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性格很好,没有计较昨天Z忽然对他冷脸的事,他想起妈妈,微微笑了一下,他笑起来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买了一条银色的手链,她很喜欢……等我以后赚钱了,就给她买条更好看的!” 隔了一会儿,男孩又说: “你喜不喜欢动物园?我很想去动物园,等冬天过去,我妈妈要带我去动物园……今年冬天真的好冷,什么时候能过去啊。” Z就这样知道了他和他妈妈之间的很多事情。 因为缺一个孩子,所以游戏开始的时间并不按照他们被关进来的时间算起。 等到游戏开始,在游戏开始的第一天,所有人都还在消化“那个人”说的话、没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Z的手就掐上了那男孩的脖子,他的手不断收紧,两个人第一次靠的那么近,男孩才看清这个同屋的人的眼睛——那是一双和常人不同的眼睛,那双眼睛冷冰冰的蛇似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很快男孩那双圆眼不再可爱,整个眼球突了出来,面目逐渐狰狞,他的双腿在地上胡乱蹬着。 死前,男孩最后听见一句:“我想活下去,所以你去死吧。” Z看向杨燕,女人仍在昏迷中,他的视线一寸一寸在那女人的脸上描绘着:“所以她一直都不知道,我会那么清楚她和她儿子之间的事情……是因为当年我和她儿子被关在同一间房,是我杀了她儿子。” 所有人都没想到Z和这个“妈妈”的故事会是这样。 Z收回目光,又看向解临:“你哥哥很聪明,游戏进行到一半,他就查到了我,他怀疑失踪名单并不完整,所以找到了孤儿院。我和那个人的关系太紧密了,一开始我们想除掉他是因为找到我就很容易找到他,后来‘那个人’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但是他想保住我,只要我活着他就活着……你哥哥只能死。” 那个时候他们只知道解风去了孤儿院,但是他们不知道“三个月”这个时间点迷惑了解风,解风认为就算还有其他受害者、 三个月这个时间没办法解释,两者关联性并不太高。 而且通过之后的走访,解风又了解到这名走失的孤儿平时性格特别孤僻、不讨人喜欢,从老师和其他孩子身上看不出半点难过,他们都认为那孩子是自己主动想走的,他本来就不想在孤儿院待着,所以解风最后把那页写着孤儿院的草稿纸给撕了。 因为那场爆炸,解决了解风,也给了Z逃亡的时间。 他不是真的被绑来的孩子,从一开始就很熟悉那里的地形,知道几个隐蔽的出入口,他在一片混乱中逃了出去,身后救护车声、警车声、人群交头接耳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 但是他不知道该去哪儿,他莫名走回到当初的那个游乐园,他知道‘那个人’被抓了,他蜷缩在滑梯口待了很久,身上全是干涸的泥印和血迹。 他该去哪儿呢? 他在游乐园里待了好几天。 白天捡垃圾桶里游客扔的东西吃,晚上睡在滑梯里。 直到第十天傍晚,有几个孩子放了学,他们背着书包,手里拿着从校门口小摊上买的炸串,一路有说有笑地经过游乐园。 Z莫名想到那张圆圆的脸。 以及那个圆脸男孩说过的那句:“我妈妈在等我回去呢……” 于是在第十天,晚上六点四十分。 他像个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幽魂一样,站立在那扇门门口。 “叩叩。” “……” “妈妈,我回来了。”
第160章 春 所有枪口都对准了Z,这桩案子几乎已成定局。 季鸣锐松了一口气,向外面的人员通报:“人已经控制住了——” 然而就在这一刻,解临看着Z,忽然说:“不,暂时还没有。” 池青:“他手上已经没有人质了,面对那么多刑警,他还能做什么?” 池青又问:“难道这里有其他陷阱?” 他问完之后又自己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不可能,这里早已经断了电,什么都没有,而且他现在行动受限,以他的行动范围,就算有陷阱也没有办法触发。如果是自带计时器的炸弹,他会很在意时间,但他显然没有。” “不是,”解临说,“尽快按住他,他很可能……” 几乎就在解临说话的同时,Z动了。 他忽然从地上一跃而起,猛地扑向距离他最近的一名刑警,然后下一刻,就在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的短短几秒钟里,连“不许动”这三个威慑性的字眼都来不及说出口,Z的手已经死死地按在那名刑警手里持着的枪上了。 他想夺枪! 敌人忽然逼近,想要控制住他没有其他选择,几乎所有刑警的第一反应都是:开枪。 有行事果断的刑警立刻把枪口瞄向Z的腿,就在他要扣下扳机的前一秒,他留意到Z的行动轨迹似乎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因为他的动作并不是想把面前的枪抢过来的动作,相反的,他死死地固定住枪口,让枪口继续对准自己。 然后他的手搭在刑警扣着扳机的手上—— 毫不犹豫地、用力按了下去。 他似乎微微笑了一下。 枪口几乎紧贴在他心脏处,某一瞬间,那名拿着枪的刑警几乎都能通过黝黑的枪口听到从枪口处传来的心跳声,但是下一秒子弹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从这个位置穿过了。 “砰——” 这声是从他手里传出来的声音。 “砰砰——” 这声是其他刑警慌乱之中开的枪。 Z的瞳孔在瞬间放大,然后又缩小,紧接着,从枪口处传来的心跳声停了。 Z在将心脏贴上枪口的那几秒里,想到了十年前的一些琐碎细节。 十年前,他成为了杨燕的“儿子”。 一个见不得人的儿子。 他只能喜欢那个圆脸男孩喜欢的东西,包括颜色、口味以及爱好。 他有天晚上睡前想到圆脸男孩和他同间房的时候说过:“我好冷啊,你冷吗?我可能要感冒了,我以前发烧的时候,我妈妈都会唱歌给我听。” 那会儿冬天还没过去,他关掉了房间里的空调,开了窗。 他按照那个男孩的人生轨迹长大,在那个男孩该上高中的时候,每天翻看女人买回来的高中教材。 圆脸的化学成绩不太好,所以他写化学作业的时候不能拿太高的分数,故意错两题,女人就会用充满爱意的目光看向他:“你怎么还是这样,哪门成绩都挺好,就是化学……老是出错。” 但随着时间推移,十年前那点回忆慢慢被不断前行着的、拉长开的时间稀释了。 他和女人开始有一些只属于他们的回忆。 “今年过年,我们一起去置办一些年货吧?” “路边这只兔子挺可爱的,你想养吗?” “作业做得不错,想要什么奖励?明天我们去新开的博物馆看看怎么样。” 或许正是因为这些片段在不断增多,某张被遗忘在记忆深处的脸离她越来越远,杨燕时常会头疼,经常头疼到难以忍受,后来她包里总会备上几片止疼药。 他永远记得,那是一个雨天。 那年他刚满18岁,和其他这个年纪的人一样,个子抽条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小矮子模样,他穿着简单的卫衣、身材削瘦,戴着帽子和口罩出门给杨燕送伞。 杨燕搬过一次家,离开了那群都知道她儿子死了的邻居以后,他的行动不再受限。 “下雨了,妈妈,”他站在便利店门口,把手机贴在耳边给杨燕打电话说,“你没带伞,我来接你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便利店门口有只野猫,他心情好,伞柄往野猫那儿偏了一些,刚好挡住从上方屋檐上落下来的雨滴。 杨燕彼时正头疼,她随口“嗯”了一声,然后挂断电话找止疼药。 翻遍包都没找到。 于是她只能一边忍受头疼,一边站在商场门口等“儿子”。 头越来越疼……越来越疼…… 好疼啊…… 她隐约听到一声稚嫩且遥远的声音: “妈妈——” 是谁在叫她? “妈妈——” 杨燕被这两声妈妈弄得精神恍惚,头疼得几乎快要在公共场合失态,都没注意到比她高了半个头的少年已经撑着伞、沿着被淋湿的长街走到了她面前。 于是她听见了一声来自真实世界的“妈妈”。 “走吧,”他撑着伞,站在她面前说,“我们回家。” 但是等到两人走出去一段路,杨燕却变得有些不对劲。 她步子变得越来越慢。 忽然,在刚好亮起红灯的十字路口,她忽然问:“你是谁?” 路上车鸣声繁杂,他没听清:“什么?” 杨燕停下脚步,哪怕这一停,伞遮不到她了。 她全然不顾打在自己身上的雨,问:“你不是我儿子……你到底是谁。” “妈,你在说什么,我是你儿子啊。” “你不是,”清醒状态的杨燕眼神忽然变得尖锐起来,她看向少年的眼睛里再没有了那份‘爱’,“我儿子怎么会是你这种人?你和他一点也不一样,我儿子善良、乐观,他绝不是像你这样的人。” 他站在路口,红色的信号灯在他身后闪烁,他走上前一步,很慢很慢地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像我这样的人?” 杨燕神情变得激动起来,她以为少年靠近她是想对她动手,她猛地抬起手、这一抬刚好打在伞柄上,那把伞被她打翻在地。 “轰隆——” 雷声从远处传来。 “你不是我儿子,我儿子不会是一个像你这样的——你这样的——恶魔。” 雨势变大了。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看了杨燕很久,然后他抿着唇,说了一个字:“我……”后面就没了。 之后的话杨燕没听见,也或许他压根就没有说出口,也没有被人在意。 为什么会想起那天呢? 在那属于他的最后的几秒里,Z想着。 为什么不是想起杀人时候的快感,想起刀扎进皮肉里的那个瞬间,想起他在那些人耳边呢喃然后看着他们跟自己一样沉沦时候的感受,而是那个雨天,他想起了那天他原本想说的话。 那天他站在雨里,想说的那句话是:“我本来觉得……像这样生活下去也不错。” 他居然觉得,他可以像这样生活下去。 雨下的很大。 他浑身都湿透了。 就在那一天,他终于发现,地狱里是没有路的。 “谁开的枪?!——你开枪了?!” “不是我开的,他……他自己开的。” 一时间,所有医务人员紧急出动,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提着药箱的助理,以及在门外待命的其他组组员都冲了进来,狭小的空间变得异常拥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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