凶手？”  

斯蒂欧说：“当然不是。昨天晚上的事，只是一个巧合罢了。你自己肯定也该觉得有很多破绽吧？”  

约瑟抱着头，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不是你，不是我，那是谁？”  

斯蒂欧说：“昨天晚上在场的人，并不止你跟我。”  

约瑟抬起了头。“你是指格林医生？确实……他看起来有点怪里怪气的。我一直觉得他有所隐瞒，或者说是有所图谋……”  

斯蒂欧笑了笑，说：“别着急，我想，今天晚上就会有答案了。”  

约瑟吃了一惊。“什么意思？你认为今天晚上还会发生什么事？难道那个恶魔还会再来尝试一下？他还不肯放过丽贝卡？”  

“你认为他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吗？”斯蒂欧反问。他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我觉得，我们最好休息一下，吃点东西，然后，我们呆在丽贝卡的房间附近，看个究竟吧。我相信，今天晚上他一定会再出现的。”  

丽贝卡并没有起床吃晚餐，她的精神状态还是很糟糕。斯蒂欧叫人把晚餐送到了她房里，约瑟又去看了看她，陪她说了几句话，然后走了出来。  

“怎么样，就在她对面的房间吗？”约瑟对斯蒂欧说。斯蒂欧却摇了摇头。“不，不在这里。这里太近了，我们到楼上吧，那里有间小屋，窗口正好对着这里。”  

约瑟没有反对。他们走进那间小小的起居室，果然有个大大的窗口，可以把整个二楼的房间一览无遗。丽贝卡住在最尽头，而玛格丽特住在另一边。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夜越来越深。约瑟止不住地打呵欠，说：“我看我得去弄点什么东西来喝，否则我真要睡着了。”  

“你去吧。”斯蒂欧说，他正盯着窗外。约瑟走到门边，正想推门，斯蒂欧突然有点紧张地提高了声音。“他来了。”  

约瑟立即冲到了窗边。他瞪大了眼睛。果然，一个穿黑衣戴小丑面具的人，正悄悄地行走在三楼的走廊上。不知道是为什么，约瑟总觉得看着他有点奇怪的感觉。  

“他是从哪里来的？来得真突然，无声无息。他去的那个方向……并不是丽贝卡的房间啊。”约瑟迟疑地说，他突然叫了起来，“他的目标是玛格丽特？为什么？”  

“我们马上就可以知道为什么了。”斯蒂欧站起了身。“我们下去，约瑟。轻一点。”  

约瑟说：“我去拿枪。”  

斯蒂欧忽然一笑，他的笑容里却有点古怪的意味。“不用了。”  

约瑟奇怪地问：“为什么？”  

斯蒂欧嘲弄地说：“对一个不是血肉之躯的魔鬼，子弹能够起作用吗？”  

两个人放轻了脚步，楼梯上都有厚厚的地毯，不会发出任何声音。玛格丽特的房门虚掩着，约瑟看了斯蒂欧一眼，斯蒂欧对他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同时冲了进去，让约瑟舒了口气的是，那个戴小丑面具的人并没有消失。他正在玛格丽特的床边，正把一把药粉放进玛格丽特喝水的杯子里。  

他回过头，看到斯蒂欧和约瑟，明显地楞住了。约瑟这时跟他面对面，终于发现了刚才在楼上匆匆一瞟时所产生的不协调的感觉。昨天，他追的是个高个子的男人，而面前的小丑，却感觉身材很矮，也很瘦。他一瞬间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但又模模糊糊地组织不起来。  

斯蒂欧微笑地注视着小丑。他缓缓地说：“你应该把面具拿下来了。我们都不希望对一位女士动手。”  

斯蒂欧的话让约瑟找到了自己那份模糊的感觉的来源。当对面的小丑慢慢地把面具从脸上揭下来的时候，约瑟张开了嘴，却并没有发出声音。  

站在他们面前的人，是穿著男装的丽贝卡。约瑟也明白了，为什么刚才没有看到那个人从哪里出来的，原来她根本就是从自己的房间出来的，然后径直走向玛格丽特的房间。  

“……为什么？丽贝卡，为什么？”过了很久，约瑟才问出了这个问题。  

丽贝卡的表情并不慌张，她的神情非常冰冷。约瑟一直以为她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这时候他才发现，这完全是一张成人的脸。那双冷冰冰的蓝眼睛，闪烁的光芒是冷酷而贪婪的。她的声音很清脆，也很干脆。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我自己。我母亲强迫我嫁给那个老头子，订婚的时候我只有十四岁。我想着我一辈子要陪着那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就不寒而栗。所以，我只能把我的母亲杀死。她死了，我就可以享受我自己的人生了。”  

“可是……”约瑟觉得自己说话都已经有些不灵便了，“可是，只要你不嫁给他，你还是得不到查伯伦家的财产的。”  

丽贝卡轻蔑地瞟了他一眼。“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你也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这一年里，查尔斯──就是格林医生，已经把大部分的财产转移出去了。我根本不需要再嫁给那个老头了。”  

约瑟的拳头，握得格格作响。“就为了这个，你就能把玛格丽特害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