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邵钧还没高兴多久,就在他打算返回洞口,方便一会离开时,脚底打滑,身体后仰,重重地摔倒在地,就在他挣扎着准备站起时,才发现本该是岩石组成的地面,到洞穴中央此处却已被堆积的人偶的残肢碎片所替代。甚至在属于人偶身体一部分的陶瓷碎片的层层堆积之下,地面中央的一个凹陷都被遮盖。
而邵钧恰巧摔倒在这凹陷边缘,碎片原本巧妙维持的平衡瞬间被他打破。不等邵钧做何努力,凹陷周围的碎片随着重力向下倾泄,连同邵钧一道被冲入了凹陷之中。
幸运的是,这陷坑并不深,加之有人偶残片的缓冲,再者邵钧失去了痛觉的感知,所以掉下后既不觉得疼痛,也没有感到哪里不适无法行动。
邵钧踉踉跄跄地站起,仰头望着凹陷坑的坑口。
虽说这是一个仅有他两倍身高的深坑,若是平时,他双脚不受限制,顺着两边凹凸不平的岩壁尚且还有一试的可能,但此时他的双脚受镣铐限制移动艰难,仅靠双臂的力量攀爬岩壁,就是一件难以登天的闹心事了。
邵钧无奈地拨了拨地面上的碎片,勉强给自己清了一块空地,一屁股坐了下去,心想:真是祸不单行。
他支着下巴,扫了一眼变得昏黄的天空,有些担心若是太阳落山前,姚英彦还是找不到自己。因着刚才两人的动静,姚英逸搞不好随时都会回来。而他又困在了这个凹陷坑里,只怕是凶多吉少。
还是得积极自救。
借着此刻泛红的日光,邵钧扯起已经疲惫不堪的精神,靠着身后的岩壁,打量起这个凹陷坑。这个深坑不大,左右不过一辆小皮卡的面积,坑底全是随他一起掉下来的人偶残肢,乍一看颇有些乱葬坑的意思。
不过离邵钧稍远些的地方,有个醒目的凸起。第一眼他只以为与自己周围的人偶残片堆积一样,是由于刚才塌陷导致的堆积。可当他细细看去时,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半爬半走地挪到那堆东西边。
拂开表面碎片,下面露出的东西,邵钧只一眼就倒抽了一口气,忍不住闭上眼就爬着向后退去。
他看见,一颗颗有着与自己面容分毫不差的头颅,紧闭着双眼,被人堆积成了一座小尖塔。
这是什么!
是自己的头?
不对,不对。
邵钧鼓起勇气,再次睁开眼,这一次他看到的不再是自己脸,而是一颗颗人偶的头颅。它们大多并不是十分完整,还沾染了一些泥土什么的污迹,有些甚至都缺了一半,眼眶中的眼珠都因此摇摇晃晃,好似下一刻都能从缺口滚出。
姚英逸干的吗?
哥哥变成那样后,这兴趣爱好实在有些不敢恭维。
突然,邵钧眼尖的发现头颅的堆积中,隐隐约约有一片深褐色的布片样的东西。好奇心一下子驱散了刚才所受的惊吓,他再次挪到那堆东西边,伸手一推。
人偶的头颅堆积,瞬间倒塌,露出下面一团似乎是件风衣的东西。那风衣的样式,邵钧瞅着有些熟悉。只是现在这件风衣,后侧朝上,露出背后偏上一道破口,以及那个破口处向周围蔓延的大片黑色血迹。
不知为何,邵钧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些奇怪的片段。他看到自己穿着这件风衣背后插着一把匕首,缓缓向前倾倒,又看到哥哥样貌的人抱着他在哭。
还有那个曾经只有一面之缘的年轻人传来的声音:我在病理科等你。
这些片段一闪而过,邵钧想要深思,但心底里却有种大祸欲临的恐惧,硬生生地拉住了他。
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又叹了口气,将它们暂时放下了。
掀开风衣,下面堆着的东西有些出乎邵钧的意料。他本以为会是与人偶相关的东西,但实际上其实是一具蜷缩着的人类骸骨和一些钢笔、小玻璃瓶什么的零碎小东西。
邵钧目测了一下那具骸骨的盆骨距离,猜测它的拥有者应该是个男姓。
只是这具遗骸,少了一个部分显得十分不祥。
它没有头。
所以上面堆了很多头颅吗?
邵钧觉得自己似乎是找到了关联,可心中不由苦笑,自己连这人是谁都不知道,哪能猜中什么。
不过,他近距离接触这具人类遗骸也不害怕,甚至还有些莫名的亲近感。他轻轻抚摸上它,骨骼表面平滑洁白,就像是有谁曾经细心温柔地清洗过它。
这具骸骨撇开头部不说,哪里都是完整无缺,就是后背的肋骨处偏上,就是正对风衣上的破口的地方,有一道像是被利器割开的伤痕。
这个人是死于肺部动脉大出血导致的窒息吗?
这可算得上是个相当痛苦的死法。
邵钧碰了碰那道明显的伤痕,心中沉思。
就是不知道这具骸骨出现在这里,会与姚英逸有什么关系。
邵钧并不觉得这会是一个巧合,死的这个人不是与他有关系,就是与姚英逸有关系。
一想起姚英逸,邵钧心中不断嚎哭的那部分闹得让他更加烦心,他的脑中充斥着带着哭腔的细语,从一开始的嚎哭,到现在已经变为劝他不要挣扎,快些去死。
他深呼吸了几次,强行无视了那部分,独留下冷漠无比的理智来面对现实。
邵钧有些怜悯地看了眼这具骸骨,将散落在周边的钢笔,墨水瓶等等小东西规整好,正打算用风衣将它再次盖好。
这时却有一本小册子从那件风衣的侧兜里滑出,一下子引起了邵钧的注意。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食尸鬼7
邵钧一把抓起那本小册子。两个手掌大的本子,褐色的皮革封皮,上面晕染了大块肉眼可见的黑红色血迹。
趁此时还有些光亮,邵钧毫不犹豫地翻开那本小册子,细细读起。
虽然这本小册子的内页也同封皮一样沾染了血迹,有些书页之间甚至因此黏连而无法翻阅,但总的来说保存的还算完好。
足够邵钧知道这是属于姚英逸的日记。
哪怕他的头脑中对于姚英逸的记忆并未完全消失,甚至随着时间的过去,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连贯。
哪怕邵钧已经明白了姚英逸过去的身世,也明白了他为何会变成食尸鬼。
可他始终有一点一直都不明白,姚英逸变为食尸鬼后为何屡屡袭击自己,甚至刚才都可算是动了杀心。
如果说爱一个人是毫无理由的,那么杀一个人必定有其原因。
他觉得线索也许可以从这本日记中获得。
这本小册子写得断断续续,时间跨度极大。大概日记的主人并非是个习惯写日记的人。只是有时遇到一些有趣开心的事情,忍不住记录下来留作纪念。
日记的前半部分正是这种内容。记录一些自己和姚英逸在一起的生活片段。都是一些细碎的小事,譬如邵钧本人挑食苦瓜,可因为是姚英逸的大作,一边皱着脸艰难吃着,一边委委屈屈地欲哭未哭。
邵钧本人对此已经毫无印象,也不知道姚英逸究竟带着何种滤镜来看待自己这个弟弟,至少邵钧觉得自己和姚英逸笔下的邵钧并非一个人。他无法相信自己会是一个只懂撒娇的熊孩子,整天哥哥长哥哥短,而姚英逸竟然对于哄这么个弟弟,颇有些乐此不疲的意思。
可这么一想,邵钧想自己会暗恋上这个总是宠着自己的哥哥,想要突破兄弟之间的束缚,构建更亲密的关系,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然而日记的后半本内容就完全变了样。
先是姚英逸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症状,不喜欢正常的食物,反而觉得腐败的生肉闻起来很香。后来他也意识到这不太对劲时,就去医院做了检查,可检查报告上身体看起来并没有问题。
于是,姚英逸以为是自己的工作造成了心理上的问题。但是有一天,他收到了一份快递。里面有一张照片和一份文件。照片上是一个形象诡异可怕的生物,背后是则是写了一个在邵钧看来有些像是外国人的人名。
在那份文件里,详细描写了这种生物。这种生物叫食尸鬼,它们年幼时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人,但是随着时间的增长,会慢慢变成它们应有的样子,且这种变化无法逆转。
并且由于他们前期与人类看起来相似无异,甚至大部分都要比一般人来的俊美,所以时常会有与正常人类通婚繁衍后代的情况,这些混血的孩子,有一些会成为食尸鬼,有一些则不会。
这份文件的最后一页则是一份亲子鉴定书,证明他与照片后面那个名字的人有着血缘关系。
邵钧不知道是谁给姚英逸寄了这份快递,而姚英逸在知道这件事后,是否告诉了自己。他记忆中对此已经毫无印象。
他想哥哥如此好的人,一定会不忍告诉自己这个真相。他若是一个人独自承受,未免也太过可悲了。
他真傻。
日记到此并没有结束,之后姚英逸的日记断断续续,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又写了很多与自己相关的东西,
就算姚英逸在自己回忆中,曾经对自己说过“他们只是兄弟。”可邵钧透过姚英逸日记的字里行间,发觉姚英逸的真实的想法里对于自己并非也是那么单纯……
哪怕在知道自己的命运时,他始终如常地与自己相伴,照顾着自己。
而在这本日记的最后一页, 日记里只写了四个字——不可逆转。
在写了这四个字的日期的几天后,那场死1伤1的火灾发生了……
翻完这一整本日记,邵钧脑中一片空白。他半瘫着靠在岩壁上,对于太阳西沉都已不再在意。
他始终想问问自己,自己当时知道姚英逸身上发生这些事情了吗?自己放任姚英逸一个人独自面对那么可怕的命运了吗?
还是自己也努力过,却失败了。所以姚英逸选择了自杀要避免不可改变的命运。
邵钧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的脑中只有一些与姚英逸相处的愉快片段,就算此时回忆,只会让他愈发痛苦,愈发提醒他如此美好的哥哥现在却变成了食尸鬼这个事实。
邵钧脑中那个痛哭的声音越发响亮,似乎将要阻断邵钧所有的思考,将要遮蔽外界所有的声音。
它反复质问着:邵钧,你为何独活?
邵钧觉得自己是一时被魇住了,应该赶快从这种情绪中自救,可不知为何他只觉得全身疲惫,甚至隐隐生出不如刚才死在姚英逸手中也不错的可怕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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