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颀哭了良久,苏佑期连茶都又喝了一杯,才终于恋恋不舍地止住了。两人唯恐再提起什么碰到他的伤心处,自然直奔主题跟他打听金刀帮的事情。
那金刀帮毕竟不是魔道中人行事做派,宋颀跟他们打了许久交道,早就摸清了他们的老巢在哪,此刻两人不给他机会让他再随意发挥,也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情况。
在听到宋颀抽抽噎噎地说“帮主不知从哪里虏了个女子,传说中美若天仙......”苏佑期不禁掩饰似的喝了口茶,心道:照你那性子,若真是丑若无盐,怕又是要哭的。
陆丽之一直在旁边盯着苏佑期的一举一动,此刻看苏佑期茶喝了一杯又一杯,便从他手中拿走了茶杯,不让他再喝。
苏佑期无奈,忍住不合时宜的笑意,温声安慰道:“宋兄,我们二人已有想法,你且回去等待消息,今日之事不要说与旁人知晓。”
也算终于哄走了一步三回头的宋颀。
苏佑期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嗔怪地看了一眼从头到尾缄默不言只知道捧着茶杯看好戏的陆丽之,道:“你可看够了?”
陆丽之难得苦哈哈道:“你就别难为我了,要不是有你,估计我早就破门而逃啦。”
苏佑期也没什么真责怪的意思,低声道:“我知道,咱们走罢。”说罢叫来老板结了账,两个人便出了门,吃饭去了。
陆丽之打定了主意要在晚上去大闹喜宴,便不疾不徐地跟小孩一起吃了饭,找了家客栈歇下了。
两个不知轻重的在客栈里闹了一会,陆丽之剥光了一只红澄澄的螃蟹,对着这只苏佑期是又吸又啃,吃的不亦乐乎。但又担心着苏佑期的身子,闹过了一阵就把怀里的小孩给哄睡了,徒留下自己凄凄惨惨戚戚,还要翻出包袱里的药,小心翼翼地再给苏佑期上药。
待到了傍晚时分,陆丽之便叫醒了苏佑期,给迷迷糊糊的苏佑期喂进一碗鸡汤,就扛着一只人形包裹出发了。
上次陆丽之在夕阳下来去还是去叶宿城的时候,不过几日光景,已经物是人非,早先老二“字字珠玑”,陆丽之还嫌他烦,如今音容笑貌依稀还在,整具尸骨却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
苏佑期已然清醒,趴在陆丽之身上,道:“不知世上有多少人,看的是‘近黄昏’的夕阳?须知生亦喜,死亦喜,转世轮回,有这边哭一场,便有那边笑一场,看不透罢了。”
陆丽之听出苏佑期的未竟之意,平静道:“我并非看不透之人,老二嘴上不说,心里是早就厌倦了这样刀口舔生活的日子,虽然委屈了些,也算实现了。”
苏佑期轻叹一声,低声问道:“还有多远?”
陆丽之眺望远方,那夕阳在远处落下一片阴翳,阴阴森森地把远处一座城拢进阴影里,他道:“到了!”
两人悄悄摸进了城里,这城早就破败不堪,除了隐隐约约能看出些许轮廓,城门,墙垛早就风干在岁月里。而金刀帮就依城而建,二人一进去,便看到了黑漆漆的街道上唯有一处灯火通明。
陆丽之吃过两次痛彻心扉的亏,其实并不太信宋颀的话,也不太敢将苏佑期一人独自放在客栈里。这会看着目的地就在眼前,绕着这处府邸游走一圈愣是没敢进。
还要对苏佑期道:“这里防范如此疏忽,咱们走一圈都只瞧着两个守夜的,怕不是有陷阱吧?”
两人正疑神疑鬼之时,忽听一声“好”大声喝出,吵吵嚷嚷地夹杂着吆五喝六,还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大哥,新娘子长什么样,給兄弟们看看呗!”然后又是一阵吵嚷。
苏佑期拍陆丽之的肩,道:“别等了,去看看。”
陆丽之背着苏佑期跃上墙头,那墙头极窄,陆丽之踩着墙跑了几步就在墙上站定,注视前方。他俩本以为怎么也要找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拜堂,没想到那个帮主如此吝啬,幕天席地,酒席这里一堆,那里一堆,在院里摆的稀稀落落,人却拥挤不堪,全都围在帮主身边敬酒。
庭院里原来雅致的摆设被这些粗人一股脑地毁了一通,假山落了一地,水池干了一池,四面八方处处插着火把,横着金刀帮的大旗,两人隔得远,也看不清具体情形,就看到一个彪形大汉摇摇晃晃地挤出人群,举着酒杯,在台阶上站定了。
陆丽之道:“你觉得那是帮主么?”
苏佑期犹豫道:“样子是丑了点,但应该是吧,怎么说也穿着喜袍呢!”
☆、唱和
别说苏佑期都难得刻薄了一把,只能说那帮主实在长得金刀大马,活脱脱一张鞋拔子脸不说,还配上了一根短的惊人的脖子,整个人被人模人样地箍在一身红彤彤的喜服中,转过身来活像被油锅炸熟了的牛头马面。
他醉醺醺地被扶到了台阶上,晃了几下终于站定了。隔太远俩人都听不太清,只估摸着是在发表一下自己婚事上总算卓有建树的想法。身边围了一群起哄的,喝彩声一阵压过一阵。
陆丽之忍无可忍道:“这下咱们怎么办?”
苏佑期结结巴巴道:“再看会?”
陆丽之几乎要忍无可忍了,讥诮道:“那恐怕没等我们把新娘救出来,咱们自个就先要被吓死了.....”
“什么人?!”
苏佑期猛然一惊,已经被陆丽之压着低头,“搂紧我!”
陆丽之虎行蛇步,在笔直的墙上愣是溜出了一条曲线,堪堪又避过几枚银针。苏佑期只听到耳边呼啸的风声,两个人已经跃起,陆丽之倒悬树上,两手不停,又一个借力空翻,左手紧吊着树干,暗器已经出手!
急匆匆跑过来的一队人瞬时被打熄了火把,立刻进行了“狗咬狗一嘴毛”的聚众闹事,成功地将还醉醺醺的新郎官吸引过来。
那帮主隔空怒吼:“何人闹事?不要命了!”
陆丽之暗叫不好,他带着苏佑期本来就心有顾忌,又肩负着“营救新娘,杀虎打怪”的重任,再加上处于“势单力薄”的劣势,本来是抱着暗中行事的想法,没想到金刀帮帮主功力如此深厚,脸皮一出放之四海皆无敌,连自己都要一着不慎,难道要先撤?
苏佑期低声道:“咱们不如现身,他投鼠忌器,反而不知咱们有多少底牌,我们杀他个措手不及!”
陆丽之听苏佑期都露出了罕见的匪气,差点要不合时宜的调笑他两句,心里却不由道:我陆珉怎么也要说是江湖一霸,还怕一个区区金刀帮帮主不成!
便朗声笑道:“听闻帮主今日成亲,陆某特来祝贺,难道金刀帮就是这样欢迎朋友的?”
那帮主大名唤作金策,虽然金刀帮成帮时日不久,他却俨然已经是个混迹三教九流的老江湖,此刻听陆丽之隔空传音,气息半点不乱,声音浑圆有力,显然是万里挑一的好手,不由起了巴结之心,也笑道:“既然是朋友,何须遮遮掩掩地,出来见个面吧!”
待看到一名相貌出众的青年背着一个小残废挤开包围的重重人群出来时,他先是一惊,面上已经起了轻视之心,心道:那个人武功再高,带着个残废能成什么事?这里兄弟众多,还怕他一人,那我面子何在!
他遮掩道:“虎子,去给咱们的客人加两张凳子来!就加在我的座位旁边!咱们的喜酒可还没喝完呢。”
陆丽之靠近了,看金策与他说话时,还站在三人的包围圈中,身边小弟环伺,显然是怕他突然发难,更是对这狐假虎威的人看不起,也没搭话,径自就要往金策吩咐手下给他准备的座位上去。
金策手下的一个小弟倒是怎么也看不顺眼这人大摇大摆的做派,提着一把劈天斧就不声不响地朝苏佑期劈来!
陆丽之一侧身,那把斧头就劈了个空,他恨透了别人对苏佑期动手,心念一动就要上前,被苏佑期紧紧搂住了,安抚似的蹭了蹭他的耳朵,他怒意稍减,目不斜视就要继续向前去。
没想到那人一斧劈了空,马上双手一提,向左一滑步就又是一横劈!陆丽之脚步一转,已经一掌打掉了他的斧头,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提起来!
眼看那人脸上青筋暴涨,双脚在空中悬踢,愣是没人敢上前一步。
“手下留人!手下留人...”
金策终于挤开了众小弟向两人而来,笑道:“小弟冒犯了,还请大侠留一命.....”
陆丽之一副古怪脾气早就被这个人不知天高地厚的两斧给激起来,似笑非笑道:“你要我留他一命?”
金策本来是有心试探,没想到陆丽之武功高,脾气更大,只能赔笑道:“来往皆朋友,手下留情啊兄弟。”
话是这样说,他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双手搅成一团,显然已经存了动手的心思。没想到陆丽之“咚”一声把人砸到了地上,轻描淡写道:“那就听帮主一言。”
事情急转直下,死里逃生的小弟忙不迭地退到了后面,一副心有余悸的怂包模样。金策脸上阴晴变换,终于一挥手,让聚在一起的众人散开,只留下几个亲属还亦步亦趋,跟在三人身边虎视眈眈。
金策将人引到了座位上,又叫人呈上新的碗筷,笑道:“瞧着侠士武功如此高强,师从何人?”
他问的直接,陆丽之却没理他,把苏佑期放在了腿上给他整理衣服,半响才愤恨道:“什么师从何人,陆某可没有什么师父。”
金策听出有门,也不接着问,连连劝酒,两个人一个有心套话,一个有心搭话,一时间喝的热烈无比,不过一会就又要开始称兄道弟。酒过三巡,推杯换盏之时,就又听金策状似无意地说了句:“这第二次武林大会可就又要开了。”
陆丽之听了这句,一下子摔了酒杯,在金策的惊呼中拎起酒壶灌进去大半,摇摇晃晃大着舌头道:“金兄跟我如此投缘,我也不妨直说了。我跟白家庄的白二公子是至交好友,本来是想靠着苏佑期赚个名声的,没想到啊,没想到,现在白珏可是被寂音那个假慈悲给抓了,那个狗娘养的连我也不放过!我,我......”
金策疑道:“好像没听过白家庄还有公子这样的人物啊!”
陆丽之发狠道:“你也不信我!江湖上正派人士没一个是正派的,我也不想在这破烂里混了,干脆就抢了沈玉清的师弟来,也让这正派小子走一遭不一样的罪!打断了这小子的腿,日日呷玩,可比做个什么大侠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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