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启思有点尴尬地搓着手。「辰轩,对不起,我刚才是口不择言了。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那就是藏在你心底的想法。」锺辰轩打断了他的话头。
「什么叫口不择言?就是情急之下,来不及用别的谎言来伪装自己,就把真实的想法泄露了出来。不过,没关系,在上次的事情里,确实是我对不起你,你怀疑我也无可厚非。但是,如果我们以后还想继续合作,你最好相信我。」
程启思还想说什么,锺辰轩已经把一大迭卷宗朝他丢了过来。「我把徐湄的案件资料都拿过来了,快看吧。」
程启思看他没有跟自己说话的意思,也只得埋首在那堆数据里。
「郁容。」
郁容抬起了头。她正埋着头在修剪花枝,手上戴了一双大大的塑料手套。
她的头发用一只翠玉钗子挽了个髻,几缕散发落在耳边,皮肤如同白玉一般。「是你啊,肖然,怎么不声不响就走过来了?吓了我一跳。」
「妳在干什么?」肖然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手里剪下来的花枝。「这是铃兰?妳把铃兰剪下来做什么?」
郁容手里拿着的,果然是一束白色的铃兰,一个个铃铛一样的小花苞,上面还带着露珠。「剪下来放在屋里插瓶啊。」
肖然微笑了一下。「这花比百合更适合妳。」
郁容笑了一笑,把头靠在了肖然的肩头上。肖然轻轻拔下了她头上的翠玉钗,一头乌云样的头发就流漾了下来。
肖然吻着她的发梢,说:「妳头发上的味道真好闻,就像是花香一样。我就喜欢妳这样没有烫过也没有染过的天然乌黑的
头发……」
郁容从他怀里转过了身,似笑不笑地看着他。她的皮肤很白,在阳光下看起来,如同吹弹得破一般。「你不是常说你喜欢徐湄那头烫得蓬蓬松松的卷发么?」
肖然笑了。「她的发型很适合她,很漂亮,这我不否认。不过,那不代表我就喜欢了,是不是,郁容?」
郁容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继续去剪铃兰,「你的嘴一直这么甜,对徐湄这样,对琪儿也是一样。她们死了,你不伤心么?我们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啊。」
「妳也是跟她们一起长大的,难道就不伤心么?」肖然盯着郁容的脸,在阳光下,郁容的脸光洁而细致,看不出她有流过泪或者忧伤的表情。「妳看起来还真是容光焕发,郁容。」
「你放心,警察来问话的时候,我会给自己画上黑眼圈的。」郁容整理着那束白色的铃兰,「我如果这样子去见他们,那不是等于告诉他们,我对琪儿的死完全不感到难过?警察又不是傻子,他们马上就会怀疑我的。」
肖然微笑着,把她的脸扳向自己,凝视着郁容那双清澈明净的眼睛。
「妳也放心,他们不会找到什么的。他们什么都不会知道……只有妳,我,还有死去的徐湄和琪儿知道。」
郁容笑着,却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深谈下去。「关于这次秀上发生的意外,媒体方面怎么说?」
肖然说:「当然是竭尽所能地加以渲染,妳为此也大大地火了一把,郁容。」
郁容一笑。「你不是一样吗?你拍的照片,大概在所有的杂志和报纸上都占有一席之地吧?」她朝肖然伸出了一只手,「给我一支烟。」
肖然打开烟盒给了她一支烟,然后把打火机凑到了她唇边。
郁容把烟点着了,吐出了一串串烟圈,看着它们在空气里消失,半天没有说话。
肖然打破了沉默。「妳为什么一直住在这里?回工作室不好么?」
「我在短短的时间里痛失了两位好友,我这时候怎么可能有心情回去工作?」郁容幽幽地说,「我现在自然是应该待在这个空气很好,环境也很好的大花圃里,等到过一段时间,心情回复了再回去啊。」
肖然正想说话,忽然听到了不远处有汽车喇叭的声音。
他转过头望了一眼,「是警车,大约警察来找妳了。我还是先走的好。」
「你走什么?」郁容把烟掐灭了,「你的车就停在外面,他们如果看到了,岂不更显得你做贼心虚?你来看我,这有什么
大不了的?」
她回身往花棚的方向走去,「走吧,我们就在那里接待他们吧,早也要来,晚也要来,还不如一起来了痛快。哦对了,亏你提醒了,我看我还是上楼去补个妆的好。」
程启思和君兰已经等在了花棚里。锺辰轩没有来,他正埋头在一大堆数据里,其中包括厚厚一迭的时尚杂志。
他只是要求程启思把问话的过程录一次音,程启思同意了。
「启思,你好。」郁容走了进来,肖然跟在她身旁,她看了一眼刚刚佣人送来、放在君兰和程启思面前的杯子,就说:「我去帮你们换成茶吧,这咖啡不好。」
「不不,不用了。」程启思忙说,「我本来就不怎么懂这些,喝来也都是差不多的。」
郁容却坚持说:「好茶跟普通的茶,怎么都是不同的。我最近弄来了一些很不错的茶,我去叫人弄,你们等我一下。」
她走了出去,肖然坐了下来,笑着说:「郁容是个客气的人,她既然要客气,你们就让她客气吧。她的好茶,我平时也不轻易尝到的。」
他拿出烟盒,询问地望着程启思。程启思摇了摇头,肖然就给自己点了一支。「启思……琪儿和徐湄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程启思轻微地叹了一口气。
「我也是今天才得到通知,允许我来查这个案子的。惯例上我们是必须回避的,不过,我实在是没办法对琪儿的事这么不管不顾的。」
他伸手去端咖啡杯,肖然把糖罐给他递了过来。程启思说:「我不用加糖。」
肖然便给君兰的杯子加了三块糖,君兰朝他笑了笑,说了声「谢谢」。她低下头,用小勺搅动着咖啡。
肖然说:「那天你们都在场啊,我是指─琪儿生日宴会那天……」他的神情更黯然了,「好好的一次生日宴会,怎么会变成那样?」
程启思说:「我正想问你,你那瓶红酒,是什么时候送给琪儿的?」
肖然想了一会,「是在我一个月前回国的时候。那天我不是说过吗,那是我在法国的一次拍卖会上拍下来的,于是就带回来送给琪儿了,她跟郁容不一样。郁容喜欢茶─当然也是因为她对酒精过敏─但琪儿很喜欢红酒。
「她特意留在了生日宴会上开这瓶酒……」他倒在了藤椅上,蒙住了脸,声音从指缝间模糊地传了出来,「我真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
程启思问:「那瓶酒直到宴会的时候,都没有打开过?」他知道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傻,不过,还是不得不问一下。
果然,肖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之前肯定是不会开的。琪儿也是当场打开的,大家都看见了啊。」他想了一想,「你是不是怀疑酒里面有毒?这,不可能吧,我们人人喝了那酒,但是只有徐湄她……」
「有一个人没有喝酒。」君兰开了口,她的声音温柔而动人,「就是郁容,她酒精过敏,所以,琪儿给她倒的是果汁。」
肖然一怔,随后脸上微微泛起了怒意。「妳在暗示什么?我说过了,那酒是在餐桌上打开的,而且我们每个人都喝了,郁容有没有喝,那根本说明不了什么。」
程启思心里浮上了一个想法,但这时他并没有时间去过多的思索。
「君兰也没有别的意思。我们职责所在,该问的都必须得问,你也得谅解一下。难道你不想早日抓到杀害徐湄和琪儿的凶手吗?」
肖然低下了头。「……我明白了。对了,我能不能问一下,琪儿究竟是怎么死的?她真的是被毒蛇咬死的?」
程启思和君兰对视了一眼。君兰回答:「对,初步的检验结果是这样。」
她也垂下了长长的睫毛,「是一种很毒的毒蛇,也许是眼镜蛇,或者是竹叶青之类的。否则,毒性不会发作得这么快。」
肖然挥了挥手,有点激动地说:「可是,我们之后把水抽干了,也根本没有看到蛇的影子!」
程启思说:「我也看到了,那水池的水是活水,有通道通到别的地方。蛇大概已经顺着通道溜走了,不会乖乖地待在那里等着我们去捉的。」
他叹了一口气,对君兰说:「等会我们再去案发的现场看一下。」
肖然说:「之前也有警察来看过了,他们说是有一朵王莲的莲叶承重能力比较差,所以一下子就断了,琪儿才会摔下去。」
程启思疑惑地问:「你们既然都知道琪儿不会游泳,为什么还要她来表演这场秀?就不怕对她造成生命威胁吗?」
肖然无奈地笑了一下,「你也看到了,那水池其实并不深,琪儿是吓慌了才会在里面乱扑腾,其实连两米都不到。我们事前当然也排练过好几次,都没有出过问题,我们想都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这时候,郁容端着一个漆盘走了进来,里面放着四杯茶。肖然勉强地笑:「嗳哟,今天我也是跟着沾光了。」
郁容把茶放在程启思和君兰的面前,又递了一杯给肖然。她啜了一口茶,对程启思说:「你有什么尽管问。」
程启思也喝了一口茶,他对茶懂得不太多,但留在口齿间那股奇特的香味让他不禁在心里暗赞了一下。
打量了几眼郁容,她还是穿了一袭旗袍,只不过是黑色的,披了件白色的披肩,头发披了下来,不像平时那样梳得整整齐齐。眼眶微红,没有化浓妆,只抹了一点淡淡的唇膏。
「两次我都在现场,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也是都看到了的。所以妳要问我想问什么,我还真想不出来。」程启思说,「我想问妳,有没有注意到什么特别的事?」
「特别的事……」郁容想了半天,说,「我当时一直在忙着督促模特儿换装和化妆,根本没有时间去注意别的事。就连接待客人的事都是琪儿在帮我做……我完全没有留意别的。不过,那件被剪破的衣服算是特别的事吗?」
程启思问:「衣服在哪里?」
郁容说:「还在我这里,上次来问话的警官并不知道这件衣服的事,我也忘了告诉他。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这跟琪儿的事有什么联系没有。」
她走到花棚一侧的一个漆工艺的五斗柜旁,把一个透明的塑料袋子拿了出来,「我那天也急急慌慌的,就放在这里了。」
君兰接过了袋子,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衣服拿了出来。
程启思说:「不用那么小心,那天那个环境,不知道多少个人碰过这件衣服,不可能还有什么证据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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