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虎眼泪哗哗,百口莫辩,昨晚他听到的明明就在这啊。
趁着无人注意,郁衍左顾右看,滑下湖边。
泥地松软,除了青草的气息外,还有些微鲜血的气味,他手捻了一点,嗅了一嗅,放心了。
昨晚他看商应秋匆匆离去,还有几分担心是不是暗卫沉不住气惹事杀了人。
如今看来,这摆明那就是要栽赃嫁祸。
他碾碎那点土泥,毒与毒之间,哪怕是一样的材料,但稍许配量的不同,炼制时间的长短,出来的东西都会有天差地别的区别。
这毒里混入了西域一种名为婆罗莎的草药,所以出来的气味与阎王令有七分相似,费这个力气掩盖,看来杀人的,多半也就是盟里的“自己人”。
晚上,郁衍一个人在房里用了饭。
睡在一角的小奶狗福大命大,熬过了最初那几日,如今身上长出层绒绒软毛,小脑袋支在窝缘,两黑滴滴的眼珠一会看看郁衍,一会看看屋外,似乎在奇怪怎么少了一人。
瞧瞧,这才养了几天,奴性就出来了。
说起来,平日这个月上柳梢头的点,人早该回了,就算不回,也该有人只会一声,今日却连个影子也不见一个。
是迷心散药效已过,青年终于厌烦了仁慈的外壳,要因这次栽赃嫁祸把他也一并打下水牢了吗。
多半是的,郁衍一边坐在摇椅之中消食,眸中顿暗,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他虽收养过商应秋几年,真说起,是有恩,但他下令逐人出宫也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有多少人能做到毫无芥蒂的以德报怨?所以他今晚口味格外大大,一人用了三笼蟹黄汤包,两碗蟹黄拌饭,蔬菜瓜果些许,吃饱喝足后,方抱着被子渐渐睡去。
温暖是滋生虫的温床,入奢易从简难,不过几日,这身体竟就适应了暖和,寒风袭来锦衾暖,锦缎贴着肌肤的柔软触感令人深陷午后云端。
那样是不行的。
他踢开锦被,改用回薄毯,只是睡到半夜凉意徒生,皮肤很凉,但身体里却在发烫,习惯暖被的身体开始罔顾主人意愿,自动自觉去寻找温暖。
手迷迷瞪瞪去够被子,郁衍拉到一半,忽地顿住。
他的视线定在拽着被沿的手上——
看着那只手,郁衍脑子里一片空白。
窗棂未关严,皎洁的月色偷偷镀在在那只骨节分明,修长得只可能属于成年人的手上。
*******
小剧场一
盟主:饭后散散步,健康你我他。
干爹:坐摇摇椅里消食有问题吗?不都是在动吗?这就是我们老年人的消食方式啊!
盟主:……
小剧场二
方堂主受命,多跟仵作学习。
第一天学完,方堂主一看厨子端上来的面,冲出去吐了。
厨子???堂主不是最爱我的肥肠面吗?卤得那么入味,居然不吃!?
第二天学完,食欲不振的方堂主又冲出去吐了。
厨子???堂主怎么了,连最爱的烤猪脑花都不吃了?烤得香滋滋,居然还不吃!?有点过分了啊!
第三天,厨子没心情,中规中矩上了道炒猪肝,堂主捂着胃又吐了。
厨子……老子不干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弟子们:您老每天都在吃螃蟹哎
干爹:吃得饱,吃得好,才有精力谋划后头啊!
第12章 乖乖开门
看着那只手,郁衍脑子里一片空茫。
童被仅盖住腹部,一双长腿全露在外头,全身坦荡荡睡到半夜,当然会觉得冷。
他从蹋上猛地坐起,从头到脚一阵颤栗,童被轻飘飘落地,万物俱静,连月光仿佛都凝固成霜,很显然,这不是梦。
刚恢复回来的骨头还不够稳当,难以支撑突然变大的身体,他歪歪扭扭走了几步两腿犹如刚被生下的鹿,一不小心便撞翻了床边碳盆,灰洒一地。
怎么可能,怎么会是现在——
每次还童,十年为期,每次三个月,一过就能重回正常,这次怎会突然——
院外本此起彼伏的虫鸣声戛然而止,这声金属就显得格外刺耳,然而人一旦倒霉,就会持续的霉上加霉,刚商议完事的青年正回院,听见这声响,自然的折返到门口,敲了敲门:“怎么了?是要起夜?”
“……”
该死,郁衍汗流浃背地背靠在房门,单手捏在喉咙间,道了声没事,他起来倒水喝。
天知道这几句逐客令已耗费了他全部气力,额头热汗一滴滴烫在地上,身体热得不像话,如置身烈火中央。门外脚步渐远,他刚松了口气,然而在离开了一炷香不到后,商应秋又端着壶热水原路返回。
他像是不知该拿这个年纪的孩子怎么办才好。
“凉水喝了会肚子疼,哥哥给你烧了热水,开门吧。”
天杀的。
郁衍眼前一黑,当真杀人的冲动都有了。
门是上了栓的,但商应秋要进来也是一推就能解决的事,紊乱的气息在体内乱窜,四肢难以动弹,门外青年还在温声说着什么,似乎在解释今天为什么没有回来,欠他的睡前故事明天加倍补上云云。
郁衍听不大清楚,视野越来越模糊,每根指骨在疼痛中融化,他望着门外青年站起来的影子,对方手推向门的动作是那么清楚,而自己却像一条在砧板上挣扎待宰的鱼,除了眼睁睁看屠夫磨刀霍霍外,别无他法。
寻遍前山皆不在的人就**裸的躺在咫尺之距,怕是比任何一个睡前故事还要惊悚,有时郁衍真觉得自己练的功法真不如隔壁家的葵花宝典,起码痛苦一次,烦恼永断,不像他这样反反复复,一旦落难猪狗不如。
世间千万人,为什么可笑的事偏偏要选中自己呢?
这些百态人生荒唐岁月,为什么非要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就不能安安静静做个平凡的旁观者吗?
好多为什么,不甘不愿地涌上喉头——
都说做善事就能积德,可为什么,养父杀人无数能寿终正寝,而自己安分守己,并不滥杀无辜,却得来这样结果?
*
很久很久,屠刀并未落下,推门的力道并没有如预想中发生。
郁衍直接趴在冰凉的地上昏沉睡去,不知过去多久,大概是下半夜,他才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弄醒了。
狂乱的气息已压制回去,他低头一看,手掌白润短肥,本应老茧丛生的虎口处新鲜得不见一丝风霜。
——屋里有人。
他屏住呼吸,往里屋那边看去。
熔银一般的月色外,两道鬼鬼祟祟的影子先后钻入。
来的两人一瘦一胖,功夫也不算弱,进屋后两人偷偷摸摸摸向床上,一掀开被子,发现没人。
“哥,黄哥的死跟咋们没干系啊,他不是被魔头杀的么,我们跑什么啊……”胖的那个怕热,边找人边拉下蒙面嘀咕。
“傻子,老黄一死,天机堂肯得查他那些事,那咋们跟他一起监守自盗的事不全都得曝光?你以为到时候会有好果子吃?不如趁今天巡逻,把小鬼卖了捞一笔钱划算。”
“但你说一个小鬼真值那么多钱吗,万一到时候他们毁约咋整?”胖子还是犹豫。
“你以为盟主对他那么好为什么?不就是为了钓出魔头么,都说魔宫里宝藏无数,可现在知道宝库怎么进去的只有魔头一个人,有这小孩在手,就多一份筹码,你说那些人想不想要?”
瘦子说罢,踹了脚弟弟的屁股:“他们给我们的不过九牛一毛,我还嫌要少了呢,赶紧找!”
两人一边找一边说这话,压根没发现房梁上有一双阴翳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们。
郁衍缓缓活动起手腕,在杀与不杀之间稍做思考。
反正商应秋也不在,长夜漫漫,找点乐子也好。
思及此,空气中弥漫开的的杀意蛇一般退回深处,接着,一抹小小的身影无声无息落到柜角,生怕人发现不了似的,郁衍轻咳了下,重重翻了个声。
两人扑上,急忙封住小孩睡穴,塞进布袋里,躲开晚上巡逻的侍卫,潜逃出城。胖子扛着麻袋一路翻山越岭,两人怕留下踪迹,选的都是山路,半途歇了会,胖子喝完水,伸手去够麻袋时摸了个空,彻底懵了。
“哥——人,人不在了!”
麻袋瘪了,系口子的绳条不知什么时候松开在地,关键以他们的耳力,竟丝毫察觉不出小孩是怎么逃出来的!
瘦子猛地站起,正要去追,结果浑身痹麻,一个踉跄至挺挺倒在地上,胖子紧随其后,数百斤体重当头压下,瘦子汗如雨下,用唯一还能转动的眼珠四处转动,林海潇潇,也不知从哪里响起一声叹息。
“两位朋友跑什么,犬子蒙两位照顾,本尊还未来得及多谢二位呢。”
大半夜的,那声轻叹听在两人耳里也与阎王耳语无异了。
两人俱是毛骨悚然,月光皎洁,然而四面一个人影都没有,他们压根看不到说话的人,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中的毒,但这一点不妨碍猜出来者是谁。
瘦子汗如雨下,只当自己无法动弹是中了阎王令,嘶声求饶,完全不敢有一丝保留,如实相告:这两兄弟里瘦的那个叫布懂,胖的叫布问,平日在水牢里做狱卒管送饭,而哥哥脑子机灵,这些年混的不错,现在是天枢堂里一个小头目,他们与昨日死去的黄阗是老乡,多年来一直暗地里勾结发黑财,就像黄阗奉命去查失窃宝剑,一旦得到线索就先知会他们,由这两人脱手售卖,但前些天,黄阗大晚上挺慌张的来找他们,还带了一批珠宝让帮着藏起来,结果没过两天,人就被杀了。
郁衍蹲在树枝上:“被谁杀的?”
“我们不知……哦,哦——”瘦子一颗心跳的厉害,忙道:“有次醉酒,他说自己一直在帮盟里的大人物做事,富贵险中求,只做个普通弟子没出路,我想…他应该指的是副盟主那边的人。”
“现在那小子死了,方堂主一定会查出我们的事,他的钱还在我们这,我们想反正脱不清干系,不如冒险走一回……小的对天发誓,若有一点隐瞒下辈子断子绝孙死无葬身之地,武林盟里多是假仁假义之辈,小公子钟灵毓秀,我们也是……也是不忍他在盟里被欺辱这才带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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