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高大壮硕的男子从副驾驶座上跳下来,伸出一只蒲扇般的大手:“二位好。我姓孙,叫孙强,你们叫我小孙就行,是咱们这儿公安系统的。这两天县里开会,今天最後一天,你们赶的这点儿所有的车都派出去了,只能我接。委屈一下,委屈一下。”他爽朗的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这个孙强满嘴胶东半岛的口音,令戚维扬想起前不久刚看过的一部国产搞笑片,象征性地咧了咧嘴:“警车有警车的好处。绝对没人敢挡道啊。”
孙强忙不迭点头:“那是那是。咱这儿发展还是可以,张书记是一辆帕萨特,其实还没这车宽敞。”
苏笏按了按太阳穴,突然问道:“上武警牌照吗?”
孙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那不能,那不能。那不是咱张书记干的事儿。张书记......能干,有原则,也有魄力。来来来,咱别光顾著说,二位上车。”
开车的小夥子干巴瘦,留了个平头,镜子里都能看见他笑得皱成一团儿:“现在管得严咧,好多高速公路口都有部队的,专门巡查贴军牌的,原来有,现在都不敢了。”
孙强笑了笑,没再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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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04
警笛长鸣,一直把他们送到市郊的温泉公馆。从外面看很平正一个大门,没有之前经过的温泉村那些宾馆的富丽堂皇,也并不高大巍峨,简单朴实的装潢倒反而有种卓尔不群的气度,像是在一堆光怪陆离的新式建筑里骤然见到一幢50年代前苏联主导设计的敦实而庄重的楼,历史感油然而生,令人肃然起敬。
苏笏嘴角上扬:“这楼有年头了吧?原来得……”他瞅瞅孙强:“跟政/府有点儿关系吧。”
“您说的没错。最早是咱们的楼,接待用,後来有政策了,就转给私人了,不过也不是一点儿瓜葛都没有。现在领导来视察工作什麽的,也还是喜欢住在这里。其实整个条件未必有刚才咱们经过的那些宾馆好,但是,咱也知道,领导麽,一般都喜欢这个调调儿。”
苏笏点点头:“贴近中央麽。明白。”
戚维扬看了苏笏两眼。身边这个人一直像杆矗立的标枪那样孤傲的活著,率性而为,随遇而安,只有无意间流露的细节才会令他想起苏笏其实是个不太像的官二代,而这时,戚维扬心中总有隐隐的不安。苏笏真的不再留恋以前曾获得的待遇吗?有的时候固然可以凭著自己的本事嗤之以鼻,没有了真的毫不在意吗?毕竟曾经可以有那麽多的便利。他母亲的事情,真的一点儿想法都没有吗?
苏笏已经拎著箱子跟著孙强上了台阶,戚维扬没时间想太多,连忙跟著一起上去。
他们放了箱子,在大厅等著孙强办手续,因为只有三层楼,宾馆里没有电梯,内部装饰的古香古色,墙壁上挂的都是书法家题词或是酒店经营人与前来视察的领导合影。
戚维扬注意看了看,酒店经营人是位女士,四十来岁年纪,面如满月,很富态,但眉宇间透著精干。
正琢磨间,孙强已经从前台回转过来。他一脸歉意,“不好意思,领导交待的功课没做好。这阵子是旺季,客人挺多,都是网上预约的,我定的时候就剩下一层和三层的房子了。一层的房子靠走廊最那头,景色是没得说,就是离後门近,只隔一道矮铁栅栏,出去沿一条小道就能到海浴场,有点儿僻静。陈先生带了女眷来,说是不太敢往那儿住,去三楼了。二位看……”
戚维扬笑了笑:“没问题。是一间房吗?”
孙强点了点头:“对。这边儿全是套间。要是不方便我再问问前台能不能给调两个标间,但是标间在後面那个楼上,离这儿就远了,活动主要都在这个区,出入不太方便。”
苏笏插了一句:“没事儿。我睡沙发就行。我经常睡沙发的。”
孙强乐了:“那不用。大套间,三室一厅呢,住五个人都够了。咱们订的都是接待领导度假的标准,张书记的客人,哪儿能让睡沙发?”说罢哈哈哈笑了几声,瞥了眼苏笏:“小哥总睡沙发?看来嫂子挺厉害呀。”
戚维扬打了个哈欠。
孙强很识趣,“二位也累了。你们早点休息。张书记明天早上过来一起吃早餐,我让前台提前半个小时叫早。”
戚维扬打开门,看苏笏把行李放下,挨个房间打量了一番。真是个大套间,孙强说的没错,住五个人绰绰有余。装修算不得奢华,但干净整洁,而且宽敞方便,卫生间的玻璃是镜面的,擦得铮亮。
他左顾右盼间,苏笏已经把屋内所有门窗视察了一遍,“挺安全的,”就打开箱子把几件衣物掏出来挂上,坐下来把鞋换了。
戚维扬瞅著他,心说你小子能不能不要像个保镖似的,谁让你睡沙发了。
苏笏把毛巾和洗漱用具拿出来,他爱干净,在条件允许的前提下,从来不用酒店的任何东西。
他看了眼戚维扬:“你睡哪屋?”
戚维扬丧眉耷眼:“都行。”
“那你睡这屋吧,我睡外面。洗手间我先用了啊。”
戚维扬坐在沙发上,眨了半天眼睛,鼓足了勇气说:“苏笏,那个沙发……我不是……”
苏笏打开门,把头伸了出来,白白的牙膏沫糊了一嘴,“啊?”
戚维扬没好气,摆了摆手。
苏笏把脑袋又缩进去,含含糊糊的声音传过来:“我冲一下。”
戚维扬懒得理他,坐著看了会儿电视,觉得不舒坦,干脆又站起来把睡衣换了,躺在床上看,翻来覆去也没有什麽有意思的片子,正无聊间,苏笏推开门出来,没顾上说话,转身就出去了,“我先睡了。”
隐隐的传来他关门的声音。
戚维扬百无聊赖,又看了会儿娱乐节目,困意袭来,这才准备去洗洗睡下。
他一进洗手间的门就愣了,靠,原来外层是镜面,里面是玻璃,外头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心里这个气,走出去就想质问一下,却只碰上一扇硬梆梆的门,还能听到沈稳的呼吸声。
他一股恶气发不出来,恨恨地打开水龙头,心里暗骂:装吧你就,憋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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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05
第二天是周末,叫早的电话差一刻八点来的,通知八点三十在西侧楼白露厅用早餐。戚维扬放下电话揉著眼睛打著哈欠去洗漱,收拾利落了才去踹苏笏的门,却意外地发现这小子不在。
他很惊讶,拿手机拨通了苏笏的电话。
“大早上的哪儿去啦?”
“药店。”苏笏回答的倒言简意赅。
戚维扬拿著电话一愣,病了?没看出来呀:“怎麽了?”
“早上起来嗓子有点疼。可能被子没盖好,交费呢,不说了,我马上回来。”
还真是马上,电话刚挂上不到5分锺,戚维扬就听到门卡开门的声音。
“干嘛这麽著急,一会儿去买不就好了。这麽早药店开门了吗?”
苏笏揉了揉颈椎:“一会儿要安排活动不合适。药店24小时营业的,往温泉村那边走几分锺就到,就在窄街路口。”声音还真有点儿哑。
窄街是温泉村一带的小商贩贸易一条街,除了卖小吃的就是兜售旅游纪念品的,还有一个超市。戚维扬想,苏笏的眼睛真是挺毒的,自己昨天光顾著听孙强介绍,压根没注意到有药店。
他也粗心,想著两个成年男人,又是来玩的,只拿了治拉肚子的药。
等苏笏收拾完,戚维扬又盯著他冲了两包板蓝根喝了,也就快八点半了。正准备出去,门铃就响了。一开门,张川笑得跟弥勒佛一样看著他。上大学的时候张川并不算胖,现在倒好,三十出头的年纪,又挺肚子又秃顶子的。
戚维扬看著他後移的发际线直乐:“越来越有官派头了,你这也是为人民服务的代价吧。”他作势指了指苏笏:“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宿舍老大,张川,张书记,这是我的合夥人,苏笏。”
苏笏伸出手和张川握了握,觉得手心汗腻腻的。
张川笑容可掬:“你好你好。有什麽需要尽管跟我说,我跟戚维扬是老同学了,在这儿就当自己家一样,我一定尽力把大家照顾好。”又转向戚维扬:“你别得意的太早,我头几年跟你差不多大的时候也玉树临风著呢,你过两年也得跟我一样。”
戚维扬切了一声,心说我不如去死一死好了。
一个听起来有几分做作的爽朗笑声响了起来,苏笏循声望去,拐弯处一个身形颇高大的男子正快步向这边走来,身後跟著一个穿驼色外套的年轻女人,白色的连衣裙只到大腿根部,黑色丝袜下红色的漆皮鞋和同色的香奈儿2.55包十分醒目。
男子看起来比戚维扬稍大一些,大概和胥黎差不多年纪,浓眉大眼,十分英挺,举手投足间更是有一股成功人士的派头。“张川你什麽时候玉树临风过?你上学的时候就被胥黎他爸当成戚维扬家长过,我都记得。”
张川笑笑,没多说话,向戚维扬使了个眼色。
戚维扬一愣,还没怎麽反应过来呢,就见女人款款走来,礼貌的朝张川点了点头:“张书记,”然後又转向戚维扬:“是戚大夫吧。老听陈雷说起您,说您是班上最有才气的一个。”
戚维扬干笑两声,眼神在张川和陈雷身上飘来飘去,无所适从:“是……是吗?哈哈哈。陈雷过奖了。”
他瞪著陈雷,後者脸上有少许的不自然。
女人倒是很大方:“我姓史,叫我小史就行。”说著又朝苏笏笑了笑:“你好”,眼神在他身上滞留了几秒,伸手挽住陈雷的胳膊,嗲声嗲气地问:“咱们今天什麽安排呀?”
陈雷轻轻咳嗽两声,想把胳膊抽出来,没有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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