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耽误这么会儿功夫,外头的敲门声再度响起,周仪于是便走过去开门。
门一打开,外头竟然是姓夏那人的贴身侍从,名唤夏川的,只见他点头哈腰道:“周大人,我家大人听见您喊饿了,特地让小的来请您过去共用午膳。”
周仪朝隔壁院子望一眼,是了,那人就住在隔壁,两边院子只隔着一道墙,想是听见了自己方才唤阿窈的声音。
他也已经回来了?都这样了居然还要请自己去用膳?
这个念头只从脑海中过了一遍,周仪便委婉拒绝了这份邀请:“多谢你家大人盛情,不过周某今日还有要事在身,便不过去叨扰了。”
夏川本就奇怪自家大人邀请这位周大人的用意,也拿不准自己该用什么态度来伺候此人才能让大人满意,这下可好,周大人拒绝了,他也就不用伤脑筋了。
抱拳道了声“告辞”,夏川转身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周仪站在门口看着夏川回到隔壁院子,自己回去换掉了身上的青衫,改着一身灰蓝色的袍子,便施施然出了行馆,去另一家儿蹭饭了。
那地儿离行馆不是很远,走过一条石桥,再穿过几条巷子就到了,门楣上挂着“于府”匾额那家就是。
来到于府,周仪上前敲门,心下暗道,鸿声啊,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开门的门房不认得他,谨慎地用目光便将他上下打量一遍,问道:“请问您是?”
周仪只道:“去报你家老爷,只说仲常来访便是。”
那门房吃不准他到底是自家老爷的故友,还是另外的什么人,便让他在门外稍候,而后把门一关,就进去通报了。
周仪一看他家门房对陌生人做得这样严谨,倒也不以为触,安安心心在门口等着。
不多久于府大门就再次打开,这次是于鸣亲自出来迎接了,他是个典型的中年文人模样,下颌蓄着短须,眉目慈和友善,上来就给周仪告罪:“不好意思啊仲常,下人不会认人,倒把你晾在门外了。”说着就赶紧把周仪迎进去。
“无妨,无妨,鸿声用过午膳没有,我今儿可是来蹭饭的,你可不许嫌我烦。”
于鸣抚掌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我怎么能嫌你烦呢,想当初在京城那会儿,我也没少上你家蹭饭不是。”
顺嘴又解释道:“我家那门房平日也不这样儿,这不是恩科在即,我忝为考官之一,总有那起子想走歪门邪道的上门来,我就交代他谨慎些。”
周仪笑笑:“便该如此才是。”目光扫一眼府中景致,就是普通的江南府邸,远没有那几座名噪一时的园林精巧细腻,朴素得有点不像一省学政主官宅邸了。
于鸣引他去饭厅:“你来得可巧,我这儿正吃着呢。”
两人穿过园子走进饭厅,来到圆桌旁坐定,桌上也就是普通的三菜一汤,并无什么特别的珍馐,于鸣吩咐伺候的下人再添一碗饭来,又道:“我家就是一顿家常便饭,仲常可别嫌弃。”
周仪摆摆手:“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我就一蹭饭的人,哪儿有嫌弃主人家一说。倒是怎么不见嫂夫人?”
于鸣道:“这不是小女新近有了身孕,我夫妻俩活了大半辈子就这一根儿独苗,她去女婿家里帮着照料一二。”
周仪忙道:“这是好事儿啊,恭喜恭喜,鸿声马上就要做外祖了。我记得你亲家家里生意做得可大呀,听说是盐商吧。”
“哪里哪里,当初结亲也是夫人家里的姐妹帮着说和的,要我说就该找个门当户对的官宦人家,省心。”
“话可不能这么说,那人家黄家也有着皇商的名头,不算委屈了你家姑娘。”
这时候下人把饭端上来了,于鸣便招呼周仪吃饭,正吃着,忽叹道:“想当初弟妹若不是……你也该是祖父辈的人了。”
抬头见周仪夹菜的筷子都顿了下来,忙自打嘴巴:“你瞧我说这些干什么,来来来,吃饭吃饭。”又为周仪夹了一筷子菜,“这蒜苗可是我家园子里自己种的,我还给浇过水呢,快尝尝。”
周仪回过神来,仿佛没事儿人一样笑着应声:“行,那我就尝尝鸿声种出来的菜。”把蒜苗和着一口饭扒进嘴里,咀嚼几下咽进去,点头夸赞,“嗯,真香。”
两人边吃边随意聊着些以前的旧事,气氛还不错,宾主尽欢。
临走时于鸣将周仪送到门口,周仪道了别以后,才恍然说道:“鸿声啊,我才发现你家这桌椅可都是黄花梨木的。”
于鸣一怔,忙笑着解释:“这不是女婿孝顺,说是弄了两套,一套给他父亲,另一套就非要给我送来,我寻思这也是小辈们一点心意,就收下了。”
“哦这样啊,鸿声真是好福气。得,那我这就先走了,回去吧,别送了。”周仪拱手告辞。
他说不用送,于鸣哪儿能真不送,硬是把他送出这条巷子才回转。
周仪蹭完饭离开于府以后,也没有立刻回行馆,一个人晃荡着朝前日跟着夏京去过的那家清倌馆儿去了。
说是清倌馆儿,其实从外头看起来就是一座普通的富户宅子,粉墙黛瓦,马头山墙,飞檐翘角,格扇花窗,只不过这里头养着最精心调|教过的扬州瘦马,常人没点儿门路连门都进不了。
这宅子坐落在城内的小秦淮河边,午后河里的画舫尚未出动,静静地停在河里,小舟悠悠穿河而过,说不尽的闲适惬意。
岸边杨柳摇曳着枝条,映在河水里曼妙生姿,萋萋芳草间,行人漫步而过,时而随风飘来些丝竹管弦之声,怪不得人有“满城丝管拂榆钱,风吹红袖欲登仙”之说。
他穿过万条绿色丝绦,停在当日那家清倌馆儿门前,正欲敲门,忽听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前日大家一起来时,周大人目不斜视装得跟个正人君子似的,原来是等着今日独自过来享受那软玉温香?这日日寻欢作乐,周大人真不怕亏着身子?”
第04章 只是不舍得罢了
这夹枪带棒的声音太过熟悉,今儿早上才听见过,这会儿就又听着了。
被这人毫不留情一通数落,周仪便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软刀子一样地回敬:“夏大人若是不来,怎知仪来此寻欢?”
这话分明是在说夏京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要是没有那个寻欢作乐的心,怎么会到这里来,只不过文人骂人他不带脏字儿。
“这不是赶巧了么,既然你我如此有缘,不如一道进去坐坐?”
说话间夏京就走上前来,笑盈盈地与周仪面对面站定,身边并没有带伺候的随从,显见是一个人来的。
今日他穿一身锦缎紫袍,外罩浅紫薄衫,精瘦腰肢用一条同色腰带收紧,衬得整个人风流倜傥,芝兰玉树,少了早晨那种魅人的慵懒风情,更像是平日与人交锋的样子了。
这几年朝堂共事,三天两头就能见着,周仪早知他外表惑人,手段不俗,更是将上头那位对此人的痴迷劲儿原原本本看在眼里,古有汉哀帝和董贤、陈文帝和韩子高,今上对此人也不遑多让,以子高二字作为表字当真没有起错,好在今上还是有分寸的,不会当真给本朝弄个“流传千古”的男后出来。
将有感而发的这些想法按下心头,周仪一本正经地道:“来都来了,夏大人既然诚心相邀,仪敢不从命?请。”
夏京将周仪仔仔细细从上到下打量一遍,目光肆意,唇角带着不怀好意的笑,侵略性极强,仿佛将周仪的衣衫都扒了似的,末了得出结论,话中带刺盖棺定论:“斯文败类。”
话音落下便收敛了笑意冷哼一声,转身当先敲响一旁的大门。
周仪被他这一阵儿阵儿阴阳怪气的态度弄得浑身不自在,往日虽也逮着机会互相数落,却都是隔着一层隐晦地讽刺,没有如今这么肆无忌惮。
回想起来,就是在昨夜那事以后,这姓夏的仿佛捏住了他的软肋,言语间少了诸多顾忌,话里话外不是说他文人风流薄幸,就是刺他衣冠禽兽、斯文败类,好像他真的夜夜笙歌寻欢作乐似的。
可是追根究底,这些事情不都是他夏子高搞出来的么,虽然道理上自己没有在此人手上吃了亏去,但按照逻辑来说,自己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现在这样弄得自己好像蓄意欺辱了他一样,真是不知所谓,所以他往日宁愿隐姓埋名去那暗门子疏解,事后银货两讫,也不愿与身边任何相识之人生出瓜葛,就是不想面对这种情况,哪知这么多年过去了,到底还是一时疏忽马失前蹄。
周仪正自悔恨,一旁大门“吱嘎”一声打开。
这家的门房也是多年迎来送往的老人了,因前两日才来过,门房虽不知他们的真实身份,到底认得他们是连知府大人也要敬陪下座的贵客,于是连忙恭恭敬敬把两人迎了进去。
他们还是被引到上回来过的雅室,位于二层阁楼上,用浅粉色珠帘纱幔分隔成内外两间,香炉书画等雅致陈设自不必说,外间还摆了古琴、琵琶等乐器,是此间女子伺候的所在。
里间摆着一张软榻并一张圆桌,面朝小秦淮河开了两扇窗,抬眼望去风景独好,离窗两步远处那张红木圆桌就是摆膳的所在,因尚未到饭点,此时只摆了几盘精致的糕点。
方才坐下,便有小丫鬟端来茶盏斟茶,她年纪虽小,规矩却极好,显见是精心教导过的,斟茶倒水手脚利落,斟完茶又道:“两位贵客请稍候,我家姑娘正在梳妆打扮,稍后便到。”而后静静退到一边伺候。
夏京率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微眯了眸子点头赞叹:“碧螺春香百里醉,舌端似放妙莲花(注),果然好茶,周大人不试试?”
周仪从善如流,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盏微抿,垂下的眸子里却满是深思。
此番他方到门前,这姓夏的随后便紧随而至,哪里有这么巧的事,若说没有派人跟踪,他是万万不信的,现下对方看似品茗赏景一派闲适,却实实在在阻挠了他深入探查的盘算,今日来这一趟的目的恐怕要落空。
正在这时,抬眸却见对方脸色一沉,周仪方栽了跟头正是警醒的时候,心下已然估算好各种可能出现的状况及应对手段。
哪知今日夏京竟不按常理出牌,所行所为愈发肆意,张口却是吩咐一旁伺候的小丫鬟:“去拿个软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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