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又过了十分钟,许乘月从校门口走出来,一眼就望见了站在天桥上的顾云风,挥了挥手,走上天桥。 “你的事情现在网上热度很高。你真的成名人了。”顾云风打趣他说。 “那走路上怎么没人找我要签名?” “当然是因为你戴了个大口罩,把整张脸都遮住了,除了我,谁能认出来啊。” 他低下头笑了笑,贴着顾云风的胳膊,凝视着远处的天边。上次庭审结束后,他继续像往常一样去学校上课,对他而言生活好像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习惯了千篇一律的日常,也习惯了不久的将来,等待自己的消亡。 但实际上新闻发酵没几天后,许乘月的课就被旁听的学生附近的路人四面八方赶来的记者围了个遍,最后只好全副武装错开时间假装自己没上课在休假。 他倒是没什么兴趣看别人对自己这事的评价,别人怎么看是别人的事,影响不到自己的判断。他现在唯一的兴致就是游山玩水,去看大好河山,去见天涯海角,摘星揽月,迎风追日。 可惜时间不够,他还打算在学校里多上几堂课。 “有时候我会想,假如这张代表我的芯片永远不会损坏,等这副身体衰老后,我就可以再换一副身体,千秋万代,长生不老。” “噗——那你不成妖精了。”顾云风眨了眨眼睛:“说,打算勾引谁~” “这我可得好好想想。” “喂,你这是有多少备选啊!” “不多不多,三千而已。” 两人对视了一下,顾云风故作生气地看了眼他,伸手揉了揉头发,然后牵着他的手走下天桥朝体检中心的方向走去。 许乘月的手术将在两个月后进行,这之间他需要进行几次全面的体检,确保身体状况适合取出颅脑内的芯片。 现在他拿着体检报告坐在医院附近的咖啡厅里,自己各方面的指标都很稳定,完全符合手术条件。他闭上眼,两年来的回忆跑马灯地过了一遍,然后预测出无数种未来的可能。 假如手术后许乘月没有醒来依然陷入植物人状态,他的选择是不是就毫无意义? 假如他醒来了,醒来后却告诉顾云风,告诉所有人,他并没有被陆永胁迫或者威逼,也不是被谋杀推下高楼。 那所有的努力,岂不是全都付之东流。 “乘月,你想清楚了吗?”有个声音响起。抬头对上顾云风的眼睛,他才发现这句话不是自己说的。 他艰难地摇了摇头,喝掉手里捧着的牛奶,又在周围人群发出的叹气中点头微笑了下。医院这种地方,叹息声总是格外的多。 “如果没有想清楚,我们可以继续像现在这样的,不要把芯片取出来。”顾云风握住他的手,认真地看着他的双眼。 无数种可能汇集成一个黑洞,吞噬意志和未来。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蜷缩在黑暗里,但在睁开眼看见顾云风的时候,又莫名觉得见到了一束光。 “坠楼的那天夜里,我,或者说许乘月,在坠下实验楼前扔掉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他迟疑了一下说:“我担心手术后醒不过来,或者过很久才醒,所以一定要提前告诉你这件事。” 顾云风惊讶地坐在他身旁,弯腰替他系上松掉的鞋带,然后一脸忐忑地望着他。 “那台电脑里大概有陆永很在意的东西,我被送进医院时,西子说周围并没有任何东西。” “也就是说她来之前陆永已经来过了?还拿走了被摔下楼的电脑?”顾云风问:“电脑里有什么?” “好像是ai侦探的最终版本,听陆永的意思,现在使用的版本都被我人为修改过,他想要最完美的一版。” 说完许乘月站起来,他把体检报告放好,低头向顾云风伸出手,把他一同拉起来:“如果没有猜错,那台电脑应该还在陆永那。找到它吧,里面不一定有想要的东西,但能作为一部分证据来给陆永定罪,也算物尽其所。” ——— 两个月后。 和窗外的嘈杂不同,这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安静的。风是和煦的,月光也温柔。 顾云风坐在手术室外,其实他已经很坦荡地接受这个最终结果了,但心里总隐隐约约期盼着什么。 他问自己,我在期盼什么呢? 转身凝视着亮起灯的手术室,仿佛有什么东西捏住自己的心脏,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负重万千,轻轻告诉他,那盏灯是多么遥远,心脏跳的多么沉重。 而手术室的门内,许乘月躺在无影灯下,冰冷的酒精涂抹在身上脸上,寒意让每个毛孔战栗起来,每个细胞都感受到彻骨的寒冷。 本来顾云风和他商量的是让应邗来主刀,但现在应邗已经涉嫌职务犯罪被刑事拘留,这个建议就直接被其他人驳回了。 好在和接入芯片的手术不同,拆除芯片相对要简单许多。不需要考虑复杂人工神经与脑神经的接触,也不用将外部装置精确地连接到毫厘不差的正确位置。 只需要摘除这些东西,从此他将摆脱不良排异反应带来的困扰,变回原来的许乘月。 麻醉过后,在一片低沉的讨论声中,他望着面前从不相识的主刀医生,眼皮变得沉重,渐渐合上双眼。他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窗外的月色,和明月旁的金星。它们安静,简单,明亮又美好,却不得不伴随着内心的恐惧和不安。 然后彻底失去意识,一切变得平静。 这份平静中许乘月似乎置身在黑暗的洞穴里,混沌无光,寂静空洞。 对他而言,这大约就是死亡的感受了吧。 可几秒后,在这最孤独的地方他隐约听到一个弱小的声音,声音一点点变大,变强,打破寂静变得愈演愈烈,最终占据整个大脑。 “能把我留下吗?” “能让他留下吗?” 他分不清这句话到底是谁说的,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你想留下谁呢? 细细簌簌的金属撞击声中,手术刀掉落在地上,有人弯腰捡起,然后随手换了一把。 那短暂的几秒内,大量从未有过的记忆瞬间被唤醒,涌入他平静的大脑中。 一切黑的白的红的黄的,五颜六色的碎片被拼凑起来,烧灼他皮肤上冰冷的刀片,融化成沸腾的血液。 他看见多年前被他当众退回的情书,女孩告白失败后窘迫的哭泣。看见林想容替他打开病房的门,带他认识昏迷中的江海。 看见他走过的许多路,见过的无数人,每一个晴天阴天,暴风雨下雪天。 最后所有人的脸重叠在一起,突然闪过的顾云风的脸。 那一瞬间他身体不自主地颤栗了一下。 近一年前,为了ai侦探的项目自己进入金平区刑侦队并且在那里呆了近半年的时间。 初次见面时时顾云风径直走到自己面前,伸出左手自我介绍,那时候他就发现,顾云风右手的掌心有一道不深不浅的疤痕,拦腰折断他的掌纹。 可刚刚闪过的顾云风的脸,根本不是他二十六岁时候的样子,而是更早以前,是个孩子的脸,稚气又成熟。 这意味着一年前他们相遇的那次讲座…… 根本不是他和顾云风的第一次见面!
第108章 三年前。 许乘月在一个下着雨的夜晚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看到那串号码时他的第一反应是直接挂掉, 事实上也真的挂掉了。当时他正专心写一个上千行的算法, 调试了好几次都没通过, 正心烦意乱根本不想被打扰。 但无论他怎么听而不闻, 手机和座机都不依不饶地交替狂响, 他只好放下手中的事,接了那通电话。 “救救我。”传来一个女人急促的呼吸和惶恐的声音。 他愣了一下。 这个声音他很熟悉,但号码真没见过,一时间完全想不起是谁。 “不好意思,您是哪位?”许乘月觉得挺奇怪,遇到危险给他打电话有什么用,还不如打110或120, 怎么也更有效快捷节省时间。 “我是林想容。” 自报姓名后他终于想起来了, 两年前自己在智因科技实习过一段时间, 林想容, 当时是带他的一个主管。 问题是, 这么久过去了,自己和她后来就没任何交集了,打电话跟他说救命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他想明白,电话那端林想容就报了一个地名, 祈求他在半个小时内赶过去。 按他的性格,这个时间点应该会帮她打个报警电话而自己绝不出马的。但那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也许是雨太大让他真的有些担心,也许是林想容的声音无助到激起了他少有的保护欲。 结果就是——他鬼使神差地撑伞出了门,开车去了那个地方。 很久以后许乘月想起那个晚上, 都觉得那个电话才是一切的源头,打开潘多拉的盒子,放出各路人马妖魔鬼怪,让他一步步深陷泥潭几乎断送性命。 当他赶到林想容的住所时,门没有锁,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异样。那是江家在市区的一处高级公寓,那时候荣华生物资金链还没断裂,这处公寓属于江洋个人所有,林想容平常都住这。 但他推门进去后还是吓了一跳,地上有血渍,颜色暗红甚至发黑,看起来不是新鲜的了。林想容坐在沙发上,红着眼咬紧牙关,拿酒精给自己的伤口消毒。消毒后用纱布包扎好,静静地坐着,满脸疲惫,眼神中尽是痴怨。 在看到许乘月的瞬间,她还是调整好坐姿,挺直腰背,脸上恢复了温柔的神情。 “怎么回事?”他问。 “被江洋打了。”她用极其平淡的口吻说着,和之前电话里的慌乱完全不一样。 “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很害怕……不过这会儿他走了,也就没什么了。” 许乘月弯腰查看了下她手臂和小腿上的伤,大面积淤青,手腕脱臼,表皮有明显外伤,腿部伤口最深处隐约能看见小腿胫骨。 他的印象中,林想容确实和自己丈夫感情不和,在智因科技的工作看起来也不那么光明正大,来的时间很不规律,总像在隐瞒什么。不过那时候他去实习只是为了写论文,短短半年间没关注这些事情,也想不到亲密关系中暗藏的暴力行为。 他皱着眉,面色担忧地问:“要我帮你报警吗?” 出乎意料的,林想容摇了摇头,处理好自己的伤口,还勉强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茶水间,给许乘月倒了杯水。 “我这种轻微伤,达不到量刑标准,报警了也就是给个保护令,他们随时可以找到我。” 说完她苦笑一下:“我今年已经报警过两次了。” 这个时间温度不算高,也不是很冷。但一阵风吹过,还是能感受到凉意。许乘月扣好风衣外套,还是觉得有点冷。他也说不清这冷是来自北边的风,还是来自林想容冷淡又绝望的眼神和语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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