锺辰轩忽然压低了声音。「你带枪没有?」
「你明知道放假的时候要交枪的。」程启思说。
锺辰轩再次给了他一个白眼。「我是说你自己那把枪。」
程启思尴尬地笑,点了点头。
「反正这次是自驾,不坐飞机,不怕安检,不带白不带啊。」他又望了一眼那块挂歪了的木头招牌,「『汽车旅馆』,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呢。」
「Motel Hotel。」锺辰轩笑了笑,「你忘了,我前几天叫你看的那部叫《Identity》的片子,发生命案的地方不就叫『汽车旅馆』?」
「那算什么命案?」程启思拎起了随身的包,「一个精神病患者的臆想罢了。」
锺辰轩淡淡地说:「你实在是太小看心理研究这个领域了。」
程启思耸耸肩,说:「我把车停在公路旁边,明天再来开好了,反正也开不进去。」
那几点光看起来就在不远的半山腰上,但两个人直走了半个小时。路都不像是路,满地都是泥,一不小心就陷下去了。
这里遍地都是一种叫「沙棘」的植物,是318线一带随处可见的。
这沙棘浑身是刺,却结了很多好看的橙黄色小果子,据说还是能吃的。两个人有好几次滑到都跌在了一丛丛的沙棘上,好在穿得多,又戴了手套,并没被刺伤。
程启思咕哝着:「哪来这么多的沙棘,难道要告诉我们此路不通?长得歪歪扭扭,要倒不倒的样子真难看。」
锺辰轩拉长着一张脸,话都没有一句了。
程启思忍不住说:「喂,拜托,是你叫我出来旅游的,现在是天灾,你怪我啊?」
锺辰轩横了他一眼,「少废话,再爬几分钟山路就能走到了。海拔这么高的地方,有这么高这么密的树林,真是难得啊。」
终于,先前那点微弱的光近在眼前了。
那是一盏罩了灯罩的煤油灯,挂在一座当地常见的农家小院门口。煤油灯的光不算明亮,但在这一片漆黑、连绵不绝的大山里,哪怕是一星灯火也能非常清楚地看到。
不知道为什么,程启思在潜意识里总是认为,这条318在线的房屋,里面也会像是他在九寨沟里曾经见过的,满眼都是刺目的大红大黄。
那些颜色不仅刺激了他的眼睛,也刺激了他的神经,经过这么久,还是一样深深镌在记忆里。
可是他进了这家「汽车旅馆」之后,感觉却是啼笑皆非。
旅馆?这根本就只是一家非常普通非常平凡的农家小院。院子很大,有一口水井,井旁还长了一株看起来很有年月的老树。
堂屋那边隐隐有人声传过来,程启思就跟锺辰轩走了过去。堂屋很宽敞,有少数几件木板钉成的简陋家具,角落里还乱七八糟地堆着七八件非常沉重的老式木质家具。
木板桌上点着一根红蜡烛,只剩很短的一截了。靠墙是一堆柴火,烧得很旺,红通通的,墙壁早已熏得发黑,而在火旁边,围坐了好几个人。
「旅馆」的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脸圆圆的,笑呵呵的模样倒是很可亲。鼻梁上有颗显眼的痣,留了一头相当艺术的披肩长发。
他拎了个热水瓶过来,给程启思和锺辰轩倒水,一边连声道歉说:「哎呀,没办法,这里经常停电,这不,只得用上蜡烛了。冻坏了吧?来来,到这边烤烤火。今天这天气,下雨夹雪,路上的车都抛锚啦……」
老板拉过两张小凳子。锺辰轩和程启思早已走得腿软,坐下了。
火旁的人也很自觉地往两边挪了挪,空出来了一块位置。
这时候,程启思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跟自己同处在一个屋顶下的人。
除了老板,一共有七个人,一对青年男女,一身装备都是相当专业的户外用品,看来是出来旅游的。离他们稍远处,坐着一个女人,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楚。
另一边坐着三个人,显然是一家三口。
程启思略略有点困惑,这个三口之家的父亲一脸老实的模样,戴副眼镜,母亲搂着十来岁的男孩,默不作声地坐在旁边─这一家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旅游的主儿。
还有一个男人,穿一件长风衣,上面溅满了泥点。
那个年轻的男人,朝他们打了个招呼,「也是来旅游的?这天气可真见鬼。」他朝程启思伸出了手,「我叫吴宏,这是我女朋友,云乐。」
程启思跟他握了握手,「程启思。这是我同事,锺辰轩。」
锺辰轩轻轻地说:「云乐,好名字。」
那个女孩子抬起了头,她长得很普通,但眼睛很亮,笑容很甜,还有一头如云如雾的秀发。「谢谢,不只一个人这么说过。」
程启思把眼光移到那一家三口身上,那个父亲推了推眼镜,有点结巴地说:「我……我是去Q县上班的,我是公务员。上头催得急,非要尽快赶过去,结果,赶上了这天气……唉,明知道这段时间暴风雪多的。」
他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补上了一句,「我叫刘建明,这是我妻子,徐玫,那是我儿子……刘愿。」
程启思搭讪着说:「可不是,我们的车也陷在烂泥里了,这雨可下的不小。都深秋了,还又是雷又是雨的……」
「这还算好的,下雨总比下雪好。」老板又过来给他们的杯子添水,一张脸还是笑咪咪的,「只希望不要再有人过来了,不然,我这小旅馆可就住不下了哦!」
锺辰轩望着他,问:「老板,你贵姓?」
「啊?」老板放下了热水瓶,堆着笑说,「我姓巫,巫山云雨的巫。名字啊,单名一个问字。」
程启思说:「姓少见,名也起得有趣。不知道要问什么?」
巫问笑着说:「爹妈起的名字,我哪能知道问什么?我这人可没好奇心,啥都不问的,又不是学屈原写︿天问﹀。」他说的一口很流利的京片子,绝不是当地人。
锺辰轩问:「巫老板,你这旅馆没有房间可住吗?客人怎么都围在这里?」
巫问不好意思地搓着手,满脸抱歉的样子。「我这里几个月恐怕都不会来个客人,哪有准备什么客房啊……最多是有人来烤烤火,取取暖,喝点热水……
「我看,你们就在这里将就一晚上吧,我去弄点吃的。就算今天晚上下雪,明天也可以上路了,路结了冰,比烂泥路还好走些。」
刘建明吃惊地说:「在冰上?这岂不是很危险?」
程启思有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难道你不是开车过来的?」
能有胆子开这里的路的司机,都是有经验的,不该问出这么傻的话。程启思自己的车,也是配了防滑链的。
刘建明忙说:「不,不是的,我是搭大巴过来的,但是快到下一个镇的时候,被泥石流堵住,只有折返上一个县城了。我赶着走,不想回去,就想在这里等一晚上,搭从别的路过来的车到Q县去。」
程启思说:「我也要到Q县,反正顺路,明天如果能走,搭我的车吧。」
刘建明呆了一下,彷佛对于程启思的热心还不知道怎么反应似的。过了一会,他才道了声谢,又把儿子拉了过来,说:「还不给叔叔说谢谢?」
刘建明跟徐玫,夫妇俩长相都很一般,但这个儿子却长得很漂亮,眼睛黑漆漆的,骨碌碌直转,很是机灵。刘愿大声地说:「谢谢叔叔!」然后又钻到母亲的怀里去了。
程启思正想再说点什么,那个一直把脸藏在阴影里的女人开口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很动人。
「明天?这个天气上路,不是找死吗?」
她扬起了脸,程启思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会看到这样明艳照人的美女,几乎都把黑暗的堂屋都照亮了。
只是她一身行头,却极不适合旅行,一件很长的毛皮大衣,耳朵上是一对相当重的钻石耳坠。一个金色的手袋,扔在她身
旁的凳子上。
她这副打扮,去参加晚宴很合适,却无论如何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她的一双大眼睛盯着程启思看了半天,突然问:「我好像在过来的路上见到了你的越野车。」
「是吗?」程启思问。
女人从手袋里取出了一盒烟,随手点燃了一根。「很不错的车。」
「好一点的车,就算出事,生还的机率也大一点。」程启思说。
女人吐了一串烟圈,说:「未雨绸缪?想得真周到。」
过了一会,她又添了一句。「我姓古,古婵。」
程启思忍不住一笑说:「也是好姓,好名字。」
「像武侠小说里的人名,是不?」古婵又深吸了一口烟,把烟头给按灭了。「就是跟我不太相配。」
巫问正在一旁收拾桌子,摆上了几道菜。
虽然看来看去都只是香肠腊肉,但程启思闻到白米饭的香味都开始吞馋涎了。他们开了一整天,除了一些饼干面包,就没吃过热饭热菜了。
程启思脱下了满是泥水的大外套,拿出了两张钞票递给巫问。
巫问借着火光一看,呆了一呆。「哪用得了这么多,我也不好意思收的。」
程启思把钱塞进了他手里。
「算我跟我同事的。这样天气里,你这儿可真是救了我们的命了。」
巫问嘿嘿地笑,顺水推舟地把钱收下了,「瞧你说的,哪这么夸张呢。」一面拉凳子,一面招呼说:「来来,都过来吃点东西,这荒村野店的,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大家都将就一下。」
这一下,就连最冷冰冰的古婵都站起来了。程启思一看,她脚上穿着一双鞋跟又细又高的金色高跟鞋,不由得叹为观止。
一群人就围着小小的木头方桌坐下,大概人人都饿坏了,也没人客气,几乎是风卷残云地把桌上的饭菜全部吃光了。
巫问又在火里添了些柴,火燃得更旺了,堂屋里居然还有种暖融融的感觉。这地方太冷,虽然人人都穿得厚,但还是扛不住那股子寒意,一吃完饭,大家又都全部围到火前,又是搓手又是顿足。
古婵又点燃了一根烟。她吸了几口,把毛皮大衣拉紧了些,站起了身,向门外走去。
程启思问:「古小姐,妳上哪里去?」
「走走。」古婵头也不回地扔下了一句,就踩着那双高跟鞋一扭一扭地走出去了。
程启思盯着她的背影,小声地说了一句:「老天,穿这么一身,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这时,云乐拉着吴宏的手臂说:「我们也出去走走吧,已经在这里烤了一晚上的火,我都坐得浑身发僵了。」
吴宏显然跟他女友的感情很好,帮云乐把外衣扣好,两个人才手挽着手地走了出去。
锺辰轩看到程启思的目光一直跟着吴宏和云乐转,微笑地说:「怎么,羡慕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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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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