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静笑着抽回手,指指碗里的鱼片:“曹督军已经谢过了。这就是曹督军昨日送来的两条鲜鱼。”
“就他精明,两条鱼就打发了你。”赵衡笑着,一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子,一边向沈静伸手,“过来。”
沈静依言起身坐到赵衡身边。赵衡打开盒盖,露出里头白腻的油膏,抠了些揉在沈静手背上,缓缓揉了开来:“小有不知从哪淘换来的,说这东西最能养肤的。”
沈静不由笑道:“殿下真是的。不过长了两块茧子,我又不是姑娘家,哪就这么娇气了?还是说殿下嫌弃我这双手粗糙了?”
“我哪敢嫌弃你。就怕你嫌弃我。”赵衡揉搓完了,将他手放开,倚着炕桌坐了会,口气有些迟疑,“有件事,一直想同你说,总不知该从何说起。”
沈静起身把桌上碗筷收起来,端过一旁桌上的茶盘,倒了杯茶给赵衡,在对面坐下:“什么事叫殿下也这样难为?”
赵衡捧着茶喝了一口:“是故去的豫王妃的事。”
沈静也有些意外,顿了顿,道:“不知怎么说,就不必说了。”
赵衡将茶碗放下,沉默片刻,才道:“人都没了,按理不该妄论已故之人。不过那日小有提醒我,说坊间此事被传的不堪,叫我有机会跟你解释一二才好。我想了想,他说的也是。”
他抬头看着沈静:“孤既然打算同你守一辈子,自然不能叫你以后心里横着这一根刺。”
沈静听得心头一暖:“有殿下这句话,多少刺也消弭了。”
赵衡挑眉,看他一眼:“这么说来,还是有刺了。”
“……”
沈静不知该怎么说。
从前那位豫王妃,是如今礼部尚书徐文之女。那位豫王妃早已去了几年,据说还是死于非命,如今徐文还是好好做着礼部尚书,位高权重,可见赵衡对那位故去的王妃,仍存着些旧情。
说完全不介怀是不可能的,可是隔三差五就会听同僚提起这些,难免也会有一二分别扭。
赵衡隔着桌子,伸手捏了捏沈静的手,开始讲起从前的事。
“故豫王妃,闺名叫做徐颖,是礼部尚书徐文的嫡女。是我十七岁那年,皇兄为我做定的这门亲事。”
“那是我刚到宁夏头一年。皇兄登基不久,举步维艰。我那时一心想着早日在军中历练出头,能为皇兄所用。忽然一日皇兄便写信来,说给我择定了一位王妃,是徐家的女儿,比我大一岁,叫我回去成礼。”
“我当时对这事并没有什么主张,只觉得皇兄既然定了,那必定有他的道理,便赶回了京城。”
“回来以后,皇兄跟我说,他需要借徐贤和徐文的力——徐贤是徐文的兄长,如今早已告老,当时也是一位阁老——所以才选了徐文女儿做这个王妃。不过他也叫皇嫂——就是铭儿的母亲,如今的太妃,那时欧阳皇后还没有入宫——替我相看过了,说这位徐小姐知书达理,品性端庄,容貌出众,也不算辱没了王妃这个名分。”
“我那时觉得有些仓促不安,不过既然皇兄已经定了,我也没再说什么。从早我就知道,横竖自己是要娶个王妃的,娶谁不是娶?皇兄既然看好了,徐家的小姐未见得就比别家的小姐更不好。”
“一切礼数早就准备的差不多了,回京第三日,礼部便操办了婚礼。”
说到这里,赵衡顿了顿。
“不过那日,我与徐小姐只是拜了堂,实际并未礼成。在洞房里,徐小姐屏退服侍的人,自己揭了盖头,跪在地上恳求将洞房之礼延后,说自己身体不适。我就同意了。只是我牵挂甘肃情势,实在在京城待不住,次日便辞别皇兄返回了甘肃。”
“这一去,时隔大半年我才又借着筹措粮草机会回京。我与徐小姐没有洞房的事并没有瞒过皇兄,因此当时他特地把我叫进宫,嘱咐一番开枝散叶之类的话提醒我;皇嫂也遣人去了徐颖那里教导了两句。”
“只是当日我回到王府见到徐小姐,她仍旧说身体不适。我们便依然分房而居。”
“那次我在京城待了三天,便动身去了南京,而后从南京又返回甘肃。”
“等我第三次回京,已经是一年多以后,京畿营刘将军猝死,皇兄急命我回京领京畿大营。就是这次回来,在路上我听到了豫王妃悬梁自尽的消息。”
“纵然没有夫妻之实,当时我也难免震惊惶恐,尤其看到她的死状以后。徐小姐还留下了一封信,说自己厌倦了这种枯槁寂寞的日子,不愿再忍受下去,宁愿一死了之。徐文刚听说女儿的死讯,又惊又痛,对我破口大骂,说我害死了他女儿,连皇兄都劝不住。”
“看到那封信的时候,我满心都是自责,觉得自己确实对不起她,更十分担心徐文会因此向皇兄发难。加上那时我腿伤尚未完全痊愈,又匆忙赶路,数困交加,一下子就病倒了。”
“豫王府一下没了主事的人,皇兄十分不放心,便从宫中遣了一位得力嬷嬷来照料我,兼之料理王妃丧事。就是这位嬷嬷,隐晦提醒了我一句,说为王妃装裹的时候,看她身形似乎有些奇怪。”
他顿了顿,轻声道:“结果后来发现……徐小姐死的时候,是有四个月的身孕的。”
沈静此时的感觉,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
任凭他想破头,也想不到那位豫王妃的死会有这样的内情。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了吧?”赵衡短促的笑了一声,“坊间之前总传徐文和他儿子是趋炎附势之辈,连女儿的命都不顾,一心只想着巴结我。其实真相是,他有把柄在我手中。”
沈静捧着茶碗沉默半晌:“想不到竟是这样。”
赵衡提起茶壶将茶碗添满,喝了一口:“我也很意外。徐小姐看上去聪慧伶俐,进退得体,不像是会做出这种出格的事的人。”
沈静听了笑笑:“人不可貌相。当日见到殿下,端庄肃穆,一丝不苟。我也不曾想到,与殿下会有今时今日。”
顿了顿抬头问赵衡道:“徐小姐的事,想必殿下并没有告诉先帝?”
赵衡摇头:“皇兄若知道,徐家焉有今天?”
“殿下为何瞒着?”
“一来为了不叫皇兄生气,二来,是为徐文保全一些面子,也能继续为皇兄所用。三来,这徐小姐人都没了,何不就给她留分清静。”
隔着炕桌,沈静伸手握住赵衡的手,微笑道:“我知道。因为殿下向来心软。”
相处越久,他越明白赵衡人品的难能可贵之处,他身居高位,杀伐果断,但在这样的冷肃与果断的包裹下,仍留有一颗怜悯宽容的心。
赵衡摇头笑道:“什么心软。也就你觉得孤心软。大约就是这样的命吧。”
他回握住沈静的手,微微笑着,温柔注视着沈静:“命里注定的,要遇上你。只能靠着往后余生,妙安能多疼惜几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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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番外·叫哥哥
春深时分, 京城内外都是赏花的人。曹丰难得回京一趟,一回来便立刻请来赵衡等一干人,先约了一场酒。
酒席定在常春园,此处属教坊司, 园子里有几个戏班。曹丰定的这处轩阁却离得热闹处很远, 只是远远有袅袅戏曲声传来。
酒酣之后, 众人在阁子里四下散落,捉对饮酒聊天。
曹丰惯好拉着许□□流找赵衡敬酒, 今日也是如此。
往常赵衡不过应个两三杯便罢了, 今日不知怎么,似乎兴致颇高, 曹丰等人接连敬了二三轮,他仍未搁下酒杯。
沈静看他已有了几分酒意, 便有些不大放心,趁着曹丰等人走开,端了茶碗走到亭子里赵衡身边:“殿下喝碗茶吧。”
赵衡未接,却挑着眉梢,漫不经心看沈静一眼:“你这是,怪孤喝的多了?”
沈静在旁边坐下, 将碗盖打开晾着, 顺手又将手边点心碟子推到赵衡手边:“殿下今晚, 确实是喝了不少。”
“难得今天人多热闹。孤高兴,多喝几杯怎么了。”
沈静摸摸茶碗,见茶不烫了,便推到赵衡手边:“若高兴多喝几杯无妨。就怕是因为置气。”
赵衡闻言,不再掩饰不快,轻哼一声:“你还在乎我气不气?昨日不是还说我蛮不讲理、公私不分么。”
“……”
“怎么不说话了?”赵衡端起茶喝一口, 看沈静一眼,又轻哼,“你不开口我也知道。想必正在腹诽。”
沈静叹气:“大家都在。我不想在这里跟殿下争辩此事。”
“我倒是正想辩一辩。京中六品官没有五百也有三百,每年调任出京的不下几十,你为何偏偏为一个穆君怀出头说话?”
沈静沉默片刻,还是没有忍住,低声道:“京城中三百名六品官,为何殿下唯独相中了穆君怀,还特特点他的名,把他支到贵州去?”
“呵。”赵衡冷笑一声,“他的事你倒知道的清楚。还说自己不是念旧情?”
两人还没争完,曹丰又拉着一帮人过来同沈静对饮。沈静经不住劝,略喝了两杯,面上已泛起红。
即便正在置气,赵衡依然不忘护短,起身将曹丰挡下,借口嫌他们吵闹,扯住沈静衣袖,便牵着人顺着花荫往外头走去:“这些醉鬼,酒后无状,趁早他们远点。”
大约曹丰提前嘱咐过,阁子外头也很清静,除了几个卫兵,别的人影不见一个。
两人刚出来,沈静望着赵衡手中没来得及搁下的酒杯,便忍不住低笑:“殿下也好意思说别人是醉鬼。”
赵衡闻言转头瞥他:“好心救你,还出言嘲讽。沈员外郎,你啊,真没有良心。”
话虽如此,他还是扬手将杯中酒倾到花丛中。
被这么一搅合,之前置气的事也暂且搁下了。两人一前一后,沐着远处缥缈似有若无的曲乐声慢慢散着步,虽不言语,却也觉得惬意自在。
沈静今日穿了一身深绿道袍,腰间简单缠了一束青帛,宽袖随风流连。略走了几步,赵衡便停住脚步,回身低头在他肩头轻嗅:“这薰的什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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