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俞河才把蛆虫小心夹出来放在布巾上,回头发现连巡逸冲出了停尸堂干呕了起来。 俞河倒是有些意外,随即却又暗道,这才是常人该有的反应才是,于是并没停下手中的动作。 待全部翻查完,将尸体整理后裹上裹尸布巾,俞河把手泡进事先备下的药水中祛味,再转头便看到连巡逸抱着纸册坐在门槛边,也不再写了,脸色难看地盯着这边,似乎是发着呆。 俞河擦干净手,走到门口正要弯腰扶起连巡逸,却见他往后躲闪。 伸出去的手扶了个空,俞河脸上有些讪讪,“我洗过手了。” 连巡逸闻言似乎才回神道,“不是……我……” 俞河也不再多言,侧身跨过门槛朝着义庄门口走去。连巡逸只得起身跟上,“不是在后院吗?”之前在义庄住的时候,洗漱沐浴都在后院的水井边。 俞河尚在独自生闷气,本不愿理会,可走了一阵,听不见身后的人吭声,心中便有些烦躁起来。 “太臭了,得洗活水。”也不管身后的人是否听见,俞河嘟囔完这一声,便径自加快脚步,往竹林深处的水潭而去。 不多时,两人一同泡在了竹林后溪流所经的水谭中。 俞河靠着小水潭边状似不经意实则暗暗打量连巡逸,忽而想到当初二人在义庄在坟堆来来往往数日,不也偶有闻见尸臭?那时都未曾见连巡逸如刚才那样大反应,甚至畏惧躲闪自己。 到底是为何? 脑子里忽而闪过早晨不愿与自己抬尸体的衙差,然后是连巡逸主动上前来解围,还有狄大人远远观望的身影。 难不成是为了在人前表现得处事不惊,因此故作淡然? 也是,此前二人并不熟络,要想装个样子给别人看,倒也简单。 原以为是个实诚人,想不到跟衙门老主簿是一类货色,人前人后两张面孔。 若真要说,他原本也并未想与连巡逸有多少纠葛,只是这县衙里,除了狄县令跟大嘴巴衙差,愿意跟他搭茬的人便只有连巡逸了。 二人还时常同进同出义庄,以至于衙里一众皆在猜测他们是否远房亲信…… 俞河往日再如何沉默寡言,身边有这么个说得上话的人待着,心中总归还是有些欢喜而不自知的。 只是此刻,想到这人屡屡对自己适好,想来是不想落人口舌,被议论枉顾当初“救命之恩”。 想通此结,俞河心中渐冷。 他并无挟恩图报之意,也深知自己不招人待见,本也就想着若能跟连巡逸交个朋友也不枉二人这番奇缘,想不到竟是他一厢情愿。 于是,二人正泡着澡,俞河冷不丁便下了逐客令,“义庄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既然是'读书人',还是应当自重身份,今后如无要紧事也不必屈尊前来。” 连巡逸闻言很是惊诧,大概是未曾想到俞河会突然说这些。眼见俞河黑着脸像块木雕似的杵在水里,稍一回想,今日俞河的几番好意似乎都被他有意无意给拂了,便隐约猜出他定是为此不悦。 “俞兄莫不是在生气?” 9-①:本段部分描写参考《洗冤集录·溺死》,原文:检溺死之尸,水浸多日,尸首 胀,难以显见致死之因,宜申说∶头发脱落、头目 胀、唇口番张,头面连遍身上下皮血并皆一概青黑、褪皮。验是本人在井或河内,死后水浸,经隔日数,致有此。今来无凭检验本人沿身有无伤损它故,又定夺年颜、形状不得。只检得本人口鼻内有沫,腹胀。验得前件尸首委是某处水溺身死,其水浸更多日,无凭检验,即不用申说致命因根据。 9-②:本段部分描写参考知乎提问《溺水死亡的尸体是呈现巨人观还是尸蜡化?》中的回答。 ---- 注意:本篇有部分关于尸体的描述,比较害怕的小伙伴慎阅。
第十章 转眼二人便已洗漱完毕,连巡逸自然依旧是留在义庄,非但如此,他还得再留宿一宿,因为那尸体还未验完。 方才水潭中,连巡逸担心俞河对自己有所误解,便只好将自己的过往挑了些不打紧的说了出来,实言相告自己对蛇虫鼠蚁之惧怕,见着了死尸上的虫子才如此失礼,又请求俞河谅解。 俞河本来还在自生闷气,听完连巡逸的自述,哪还能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匆匆洗刷完回房间便去给连巡逸收拾今夜住处了。 上回连巡逸走后,杂物房便恢复了原先的模样。要收拾起来,又得再费番功夫。 俞河正搬着东西,忽而瞧见了角落里显眼的耗子屎——毕竟不是住人的屋子,闹耗子倒也常见。 只是方才刚听闻连巡逸惧怕此物,便在房间里发现了耗子踪迹,这倒叫俞河有些为难起来。 上一回连巡逸夜宿义庄杂物间,他前去敲门的时候,曾听到房内有奇怪的动静,想来是受此物惊扰。 再往前,连巡逸受惊吓跌倒之时,似是因瞧见了他手里的蜈蚣。 如此惧怕,若再叫连巡逸睡在此屋,倒真成了折磨。 可义庄里能住活人的屋子拢共就这俩,难不成又要叫连巡逸与自己同榻而眠? 俞河犹豫半晌,似乎也没有二选,便将拎出来的那只枕头又摆回了自己屋里。 夜里,连巡逸见又是与俞河同塌而眠也松了口气,比起在杂物间跟耗子睡,当然是俞河这边更好。 只是俞河似乎羞于承认自己突如其来的悉心关照,只说是杂物间没收拾好,他便也不揭穿了。 翌日,俞河上报狄县令,无名男尸死去多日,难见致死之因,若有疑异,当追溯尸源。 狄县令便命连巡逸写了尸首特征,张贴榜上,待人前来认尸。 此事过后,兴许是那日水潭边俞河突然的逐客令让连巡逸心中也有了芥蒂,虽说二人最终是把话说清了,可这几天,连巡逸也没再往义庄那边去。 义庄又恢复了从前的死寂。 俞河心中颇不自在。 平日里与衙门一众向来关系不和,有什么不痛快,当即便可对街互骂,即便是衙门有何事需要众人同做,衙差也没少给他使绊子,于是以牙还牙,挟私报复之事他也常做。 可如今与连巡逸这么个算得上光明磊落之人共事,此前积累的生存为人之道几乎都派不上用处。 这天,俞河忽然便梦见了老俞——也就是他爹。 仍旧是在义庄的模样,两人坐在门口,似乎在等什么,老俞搓着手,时而看他时而踱步向桥头。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是哪家有白事,一队人披麻戴孝,敲敲打打路过。老俞急切上前对打头的那个说了什么,对方连连点头,众人忽然一脸喜色来拉他,让他瞧瞧“新娘子”。梦中的他如牵线傀儡,被簇拥着浑浑噩噩上前,只是他定睛一看,哪有什么喜轿,分明是一口挂上了红布的棺材!再低头一瞧,自己身上不知道何时穿了身红色的喜服,可袖口长得夸张——竟然是身红色的寿衣! 他胸口一窒,立时醒了过来。 天还没亮。 俞河扶着额头,又慢慢躺了回去。 老俞过世后从未托梦与他。 有时候他甚至会心虚老俞是否已经知晓他将尸骨遗失之事,故而生他的气,不愿前来。 如果这是托梦,老俞难不成是来催他早些娶亲么?只是这梦未免也太晦气了些,叫他想起了诸如阴婚之类的事。 俞河睁着眼睛再无睡意,手无意间碰到了床里侧卷起来的那床被子,那是前几日连巡逸睡这边的时候拿出来的,还没来得及收拾回去。 说到阴婚又怎能不想起连巡逸?兴许正是这些日子经常与他在一起才会做这样的梦吧。 俞河心道,也就是个手不能挑肩不能扛的穷秀才,连虫子也怕,却还三天两头往义庄这边凑,也不怕坏了名声。 ——虽说现在也不来了。大概是之前未曾想到这茬吧。 俞河闷头翻了个身暗想,也罢,这义庄本就不是什么人都能常来的地方。只是本以为这县衙之中总算是有个能说得上话的人,想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正欲睡个回笼觉,却听得屋外头有动静,似是有人来访。 俞河赶忙起身,心中竟是隐隐松了一口气,兀自腹诽——不是不来了么?怎么还是来了? 待一开门,却是许久不见的大嘴巴衙差。 俞河登时就垮下脸来。 大嘴巴衙差察言观色,觉出俞河似是不太开心,可又不知是哪得罪这位爷了,只得把连巡逸托他带的吃食摆上桌。 听说这是连巡逸捎的,俞河的脸色又稍稍平复了些。 与大嘴巴衙差攀谈几句,才得知近日衙门事务繁忙,过阵子只怕义庄这边也有些事要委派下来,叫他提前做些准备。 俞河听得莫名,不知自己这义庄要提前做甚,莫非会有许多尸首待验?衙差也想不出个眉目,只得随口嘱咐道,”那就先把你隔壁那间屋子收拾出来,指不定哪个弟兄要在这歇上十天半个月,总不能再叫人睡你那几口大箱子。” 俞河不耐道,“不睡就滚,有地方睡还挑三拣四。” 大嘴巴衙差是知道俞河脾气的,闻言也不好再劝,便起身告辞了,只是临到门前还讨价还价了一句:“多少还是得备个床褥吧,再不济多条席子也成啊,其他弟兄倒是无所谓,可连兄弟那身板在这木箱草铺上躺个把月,那指不定要散架。你看人家还给你带吃的多贴心,你倒是也……” 话还没说完,俞河早已经关上了门。 只不过晚些时候,俞河去了趟市集,再回来,便带了一床被褥。 俞河心想,这也不是只为了连巡逸一个人准备的,衙门差役众多,他又如何提前知晓来的是哪位,横竖都是在衙门共事的,总归还是要好好与人相处才是。 殊不知,衙门众人愿自请前来义庄办差的就连巡逸一人,即便是狄大人将差事交予其他衙差,也少有人愿意在义庄住下——除了连巡逸,他甚至还往里头添置了些起居用物,渐渐的,义庄这间杂物房成了连巡逸的专属。 俞河对此并无异议,毕竟比起衙门里其他关系不太融洽的那些衙差,这屋让连巡逸住着也没什么不好的,原本杂物房里那些纸马物什已经搬去了空置的停尸堂,连巡逸每回过来都会仔细整理归置,顺带连同他的屋子一并扫洒收拾,比之从前,屋里屋外都称得上是焕然一新,就像是突然有了些许人气。 俞河有些犯浑地想,这义庄里若有这么个持家的女人,义庄便真的是家了。 倘若老俞泉下有知,想必也能瞑目了。
第十一章 再说前些日子陆陆续续堵在西庐县城门口的灾民,在狄世廉的安排下,有些早已经在镇上安顿下来了,其余则是得到救治后决定到其他去处投靠亲戚或是另有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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