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琅微微一怔,丝毫没料到竟然会是这么个结果,“所以被参也是你们自己的意思?” 苏壹摇头,“这到不是,我是真被人参了。你也知道,我的布行其实早就成了国有企业,如今,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彻底和手下几个产业做切割而已。” 李琅心中觉得有些可惜,“可那些产业,到底是苏大哥你一手办起来的。” 苏壹大方的摇摇头,“说句实话的话,其实我当时办织坊、染房还有布庄,只是觉得那些在家里辛苦劳作却得不到任何尊重的女子们很可怜。于是,我就想办一个可以提供女子劳作的地方,让她们也能赚钱养活自己。如今这些工坊彻底变成官坊,对那些工匠们来说更好。” 李琅万万没想到苏壹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间如当头棒喝,怔怔的看向苏壹。 “苏…苏大哥是怎么想到要去帮这些女子的呢?” “因为我看到了她们了。”苏壹叹了一口气,火光映着他那温柔的眉眼,“你应该知道我那两个叫红绡红绫的表妹。她们原本的生活实在是太苦了,一年到头别说新衣服,就连吃顿饱饭都困难,小小年纪就要下田劳作,累的又黑又瘦又小。我当时办了工坊,就想方设法把她们两个和我那姨母弄了出来,她们这才活的有了些人样。而像她们这种情况的女子,在乡间比比皆是。” 苏壹说到这个,还是有些于心不忍,“朝臣们都说如今大虞国富兵强,百姓安居乐业,可对于某些人来说,她们的生活一直都是那样,永远没有改变。” 沈从仪忍不住在桌子下面悄悄握住苏壹的手。 苏壹微微一顿,下意识瞪了沈从仪一眼,沈从仪则是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手中的力道又加紧了几分。 李琅站起来,一脸佩服的说,“苏大哥高义,这番话真是令我醍醐灌顶。唯有亲眼看见,方能观民生百态,唯有深入了解,方能体百姓艰辛。我如今在各地推广粮种也是一样,只有深入了解,实地调查之后,才能真正明白百姓们为什么会抗拒种高产玉米、土豆等作物。” 苏壹见李琅突然站起来慷慨激昂的发表了一大堆感想,尤其是夸赞那些话,还真让他觉得脸红。 苏壹觉得自己没这么高尚,老实道:“其实,我主要是为了自保。如今谁都知道我的钱袋子,可钱袋子不好当啊。当年先皇在位,我借着皇家名义把赚来的钱分给先帝,那些钱后面基本都用去打仗了。如今的皇上是位仁君,我再借着皇家名义赚钱,钱分给皇上之后便入了国库。这是完全两个不同的概念。 如今有人参我,我顺势而为,提出新的《国企企业改革办法》,把几个工坊彻底纳入国有企业当中,不仅免去了自己一直做钱袋子,还堵住了那些人的嘴。一举两得,我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墨坊、商队、船队还都在苏壹手里,虽然官职被免了,但爵位还在,他有钱、有房子、有地、有对象,可以说什么都不缺,所以他为什么不低调些呢。 李琅:……“苏大哥话不能这么说,工坊是你一手建起来的,你靠本事赚钱不贪污不犯法,那些人凭什么眼红……” … 晚饭过后,沈从仪和李琅两个人去了外院的外书房。 两个人坐在床下,月光透过玻璃照在桌案的花瓶上,显得花瓶中的鲜花开的更加灿烂。 桌案上放置的茶杯里,滚烫的茶水升起袅袅水雾。 李琅看向对面的沈从仪,只见湿润的水雾模糊了沈从仪的面孔,更模糊了他的双眼。 “你接下来想怎么做?” 沈从仪:“什么怎么做?” 李琅“啧”了一声,“你别和我装,苏大哥这次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我不信你后面没有动作。我相信你和苏大哥早就决定好要把大部分产业转为皇家产业,不过你沈从仪做事向来周全,你不可能被动到让苏大哥被人参奏丢了官之后,才会有所行动。” 说着李琅轻笑一身,“你知道我来之前最害怕什么吗?我最怕你和苏大哥之间的感情出现问题。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沈从仪从一旁拿出一个折子递给李琅。 李琅伸手接过看了看,“今年冀地和豫地夏季税收情况?没什么问题啊,税粮比上年增加了不少。” 沈从仪道:“问题出现在田亩上。” 李琅脸上的笑容猛然凝滞。 沈从仪继续道:“今年这两地的田亩数减少了,有钱的士绅们,因为免税在大量购买田地。你应该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李琅拿着折子的手微微颤抖,“乡绅士族因为免税而大量购买土地,普通人就会因为家中人多地少负担不起丁税,而甘愿贱卖田地做大户人家的佃户。长此以往,土地兼并日益严重,朝廷税收逐渐减少。” 沈从仪轻笑,声音中却带着挥之不去的寒意,“那些人上奏参哥哥的其中一条,便是状告哥哥私养匠人,匠人们不去种田从而影响税收。如今我也上奏,让他们全都出出血。” 李琅眉头紧锁,“可…我知道这件事若是能成便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可你这么做也太冲动了。” 沈从仪语气轻松:“你知道的,我和哥哥这辈子不可能有后代,最多认个干儿子,我大不了就做个孤臣。” 李琅蹭一下从位置上站起来,声音颤抖,“不行不行,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况且你要是这么干,不仅是断人财路这么简单,你这是要挖那些乡绅士族的根啊,你……” 说着,李琅在看见沈从仪的眼神之后顿时停了下来。 沈从仪的神色很坚决,“哥哥这些年做生意赚钱惹了不少人的眼,他们在参哥哥的时候,是奔着要把哥哥弄死的,人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当今太子监国二十年,朝臣很都知道先帝严苛,极重法令如太祖皇帝亲临,可他们忘了,这些年监国的是太子,先帝每次在朝堂上做出的决定,背后都有太子的身影。顶头坐了个怒目金刚,他们还以为是座弥勒佛。” “你…唉!”李琅见劝不动,直接一甩袖子,抱着胳膊又坐回坐位上,“咱俩从小一块长大,什么事不是一起干的。说吧,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 沈从仪一下笑了,想了想,“这件事先帮我瞒着哥哥,他肯定不赞同我这么干。” 李琅:……合着您还没和苏大哥说啊。 … 永庆二年冬,南方突降大雪,压死无数人、畜,死伤过万。 朝廷派人赈灾,让人尽快去临省借调粮食,结果发现当地竟然都是些“空粮仓”,原本应该满满当当的粮仓里面竟然一粒米也没有。 一时间,朝野震动,赈灾是首要任务,永庆帝直接派遣太子前往灾区安抚灾民。 然后便是“空粮食”案的彻查,底下的大臣们第一次发现,原来当今天子并不是一味的仁善,竟颇有太祖和先皇之风,不愧是血脉相连的祖孙三代。 沈从仪趁着这机会,找永庆帝点明各省缴税良田亩数减少的情况,分析弊端,并给出解决办法。 取消西南地区的世袭土司制度,设置府州县,加强朝廷对地方管制,在全国实行银本位制度,废除人头税,推行火耗归公和摊丁入亩。 “事情牵连人说太多,不好办啊。”永庆帝监国的二十年怎能不清楚如今朝廷的弊端,可历朝历代都有这样弊端,这是任何一个王朝到了中后都无法避免的问题。 如今沈从仪的提议,让永庆帝彻底心动了,但心动归心动,这种事若是改革不好,是要出大乱子的。 土地兼并历朝历代都是悬在当权者头上的剑,这件事必须得处理,而且处理的越早越好。 况且,哪位君王没有个明主的梦,无能如宋真宗,还知道去封一封泰山强调自己是受天命眷顾的大宋明主。 沈从仪跪在地上,“臣愿为皇上分忧。只要对朝廷有利,对大虞的江山有利,…臣愿意做个孤臣。” 永庆帝心头大震,一时间心中感慨万千,“满朝文武,也只有你沈子翙有这份魄力了。” 沈从仪提议道,“土地改革猛然实行的确困难,但可循序渐进。如今朝廷上下都在吹捧盛世,陛下何不趁机宣布‘盛世兹丁,永不加赋税’,之后再下令清查全国田亩,逐步落实……”
第123章 完 “朝廷下令清丈田亩的事,到底是什么情况?”苏壹拿出一份邸报看向沈从仪。 沈从仪明白自己向皇上建议改税法的事情终于瞒不住了。 “是我向皇上提的建议。”沈从仪道。 苏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道:“你到底明不明白这件事有多危险,战国的商鞅,宋朝的王安石,他们都曾倡导变法,可他们中又有谁能善终?我了解你,你不是个好名声的人。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从仪道,“我只是觉得,我身居高位得为天下百姓做点什么?” 苏壹把邸报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你糊弄鬼呢,你是这么仁心的人吗?” 沈从仪:…… 苏壹一句话便让沈从仪原本想好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顿时折在了肚子里。 沈从仪站起来,小心翼翼的把苏壹刚刚拍桌子的手握在手中,果然手心已经红了。 “我想挡在哥哥前面。”沈从仪垂眸道。 苏壹微微一愣,就听到沈从仪淡淡开口。 “那天,他们所有人都逼着哥哥往外掏银子。朝廷赈灾修堤本应是工部、户部、河堤衙门、地方县衙门、府衙门、布政司衙门、按察使司等众多衙门分内的事,可他们却百般推辞,最后把筹集赈灾款,甚至之后修整河堤的事全推到哥哥身上。” 苏壹没想到那件事竟然对沈从仪产生了这么大的影响。 沈从仪嘴角抿嘴,下颚线绷紧,咬牙切齿的道:“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可以做甩手掌柜,他们在官场上中饱私囊,做尸位素餐之辈,他们花钱买田、买房子、买小妾、修戏楼,生活铺张奢靡,却理所应当的要求哥哥你奉献家财救国救民。我就是要在朝堂上提倡变法!变法哪有不死人的?这次我要他们全都出出血。” 沈从仪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神中带着些许戾气,说完后,他梗着脖子准备听苏壹骂他。 良久后,苏壹叹一口气,“你啊,怎么气性这般大。” 沈从仪听苏壹的语气,就知道苏壹不准备说他。 沈从仪眼眸一转,脸上露出几分委屈,凑近苏壹道:“我就是气不过。况且如今大虞朝建国不过五六十年,土地兼并的苗头就已开始凸显。若是再拖下去,恐怕会积重难返,届时朝廷将不堪其忧,百姓将苦不堪言。” 苏壹脸上露出几分挣扎之色,“你…你悠着点,没有什么比你的命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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