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带已被烧毁,每次说话都会发出漏风般的嗤嗤声。
我心中焦急,心知这样下去那蠢货又要自杀了,情急之下,便大吼一声:“黑巧克力…”
话音刚落,章鱼烧脑袋一偏,鹰隼似的眼睛像捕猎食物一样锁定了我。
好似我再敢多说一句,他就要把我撕成碎片。
可惜,他四肢健全时都做不到的事,更遑论现在。
我跳出了人群,以一个不太优雅的姿势落在一辆粉色甲壳虫车顶,神色复杂。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会给自己出一道送命题。
双焱还是垃圾。
他只能保一个。
他显然被难住了。进一步,双焱有可能粉身碎骨;退一步,垃圾将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我站在原地。静静等待他做出最后的抉择。
他很生气,属于人类的外表撕开,从伤口处长出一根根带着吸盘的粗壮触手。
触手扫过大地,大地撕裂伤疤。触手抽打人群,人群哀嚎着飞上天空。
包围圈顿时溃散,警探们抱头鼠窜。没有人开枪,大概是过去的经历告诉他们开枪无用。
只有我依然站在原地,等待他做出决定。
章鱼烧像发了疯一样抽打路灯,卷起树木,压扁汽车。
但最终,他向我冲了过来。
他放弃了顶罪,选择了杀我。
佛跳墙镇长被人群扫开,皮球一样的肚子在地面上填弹跳。他显然很不甘心,在身后疯狂地吼叫。
但这一切注定徒劳无功。
我不知该用“果然”还是“终究”,但他选择了垃圾。
我裂开了嘴。
万幸,他还有我的一点点影子,没有变成那种绝世大渣男。这样我也能放心把书中的黑巧克力交给他了。
我跑动起来,像牵风筝一样溜着他。
我们跑过钢铁丛林般的城市,跑过人迹罕至的郊区,跑过树木葳蕤的森林,跑过凌晨一点到六点的漆黑深夜。
在黑暗尽头,在细软黄沙的海岸边迎来了第二天的黎明。
雨停了。
阳光洒落在西红柿海岸,冰冷的红色变得灼灼。
双焱就在我们头顶,一如往常。
谎言不攻自破。
我和他同时停了手。他双目直视着阳光。
“这回你信了吧?”我道。
他没有说话,身体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他伤的太重了,但幸好还没有死。
我给花生打了个电话,他告诉我镇子里已经乱了套。
我抛下的照片被很多人捡到,冰淇淋的罪名坐实,不容狡辩。但事实上,他也没有狡辩的机会了。
而我则成了通缉犯,悬赏金是一罐加了土豆粉和香葱的黑暗红豆酱。
“黑巧克力呢?”我问。
花生沉默了很久:“他在抢救室里,情况不太妙。”
等等,这怎么可能?我举着手机,看向奄奄一息的章鱼烧。
他怎么可能会下杀手?
来不及询问更多,我便挂了电话,奔向了女巫镇唯一的医院。
他躺在icu,双目紧闭,安详的就像睡去了一般。
巧克力酱通过吊瓶慢慢流入他的身体。无数探测器搭在他的胳膊上,画出一张张让人看不懂的信号图。
医生在他身周忙忙碌碌,每一个都神色惨淡,像一只只令人讨厌的报丧鸟。
我刚要冲进去给他们一人一拳,告诉他们如果治不好人,就地陪葬。
谁知一个冷淡的声音截住了我:“如果你想让他死,你就进去吧。”
我转头,是榴莲酥。
他已经好了泰半,只有手臂上依然打着石膏。
“他怎么会伤的这么重?是不是有人,有人在暗中放冷枪?”我拎着他的衣领。
他毫不在意,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外行人就是外行人。”
我像开核桃一样,给他的腰板来了一记。
他立刻就不逼逼赖赖了,气急败坏道:“想知道原委就跟我来吧。”
我跟他去了医院后的废料室,大门一关,脸部的轮廓顿时模糊成了一团黑影。
他点着了一支烟,酥脆的外皮在火光中若隐若现:“伤口是他自己弄的。从助骨下方往上斜拉,捅破了两根血管。”
“自己?”我觉得他在糊弄我。
“昨夜,在市镇厅,你叫了他的名字,而章鱼烧为了这个名字,放弃了黄金太阳饼。你说,如果让镇定下来的人群发现他伤的不是那么重,他们心里会有怎样的猜测?”
“章鱼烧喜欢黑巧克力。”我几乎不用思考。
“是啊,如果章鱼烧会为了黄金太阳饼顶罪,那会不会为了黑巧克力去死?”
我一拍脑袋,副作用,一定是智商增幅器的副作用。
我早该想到的。像他那样的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他这一刀下去。黑巧克力就再也不会成为章鱼烧的软肋,也不会像腐肉一样,吸引成群结队的阴谋。
他在保全自己,更在保全章鱼烧。
可是他有没有想过,他有可能再也醒不来。
榴莲酥:“很多时候,出现在你面前的路不是对与错,而是错与错的离谱,你只能赌。赌那唯一的,难以琢磨的希望。”
第254章 仲夏夜之梦(完)
我满怀心事地回到了icu, 躲在通风管道里静静看他。
或许是榴莲酥的那番话, 我感觉整张嘴都是苦涩的, 就像一个高烧不退的病人。
我看着他插上不同的管子, 看着他每一次艰难的呼吸和拼尽全力的心跳,却无能为力。
这样煎熬的时光不知过了多久。
他终于醒了过来, 那双无神的眼睛看向天花板。
一下子便找到了我的藏身之处。
整个病房里已经没有别人了。我跳了下来,落在了他的身边。
他苍白的指节覆在了我的手臂上,像冰块一样冷。
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反手握住了那不算宽大的手掌。
“你太乱来了。”他努力扯了扯嘴角,却因疼痛而嘶嘶抽气,“你的胳膊怎么样了?”
我忍不住想掐死他, 乱来?谁有他乱来, 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熟了,你想吃吗?”
他咳嗽了一声:“好啊,等我好起来。”
这一等便是三天。
期间他反复发烧, 沉睡的时间比醒来的还要多。
但索姓,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的伤口愈合得不错,已经可以下地走路。
我陪着他慢慢在医院后的池塘边散步。
除了不识好歹的青蛙和烦人的昆虫,没人会来打扰我们。
我没有问他过去究竟做了什么他也没有问我现在究竟知道了多少。
我们只是手牵着手,像老夫老妻一样散步。
“冰淇淋怎么样了?”他似乎是觉得这样的沉默太过尴尬,不得已找了个十足无趣的话题。
“他死了。”我满不在乎道。
他脚步一顿:“死了?怎么死的?”
我一口咬死了在我眼前瞎转悠的苍蝇,将它的尸体吐到了小池塘里:“被我丢进鼎里, 烧死了。”
他不着痕迹地远离了我几步, 丢给我一片叶子示意我擦嘴:“你调查过他的过去吗?了解过他杀辣条的动机吗?”
“没有。”我回答, “也不想了解。”
这个世界上有几亿亿人,每个人都有想杀的人,每个人都有想杀他的人。
他们或许有说不出的苦衷,或许有压抑了太久的愤怒,或许只是为了满足名利与欲望,或许连这个“或许”的理由都不需要存在。
他们互相杀戮,手足相残,脑浆喷溅在墙上,心脏被突如其来的短刀捅穿。
摔死,撞死,吊死,勒死,死于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
但是,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不在乎他们的死活,更不在乎他们的苦衷。
“我现在已经有点儿记不清他的长相了。”我道,冰淇淋或许是这个故事里的主角,但在我的故事里,他连个配角都算不上。
垃圾听罢,微微一笑:“也好,给死者保留一点秘密,让他将尊严带入坟墓。”
呵呵,他总是有能力将虚伪的言辞说得那么漂亮,那么冠冕堂皇。
“喂,你将来有什么打算?”我问。
“女巫镇我是待不下去了。”他说,“有些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或许我会变卖资产,环游世界吧。”
“你会带上他吗?”我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垃圾。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章鱼烧。
他漫不经心:“怎么,你就这么想把我往别人怀里推?”
我:“不是别人,他就是我。”
他脚步一顿:“什么意思。”
我:“字面上的意思。别装了垃圾,我早就认出你来了,你就是渝州。”
他微微张大了嘴。目光中有惊奇更有诧异,似乎是第一天认识我,但很快,便收敛了情绪:“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吧,好吧。我姑且把这当作是系统的限制,只得咕哝了一句:“不知道你会喜欢上我?还是在绸缪杀人计划的紧要关头。”
他不甚在意,微微一笑:“你似乎对我很不满意。”
我将他的肩膀掰过来,让他的双眸正对着我的眼睛:“不满意,很不满意。你听好了,我要我们在一起,无论是书里还是书外。过去的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从现在开始,你别给我整什么幺蛾子。”
他又开始微笑,笑的很暧昧,像融化在唇舌尖黏糊糊的巧克力。可说出口的话依然是那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吧,我知道他的嘴和心一样硬:“不管你听没听懂,你接下来的人生由我安排。不管是去是留,记得和章鱼烧一起,只有他会保护你,毫无保留。”
他看着我,眼神有些复杂,似有海浪涌起,泛着氵朝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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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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