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珂卸下所有的伪装后,整个人变得些许憔悴和阴森,她用力地抠着手指,嘴角冷笑,“既然你都看穿了,还问我做什么?!” 邢沉放下二郎腿,稍稍坐直身体,说:“首先,你不用感到愧疚,奚宜的死和你没有任何直接的关系,甚至——我认为奚宜并不是一开始就决定牺牲自己报复昌弘化,她的心灰意冷,只是因为那个电话。” 黄珂一愣,脸色立马变了,“那个电话到底说了什么?”
第24章 “她奶奶应该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爱她的亲人吧。”邢沉突然转移话题。 黄珂一愣,“你怎么知道?难道……” 邢沉点头,说:“那个电话是她弟弟打来的,她奶奶在上个月初就已经病逝,家里一直瞒着她。为什么瞒着,我想你应该猜到了。” 黄珂:“……” 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光明正大地压榨英子,这些混蛋! 邢沉继续说,“奶奶的离开,让她失去了自己最后的支柱,她一边要对抗病魔,一边要面对比病魔更可怕的父母,这比死了还要难受。所以在那一刻,她才会决定用自己的生命去惩罚那个让自己姐姐自杀的罪魁祸首昌弘化。理论上,这对她反而是一种解脱。” “原来如此……” 黄珂突然笑了,笑得眼睛通红,像个疯子,“原来…如此……” 到底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情绪压抑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穴口彻底爆发。 黄珂冷冷地瞪着邢沉,“那你觉得奚宜做错了吗?像昌弘化这种人间败类禽兽他早就该死了,是你们警察不作为,奚宜才不得不亲自去报仇!这个混蛋当年明明强奸了陈娜姐,可是你们谁为她做主了?!没有!是你们把她们一步步推向了深渊!” 邢沉皱了一下眉,又说:“当年关于陈娜的案子我翻看过。那张精液检测单上写着很清楚,凶手确实不是昌弘化,是另有其人。” “我相信陈娜姐,她说就是那个混蛋干的!”黄珂的情绪有些激动:“如果不是那个混蛋,那是谁做的?你们警察不是也没查出来吗?” “……” 当年那个案子确实有些蹊跷,因为警方找不到其他作案人的线索,案子至今未破明白。 徐智轻咳,提醒她道:“这不是论谁对谁错的时候,你们想让恶魔伏法,完全可以找我们警察,而不是算计着那些幼稚的复仇。现在她把命搭上了,凶手还在逍遥法外,这值得吗!” “怎么不值得?” 黄珂擦掉眼角的泪,冷漠地说:“警官你不也说过吗?像英子这样的,其实死了不比活着舒服。她很苦,很可怜,但是她解脱了不是吗?起码昌弘化现在就像个过街老鼠一样,只能躲在黑暗里苟延残喘。只要他落网,他就只有死路一条。就算他不死,他身上的艾滋病够他折磨的,哈哈哈……” 邢沉拧了拧眉心。 徐智敲了敲桌面,道:“再说说奚宜——陈英的情况吧。” 黄珂沉默着,良久才开口,“我和陈英是邻居,小时候关系很好,但我初中辍学离开那个地方后就再没和她联系过了。当初还劝她和我一起走,她不肯,她说要照顾她奶奶。但我没想到她家人后来对她这么狠,连她的清白都不放过……我再次碰到她,是两周前吧,在阿兰朵酒店走廊……” 那日,黄珂正愁着没有灵感作画,一个人在走廊里晃悠,手里夹着一支烟,吸气的时候突然被呛了一口,咳得差点喘不过气。 这时有人给她递了一瓶水,她接过来咕噜咕噜地喝了大半,余光一瞥,看清那个女孩的长相后,登时愣住。 “黄珂,好久不见。”女孩笑着问,“我是英子,你还记得我吗?” 黄珂轻轻地点头,仍有些不可置信。 当时奚宜已经很瘦了,皮包骨似的,而且一脸憔悴,勉强靠点口红润色。 奚宜把黄珂带进房间,两人彻夜长聊。 其实以前黄珂胆子很小的,但这些年摸爬打滚的经历告诉她,腼腆的人大都是要受欺负的。 像那种喝酒、抽烟、满口粗言碎语的坏女孩,别人才不敢欺负——这是她们这些没有后台、生死只能靠自己的人仅仅能想到的生存办法了。 如今能找到相互取暖的人,真的不容易。 然而奚宜却说:“小柯,出了外面,我们还是当做不认识吧。” 黄珂一愣:“为什么?” 奚宜一开始不想说,但后来接触久了,黄珂也渐渐明白奚宜做的是什么工作,而就在得知这个真相的同时,奚宜还告知了她要报仇的计划,并让她帮自己。 那天黄珂在房间和奚宜大吵一架。 黄珂说:“你为什么要这么作践你自己?你既然要往火坑里钻,那你当初从那个地方逃出来有什么意义?!你父母逼你DY,让那些男人骑在自己女儿身上,他们是魔鬼,不得好死。可现在你心甘情愿地陪着不同的男人,还让自己得了这种病,不同样令人作呕吗?!” 奚宜摇着头,说:“小柯,但凡我有得选,我都不会选择这条路。我奶奶突然病重,她急需要钱,我、我真的没有办法!我本来想着,等奶奶的病治好了,我就离开……可是……” “可是他们变本加厉地让你寄钱了是不是?!” 黄珂深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地压制着自己的怒火,说:“你明明知道,你明知道他们是那么的贪婪、无耻,他们就是一群不折不扣恶魔,你给他们钱,接下来就会有无数个借口缠着你压榨你!当初我走的时候是怎么跟你说的?我说你以后要是有机会能出去,就再也不要回来了,不要和这个地方有任何的瓜葛,因为这个地方就是地狱,住在这里的人都是没有人性的魔鬼——” “我能怎么办呢,我只剩下奶奶了啊!” 奚宜苦涩地笑着,说:“而且当年要不是因为我贪玩,姐姐不会因为去找我而被……我欠姐姐的,我也欠他们一条命,是我活该……这一次,我只希望在我活着的时候,让那个人付出代价!” 奚宜拉着黄珂的手,说:“我要给姐姐报仇,我也想解脱我自己,我知道我现在很脏,我半只脚踩在地狱,半只脚陷在泥潭里,身躯上还挂着两个恶魔。小柯,我真的快喘不过气了。我只希望剩下的日子能让我活得有点价值……” 审讯室里,黄珂的眼圈红红的,时不时地擦着眼泪。 她继续说道:“后来他们在我隔壁开了一间房,隔音并不好,但是也不是什么都听得见。我们的计划是让英子先去套话,他录下内容当证据。但我还是不放心,就跟她通着话,顺便做两手准备。可昌弘化太狡猾了,英子说了很多,但还是连他的名字都套不出来……后来发生的事你也知道了,英子突然告诉他说自己有艾滋病,故意激怒昌弘化,两人打了起来,不久通话挂了!” 邢沉发现了一个关键点:“所以昌弘化并没有在房间里待很久?” 黄珂点头,“大概两个多小时吧,我以为你们警察能查出来呢。” 徐智无语,“我们警察又不是万能神……” 黄珂轻轻地吸了口气,说:“挂电话之后,按照原来的约定,我必须得立马把这个号码拉黑。我当时急得一团乱,不知道怎么应对,但我又不能什么都不做,所以我冲出去敲了敲隔壁的门,敲完立马又跑回自己的房间。没一会他开门了,我站在房间门口,隐隐听到英子当时骂他恶魔、变态,她说她就是死,拉着他当垫背也值了!我知道她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她想寻死,她想借此把昌弘化一起拖下水!” 黄珂哭得断断续续,鼻涕流了出来,邢沉摸了摸所有口袋没找出一张纸巾,和徐智两人大人瞪小眼。 “……” 观察室里的沈从良看不下去,忙挥手让人送包纸巾进去。 黄珂用纸巾擤掉鼻涕,竖了竖鼻子,继续说:“后来没多久,那边没有声音了,紧接着我听到一个送餐员失声大叫……那时我就知道,英子没了呜呜呜!” “……” 邢沉拧了拧眉心。 黄珂说到最后,终于控制不住失声大哭,把邢沉和徐智弄得不知所措。 邢沉瞪着徐智让他上去安慰,徐智瞪着眼,说:“队长你起码相亲过这么多次,我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你比我有经验多了!” 邢沉恨铁不成钢:“你这些年不是看了不少言情小说电视剧吗?” 这时候徐智十分谦虚:“这理论和实操怎么能一样!” 邢沉:“……” 徐智小声说:“你就当她是项法医,好好哄一哄,需要的话我一会可以当司机把人送走。” 邢沉:“…………” 邢沉看了看妆容都哭花了的黄珂,有些于心不忍,打开手机的镜子功能,然后转过去立在黄珂面前,让她看看自己的鬼样子,“你确定还要继续哭下去吗?” 黄珂:“……?” 隔壁看戏的所有人:“………” 邢队真不愧是凭本事单身29年,开口就是经典,且效果卓著! 沈从良已经看不下去了,背着手走出来,“你们千万别学这小子,我估计他这辈子都找不到女朋友。徐智,一会那货出来让他来办公室见我。” 徐智忍着笑,“是,局长。” 黄珂果然不哭了,邢沉给她倒了杯水,“补充点水分。” 黄珂冷哼,“补充好水分,然后继续哭?” 邢沉眨了眨眼,挠了挠眉心,在黄珂伸手的时候把水杯拿回来自己喝了。 黄珂:“……” 操。 邢沉等她平复了一下心情,适才又说:“今天谢谢你的配合,不过还有两个问题——你们什么时候知道那个清洁工就是昌弘化?” 黄珂怔怔地看着他,过了会儿才说:“这个我不知道,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奚宜和汤冉关系如何?她们和包经理是什么关系?” “这我就不知道了。” 还装。 邢沉道:“汤冉已经承认了她和奚宜的关系,难道你不知道吗?” 黄珂张了张嘴,还是摇头。 邢沉又问:“最后一个问题,希望你能认真回忆一下。奚宜和你聊天的时候,有没有说过她是怎么碰到这个昌弘化这个客人的?是她主动接的单,还是别人有意让她接的?” “这已经不止两个问题了,警官。”黄珂面无表情地道,“英子不让我过问这些,怕我也卷进里面。” “……” 邢沉静静地看了她半晌,点头,道:“你原来的住处现在不安全了,我们重新给你安排了一家酒店,我让人送你过去,这几天最好先不要出门。” 黄珂拉开椅子站起来,走时问了句:“邢警官,以后我要是相亲的时候碰到不喜欢的人,可以请你当个挡箭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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