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鸣玉面上不显,后背已湿透,道:“乔相,下官……”
“你说,”乔郁扬手示意他闭嘴,“元簪笔知不知道你做的事?”
“下官不明白。”
乔郁闻言笑得更厉害了,“他以真心待你,你以何待他?”他语气骤利,“沈大人可知晓,你手中这些,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莫须有的东西,已足以让元簪笔成为众矢之的,足以在论罪的时候削了他的权,罢了他的官,”乔郁对着面色泛白的沈鸣玉笑,“要了他的命。若是这样,本相该好好感谢你才是。”
沈鸣玉面带怒色,言之凿凿:“乔相虽为百官之首,却也不能污蔑下官谋害国之良将,这样的罪名下官担不起,”他利落起身,“下官先告辞了!”
……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一只玉似的手先进了来。
小雪抱剑坐在椅子上,一眼不眨地看着进来的人。
因为乔郁身体的缘故,船上房间的门槛都极低,方便轮椅出入。
小雪张开嘴,无声道:“姐姐。”他本十分放松,看见推着轮椅进来的冷面护卫登时握紧了剑,十分防备。
乔郁点了点头,像是注意到了小雪的动作,对护卫道:“寒潭,你出去。”
小雪略一仰头,神色得意。
乔郁下一句话是:“小雪,你也出去。”
小雪脸上的得意之情瞬间烟消云散,小声道:“姐姐。”他轻飘飘地落到乔郁面前,寒潭差点没将剑指到他喉咙上。
乔郁揉了揉少年毛茸茸的脑袋,道:“我和你兄长有事说。”
小雪顺手拽住乔郁的袖子,附在乔郁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得到首肯之后方才满意,抱着剑出去了。
寒潭刚将门关上,一把剑骤然从背后袭来。
……
乔郁说着有事,见到了元簪笔却并不急着将他叫醒,相反,他耐心地将元簪笔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唯独遗憾元簪笔将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他的打量只停留在上上下下而非里里外外。
元簪笔看着睡得很沉,连乔郁过来都没有丝毫反应。
乔郁沉思片刻,伸手贴到了元簪笔的肩膀上,他动作极轻又极亲昵,仿佛只是抚摸,然后,他掌心用力,按了下去。
阻挡他的是元簪笔的手。
元簪笔眼神还有些睡熟的茫然,手却有力地握住了乔郁的手腕,“做什么?”
乔郁正大光明地抽回手,理直气壮道:“我想叫醒你。”
元簪笔之前渗血的伤口好不容易结痂,他又折腾了小半夜,实在不愿意在这陪乔郁发疯,他拽起身侧的被子直接蒙到头上。
乔郁不以为忤,反而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蒙起来的元簪笔笑,他明知故问道:“元将军伤得很重啊。”
元簪笔与乔郁相处多年,早就摸清了乔郁的性情,以不变应万变对乔郁便是上上之策。
乔郁又道:“剑上淬了毒,将军却还活着,看来已经把毒血放干净了,只是伤口边上的肉还是早点刮了的好,裹太久了会烂。”
元簪笔还是不说话。
乔郁伸手戳了戳那坨人,“将军就一点都不想知道是谁对将军这样穷追不舍吗?”
元簪笔叹了口气,道:“不是你。”
乔郁眼前一亮,“元将军竟如此信任我?”
元簪笔道:“要是你出手,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才是。”
乔郁只当这话是元簪笔对他能力的肯定,美滋滋地开口道:“若是本相杀你,一定设法先将小雪支走,”他用手撑着下颌,盯着被子,神色认真无比,“然后把将军关起来,本相觉得可以先挖掉髌骨,”他沉吟片刻,“再斩断脚筋以防万一。虽然立刻杀了将军最为保险,但是让将军死得太轻易本相还是不甘心。”他说这话时语气恰如个天真烂漫的孩子,饱含憧憬般地开怀。
元簪笔对乔郁为他炮制的死法并并无反应,只道:“偌大魏国,竟已清闲到丞相要在我房中白日做梦以打发时间了吗?”
元簪笔问话态度并不挑衅,确实只是单纯地疑问。
元家家学渊博,三代内便有四位帝师,三位丞相,他兄长先前虽是代相每日事务也繁杂无比,元簪笔鲜少能见到兄长清闲的时候,相较之下乔郁简直是白得了俸禄。
乔郁道:“非也,本相找元将军有事。”
元簪笔把头从被子里露出来。
乔郁道:“沈鸣玉走了。”
元簪笔又把被合上了。
乔郁奇道:“你先前那样保他,不问来路,不问目的,现在他一言不发地走了,将军难道不觉得心寒?”
“我更想知道,为何乔相在让他走之后还要来问我感觉如何,还是说,乔相将人杀了?”元簪笔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乔郁饶有兴致道:“杀如何?放如何?”
元簪笔道:“不如何,沈鸣玉似乎是陛下的人,这船上眼线众多,瞒不过陛下的,你此举可能引得陛下不快。”
乔郁笑道:“你果然是忧心我的。”他捻着元簪笔的被角,好像在捻心上人的头发,“我自然不会辜负将军的担心,要是没再碰到什么截杀,他此时大约到宛州了吧。更何况,沈鸣玉手中可有将军谋反的证据,本相很想看看陛下要发落将军。”
元簪笔平淡无波的声音从被子传出来,“我谋反?”
“将军后悔了吗?若是后悔了,本相可以帮你杀他第二次。”他掀开元簪笔盖得并不十分严的被子,很想看看他的表情。
元簪笔瞬间明白了乔郁的用意。
哪怕元簪笔处事再迟钝,他也忍不住按了按皱起的眉心,乔郁瞧得很有兴致,“你明知道沈鸣玉是陛下的人,却还派人刺杀他。”元簪笔几乎想叹气了,“沈鸣玉所查之事与我有关,他要是真的死了,陛下对我大概会恼怒非常。”
“我不一定要沈鸣玉死,他能活着回中州同陛下说有人刺杀他更好,”乔郁遗憾道:“但本相不曾料到,他能活着见你。”他似是感叹,“当真命不该绝,元将军也是,喜欢救人的毛病数年如一日。”
元簪笔不理会他,面无表情地说:“我在乔相船上的事,陛下应已经知晓。”
乔郁道:“要是飞鸽传书,陛下应当看见了。”
“陛下不愿让我死,”元簪笔将被拽了回去,“若我在船上出事,乔相就算当真无心,恐怕也要被弹劾,乔相行事向来雷厉风行,树敌不少,这件事大有文章可做,还请乔相小心行事。”
乔郁伤怀道:“将军竟以为我有谋害将军之心?”
元簪笔道:“已是司马昭之心。”
乔郁呀了一声,“司马昭可是要谋反啊,这样的罪名……”
元簪笔翻了个身,背对着乔郁。
乔郁拍了拍元簪笔,“将军放心,将军定然会平安无事地回中州,想将军死的人可不少,本相非常想看,他们见将军还活着时气急败坏的模样。”
第7章
元簪笔身份特殊,此次皇帝召他回中州目的不明,虽有不少人欲除之后快,但因他在乔郁船上的缘故,除了一日夜里他房中烛台不知道是被刻意还是无心地推到了一回,险些点燃铺褥之外,元簪笔数月以来第一次睡了个无人打搅的好觉。
乔郁虽然和愿意和元簪笔谈天说地,但是架不住元簪笔让人把门槛加高了二寸,乔郁要么爬进来,要么被人抱进来,两样乔郁都觉得有失体面,遂作罢。
于是这个无论是令门阀、寒门还是与之并无交集的皇子们都头疼无比的人物,居然真的乘着乔郁的快船,一路上顺风顺水平平安安安地回到了中州,就连到了中州之后,皇帝既无见他的意思,也无治罪的打算,倒令元将军颇为苦恼。
乔郁沐浴更衣见过皇帝之后再见元簪笔时,他在官驿的小院中坐着,手中虽拿了一本书,但自乔郁出现在院外之后,小半盏的功夫,元簪笔居然一页没翻。
乔郁轻咳一声,板着脸道:“陛下口谕。”
元簪笔一撩官服跪下。
乔郁道:“元簪笔有协理西境五州之权,此战崇州城破有损国威,是汝之失职,西境战乱频繁,汝不能提前探知,亦是汝之失察,汝虽平叛有功,但功过不能相抵,罚俸一年,兵符暂归兵部。”他顿了顿,“这都是中书省拟的,还有一句陛下自己的话:元簪笔到底年轻了些,西境现有魏帅镇守,不惧梁国再起战事,元簪笔还是留在中州好好历练吧。”
元簪笔下拜道:“谢陛下宽仁。”兵符他一贯随身带着,皇帝让他交出兵符也在意料之中,他从袖中拿出,高举奉上。
兵符为玄铁铸就而成,经年累月符节被磨得闪闪发亮,衬得元簪笔的手白中带青。
乔郁却不接,元簪笔举了半天也不见他拿,抬头只见对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
元簪笔蓦地想起乔郁走前的眼神,纵然与乔郁相处多年,却还是起了一身寒意,他道:“乔相,兵符在此。”
乔郁这才回神一般,伸手接过,重于泰山的东西他看也不看,随便扔到了袖子里,然后笑盈盈地伸手,想要扶起元簪笔。
但元簪笔起来的太快,他还没来得及,元簪笔已在拍身上的尘土了。
乔郁哼笑一声,道:“不识抬举者元将军可称第一,无人能出将军之右。”
元簪笔道:“何解?”
乔郁道:“陛下态度未明,无论是谁,都不会这个时候冒着圣心不悦的风险来见你,难道你不觉得,你今日进城时较之往年分外冷清?”
元簪笔进城时刚喝完药不久,昏昏欲睡,城里城外是什么光景他全然不知,但他又不好说出来,只能像平时一样默不作声。
乔郁玩着袖子里的兵符,态度之不庄重足够言官弹劾他一个大不敬之罪,“此时本相因着旧情来见你,你却冷待,难道不是不识抬举?本相有意与将军教好,将军一味防备,真是伤透了本相的心。”
元簪笔疑惑道:“不是陛下叫你来宣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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