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苦肉计,也只得怪他心软了。 片刻后,见秦诏跪在寒雪地上,濡湿了双膝,身子也抖得厉害,燕珩似不耐般,抬手解了披风,抛在他身上。 背上骤然添了重量,携裹着暖香,蒙上视线。 居高临下的声音冷淡,“穿上。” 秦诏整个人都被罩在那雪白披风底下了,香风轻裹,猛地添了两分醉似的,他张了张口,没挤出话来。 直到听见德福提醒似的轻咳,他才小心拉开披风,珍重的捧在怀里,艰涩答了话。 “诏不敢。” 燕珩嗬笑,“寡人赏你,有何不敢?” “可……” “纵他秦王偏心肝儿,寡人却瞧不得这等寒酸。”燕珩静立冷笑,度世之气逼人,“添个公子罢了,我大燕岂能容不下?” 说罢,他抬了抬手,令德福宣了诏,分别给各国的储君们,都赏了些衣食用物和银两,又各自封了三五个仆子去宫里伺候着。 一群少年,齐齐跪下谢恩。 燕珩使了个眼色,德福便俯下身去,将那披风替人穿戴系好,才小声儿道,“王上恩赐,各位都有赏,公子不必担心,只速速谢恩吧。” 秦诏拢紧那披风,叩了个首,端正神色中,轻吐出几个字儿来: “秦诏,谢父王赏赐。” “……” 燕珩凤眸微眯,因诧异而嗬笑了一声,不敢置信似的转过眸去看德福,“?” 德福:“……” 群臣:“……” 燕珩怔道,“寡人听错了?” 秦诏不知其意,只得又叩首一遍:“秦诏,谢父王赏赐。” “?” 他才过及冠年纪,未曾娶妻生子,竟叫人白白喊了一回“父王”。不止燕王,群臣也傻了眼了。 “你……你这小子!” 公孙渊忙压低声音凑在他跟前耳语几句。 无礼,我们王上如花似玉的好年纪,哪里就多了个儿子! “依照规矩,诏来了燕国,自然奉王如父。昨儿仆官宣了规矩,按照礼节,秦诏应当称‘父王’的。” 话是那么说、规矩是那样讲,但碍不住没人敢啊! 他们王上冷峻如霜、威严骇人,风头盛过八国,又添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气,怎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秦诏不觉放肆,又道:“父王若是不喜,诏便改过来。” 一口一个父王。 给人叫的血气上涌,呼吸微滞。 ——他居然叫寡人父王? ——寡人还未曾婚配!怎就多了个儿子? 燕珩差点没端住那冷淡神色,愕然片刻,竟哼了一声,拂袖而去了。
第4章 虚获尤 德福小心追上人,谄笑与人道,“王上那样出尘的气质,叫人看了心里便生出亲近之意,在所难免。更何况,早先仆官宣了规矩,兴许是那秦公子乖顺听话,又没得过宠、不知分寸,才这样喊。” “嗬。”燕珩顿住脚步,凛然垂了目光,“谁许你多嘴,替那讨人嫌的小子说话。” “是、是,王上。”德福讨好笑着应道,“小的不敢替他说话。只是不知,公孙大人禀过的洗尘宴,您是否还要……” 燕珩拨了拨袖口,修长手指将暖炉裹紧几分,“天寒,寡人不碍动弹,随他们去。”他想起什么来似的,又道,“不过几个顽小子,自让公孙渊去调理罢。” “是,小的这就去安排。” 公孙渊得了信儿,心里乱嘀咕了几句。 不知道是不是这茬闹出来的缘故,午间洗尘设宴,也不过是遣了几个亲臣出席,燕王连个面儿都没露。 案几相对,各别了一支腊梅,流浮的蕊光抖落一抹金辉,与杯爵华盏相呼应,显得宫殿馨香富丽。别致花样的甜果香肴、糕点菜品,哄得少年们开心。 那会子瞧见燕珩,大气都不敢喘,叫人威严的气势唬的心惊胆战;此刻得了应允,正畅快自在呢!哪里还有心思管燕王来不来? 依照规矩,公孙渊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只是那视线有意无意去看秦诏。 “王上政事忙碌,实在无有闲暇抽身,只得派遣亲臣,为各位公子接风洗尘。各位公子得了赏、谢了恩,倘若日后还有什么需要,也可以遣人去跑腿。” “我们王上待各位公子,关心甚切,然而燕宫大过九国五州,规矩繁杂,诸位还得谨言慎行,勿要给王上惹出乱子来才是。” 质子们老实儿应“是”。 隔着两道桌案,对面有少年挑眉朝秦诏望过来,只又笑着跟人道,“也亏得有这等现眼的人物,才叫我们逃过一劫。” 同案两人乃是赵信、楚安夏,因年及弱冠,有稳重心性,便只是笑了笑,未曾答话。 倒是与秦诏同案这少年,扶案哼笑,扬声道,“吴国多沼瘴之地貌,就连人物,也生的这等不见光。” “关你何事!”对面回道,“妘澜,少自作多情。” 妘澜乃妘国长公子,生的是神采俊逸,风姿明亮。 此刻,他一双桃花眼含着笑,口气却不饶人,“本公子就看你不顺眼,这闲事儿——管定了!公子敖,记得叫吴王多备点厚礼,别到时候讨饶来不及!” 对面乃是吴国公子敖,他还想再回嘴;不等开口,便被公孙渊及时拦住了。 公孙渊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素知诸位出身高贵,必都是识大体、知进退的,还当相互勉励,勿要辜负了王上的苦心才是。” 质子们只有停下吵闹,再次应“是”。 人群氛围安静下去没大会儿,公孙渊便寻了个空子提前退席,将长宫盛宴留给这帮惹不得的公子们。 见燕官走了,吴敖头一个发作,“妘澜,你欺人太甚,实在无礼。” “怎么?你学人嚼舌倒有礼了?”妘澜笑着回嘴,“素知‘吴楚之地生恶人’,我原不当回事儿,没成想,竟是真的!” 楚安夏:“……” 不搭腔也要挨骂? 看在两个小崽子年纪不大的份儿上,楚安夏也是嗬笑一声作罢了。 吴敖急道:“你怎的这样说话,难道他认贼作父,也有你的一份子?!保不准是你教他的。” 秦诏终于抬了眸。 他说话声音不算大,但因压了眉眼不悦,显得神色低沉,“吴敖?” 吴敖耐不住心性回道,“叫本公子何事?难道不是你做的?” “何为认贼作父?”秦诏盯着他,慢腾腾的咬住字眼吐出来,“谁是贼?秦王是贼,还是……燕王是贼?哦——必不是说秦王了。” “……” 一众目光扫视看他,吴敖被唬住,一时答不上来,结巴两句道,“我、我可没说燕王是贼。” 秦诏冷淡一笑,“既如此,诏便遣人去知会父王,劳动他来辨辨,谁是贼。” 眼见他抬手,就唤仆子,吓得吴敖连忙站起身来,“哎——公子!公子!是敖失言,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众人便一阵低笑。 楚夏安与赵信对视一眼,心下明白几分,这小子有点东西。 且不说秦诏敢不敢去报,就说能不能劳动得了燕王,还得再掂量呢! 可偏偏这秦诏行事沉着、手段老练,公子敖又是个内里瓤的草包,也就不怪他能将人唬的慌神儿。 殿内复归安静…… 公孙渊自殿外廊檐下抖了抖肩上的残雪,又拨了下衣领。听到这儿,方才露出一抹笑来。片刻后,他搓了搓手掌,呵着冷雾,自朝燕宫深处——那巍峨静伫的覆着银雪的金殿去了。 隔着帷幕两道,燕王倚靠在降香黄檀长椅上,赤金暗色衬得肌肤如雪;脚下金靴踩的是白狐厚绒阔毯、踏的是清白无尘。 此刻,他正擎着一卷册子细读。 如今,举天下称臣,燕地兵马强而民富阔,正是不知愁的时节。因而,那冷淡的眉眼便显得恬静悠闲。 才过了外殿,就觉温暖如春。 公孙渊不敢再近前,跪在外殿叩首,隔了好一晌,才听见燕珩淡淡的声息,“说罢。” “回王上的话,小臣已妥当安排了洗尘宴会,各项规矩也布下了。公子们知情达理,最是体谅王上苦心的。” “哦?” 燕珩抬抬手,两侧仆子立刻拨开帘子。 薄弱蝉翼的柔幔高悬两侧,露出正中的帝王真容,华贵清高异常,睨视过来,叫人大气也不敢喘。 “既如此,又何必再来禀一趟?” “额……还、还有一事,小臣不敢欺瞒王上。”公孙渊被这暖香围着,也不知是紧张还是热,一时生出细汗来,“还请王上先饶恕小臣罪过。” “说来听听。” 公孙渊便添了二两油醋,与人道,“因听了公子们争执,怕他日惹是生非,故而据实跟王上禀告。这吴国公子乃有一言,说、说……” “说。” “是。说这秦公子……” “如何?” “说秦公子认贼作父。” “嗬。”那声音微顿片刻,继而似不解般反问,“公孙渊,你倒说说,寡人何时成了贼啊?” “这、这……”公孙渊强作惶恐道,“请王上恕罪,小臣才听见这句,不等进殿阻止,便有秦公子答了话。” “哦?何如?” “秦公子答:‘何为认贼作父?谁是贼?秦王是贼,还是……燕王是贼?既如此,便要请父王劳动一趟,来辨辨’。”公孙渊道,“公子敖因这两句话,便认了错,告了罪,小臣不敢节外生枝,故而前来禀告王上。” 燕珩轻笑,“嗬。既是他惹出来的乱子,也该他平息。小儿间的玩笑话,你又何必当真,值当跑一趟?” 笑话。 帝王耳目无处不在,若是不禀,恐怕这会儿,就该是问罪了。 公孙渊心中明白,面上却不辩驳,只乖乖告罪道,“是,是,小臣小题大做,还请王上恕罪。” “无妨,去罢。” “是。” 公孙渊垂首,连那张脸也不敢看,便躬着身子小步退行到殿门前,准备转身退下了。 “慢着……” 公孙渊忙又跪下去,“王上吩咐。” 燕珩勾唇,眸子透出玩味儿来,“那小儿伶俐,赏几个玩意儿过去吧。” “可是给秦公子?” “嗯。” 待公孙渊领命走了,德福才凑到人跟前,轻轻替人捶着腿道,“王上宽厚仁慈,素来知道怜惜孩子呢。” 燕珩知道他要说什么,哼笑一声,“寡人最不喜孩子了。” 德福:…… 这话倒没错。 燕珩素来厌恶聒噪,喜清静,又生的是孤傲高冷,眼皮子垂下去,也是宫阙九重的云端,瞧不见人,就天然地生出距离感来。 莫说孩子见了他不敢亲近,就连群臣,都多些惊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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