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人话听不懂?” 下一秒,陈京观脖子上的刀直冲着他的面门而来,可他先人一步,一个反手就将全力打在了西芥兵的腹部。 “还打吗?” 陈京观用手抹了一把脖子上的血迹,随即将手扶在了腰间的刀柄上。西芥兵本来还想再战,突如其来的力度却掐住了他的脖颈。 “你觉得人命值多少钱?” 陈京观逼着眼前的人与自己对视,他俯身的时候用膝盖压住了地上的刀身,此时西芥兵一手撑地一手握刀,拼命挣扎却纹丝不动,他听到陈京观耳语道:“在你们西芥人眼里,我们南魏的人命到底算什么?是你们的战利品,还是你们的玩物?” 陈京观轻笑一声,肺部的浊气均匀地撒在眼前的脸上,“我这些年别的没学会,倒是练出来一身力气。你能把刀拿起来,我就放开你。” 西芥兵不信邪,但是压在那刀身上的重量就像是天上慢慢积起来的乌云,他的手指因为与沙砾的摩擦而变得火辣,指尖甚至沁出血来。 “你犯不着得罪我,你马队的生意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完的,得罪我你捞不到好处。” 西芥兵依旧嘴硬地反驳着,可陈京观却从心底觉得他的话好笑,“你们西芥人只有被打怕的,没有能养得熟的。天生就咬人的狼,只有杀了才能一劳永逸。” 说着,陈京观手上加重力度,西芥兵的五官立刻扭曲起来,“你是谁?” “雍州陈京观,”陈京观毫不掩饰地说出自己的姓名,“你若是想寻仇,我会先你一步将你私收过路费的事情告诉恪多。毕竟你西芥的王还是他,遏佐不会为了你和他起冲突的。” 眼见陈京观是个吃软不吃硬的,那西芥兵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小声嗫嚅道:“你松开我,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我放你们走。” 陈京观脸上笑意渐浓,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松懈,他抿了抿嘴玩味地看着被自己像拎猫一样提溜起来的人。 “我们这认输可不是这个口气,要入乡随俗。” 西芥兵暗骂了一句,“今天所有人的钱我都不收,行了吧。” “这就完了?现在是你在买命。” 眼看着周围的人越聚越多,陈京观脸上的笑意不减分毫,西芥兵出关的时候长官嘱咐过最近不要惹事,他如今算是明白了。 可他南魏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人? 作为常年游散在三国边界的遏佐巡防营一员,他早就把南北两国的脾性摸透了,北边那个仗着陆家的昌安营目中无人,南边这个却是个窝囊的。 南魏八年前把能打仗的人都送上了断头台,短短八年,不可能死灰复燃。 “爷饶命,我从此规规矩矩做事,见着您南魏的人绕道走。” 西芥兵嘴上这么说,陈京观看得出他眼底的不服,不过他没有要借机生事的兴趣,他手劲儿一松,那西芥兵就由身边的小弟搀了起来。 “想要进统战营,你这副样子可不行。” 说罢,陈京观挥着手示意跟着小商贩一起来的人把人领走。那小贩早就蒙在原地,见着陈京观要走,才立刻跑上去道谢。 “爷是哪家的?我改日登门拜访。” 陈京观没说话,他身边的平芜识趣地支走了背后跟着的一溜人。 陈京观出关时看了那西芥兵一眼,转瞬又恢复如常。 八年前,那时候的陈京观还叫陈景豫,父亲是时任南魏丞相的陈频。 陈频提起西芥,说那是这天下最会打仗也最能打仗的人,彼时的南魏断不能和西芥起冲突。 后来,陈频丧命于西芥刀下,生生世世留在了雍州城外。 那是八年前的四月,从此以后每逢四月,陈京观一定会接来往西芥的单子,就为了远远看陈频一眼。 “人是招呼走了,可硬是给我留了个商铺的地址,说是以后用得着的时候让我们吱声。” 平芜从后头追上来,陈京观接过他手里的字条,沉默了一会把它塞进了袖口。 “这群狗东西就会仗势欺人,要是放在北梁的城门口他们肯定不敢。” 平芜那两条腿跟不上师兄的步子,索性一屁股跳到了粮车上让马拉着,等他坐定,又好奇地开口道:“师兄,你今天不一样了。” 陈京观没作声,回头清点了一下队伍里的人数,然后笑着答:“怎么不一样了?” “师父说了出门在外要谨言慎行,还常拿你作表率,你不是惹事的人,今天是怎么了?” “是啊,今天是怎么了。”陈京观嗫嚅着摇头。 陈京观是谨慎的,可他同陈频一样,骨子里就心软。 许是他想着如果八年前陈频被俘的时候,也能有人出手相助,他们陈家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一个受人爱戴的忠臣,怎么临了就成了通敌叛国的奸佞?陈京观想不通,纵使过了这八年的日日夜夜,他还是想不通。 “师兄,明年我就十五了,是不是也能自己带队了?” 平芜见陈京观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便有一搭没一搭地换了话题,陈京观回过神答道:“嗯,不过你得先收收性子,你上次拿银钱斗蛐蛐的事情师父可没忘,他可是很挂念你。” 平芜听出了陈京观的言外之意,立刻羞红了脸,“那还不是隔壁那几个小的拉我去的,我也就去过那一回。” 陈京观没说话,抬手轻拍了平芜的脑袋,马车上的少年晃悠着腿,靠在粮袋子上望天。 “其实想想,要是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陈京观“嗯”了一声,朝四周望了望。 “师兄,那是什么?” 平芜顺着陈京观的目光处望,远处似是一块城墩子,可又不如往常所见。 平芜的话刚问完,陈京观就紧了紧手里的鞭子,他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他的细小动作被平芜捕捉到了,见陈京观刻意回避,平芜便越发好奇。 “好像还有骸骨。” 马车走到了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坐在上面的平芜被猛地一颠,也正是如此,他没有看到陈京观低下的头。 “那个叫京观,西芥人纪念军功用的,他们会将仇敌的头颅筑作高墙。” 短短几个字,说出口时却似千斤重。 那里,就有陈频。 陈京观发现自己的喉咙几近无声,一股血腥味翻涌了上来,止住了他的呼吸。 “啊?是师兄名字里的那两个字吗?” “嗯。” 陈京观回答的很含糊,平芜也识趣地没有再问什么,打算留着心里的疑问回家问哥哥。可陈京观却因为平芜的一句话,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西芥的风沙如同西芥士兵手里的长刀,那京观随着春去秋来被抹去了最初的形状。 “师兄,变天了,好像要下雨了。” 平芜将右手举过头顶,依稀能感觉到细小的冰冷触感。 “今年天气确实怪得很,这日子往年都怕干旱,今年水怎么这么多?” 陈京观脸色一沉,“我们快去快回,感觉要出事。” 八年前陈京观初到雍州时,也是一样的大雨天,他蜷缩在窝棚里,那个半路捡到他的人牙子在同茶水铺的掌柜聊天。 “今年是灾年,恐怕日子不好过。” “怕啥,我们小老百姓大不了勒紧裤腰带过活,倒是我听说阙州死了两家大户,两把火烧得什么都不剩了。” 陈京观缩在墙角,眼眶却慢慢湿了,那把火好大,死了好多人,他再也没有家了。 第2章 这场比往年更早的春雨一连下了九日。 最开始人们为今年能有个好收成而雀跃,可那片笼在广梁人头上的云没有消散的迹象,反而那岭扬江因为这九日的雨水位上涨,甚至漫过了木尔斯草原。 二十日后,与陈京观共同回到雍州城的,还有一泻千里的洪水。 “宛达那孙子真泄洪了!” 刚放下包袱的平芜连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雨水浸湿了他的马褂,贴在他精瘦的腹部。 正堂里的宁渡坐在八仙桌旁,他前两天从雍州交界接了几个盛州官家搬家的活,现在刚忙完,手里一边拿着馒头啃,一边翻着陈京观刚带来的账簿。 平芜朝房里的宁渡举了一躬,没等面前的人说话,就招呼人手往盛州跑。 “你等等。” 陈京观出现在门口,出声叫住平芜,冲他摇了摇头。 平芜本来执意要去,见陈京观冷了脸,嘴里骂了一句,转头坐在了榻上。 “我来的时候看到江婶了,师父把她接到侧院了。” 陈京观的话给平芜吃了一颗定心丸,他这才回过神,抬头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师父。 宁渡无奈地瞥了他一眼,“你没给我机会说话。” 平芜露出吃瘪的表情,他听着外面的雨声,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瓦房,就连商队的瓦片都撑不住了。 他们用的是最好的工料都是如此,可想现在外面该是怎样的场景。 “十日前就有人说宛达要泄洪,那时候要是早做些准备,也不至于淹到盛州。雍州地势还稍高些,那盛州完全就是平地,阙州的那些真不怕一路淹到他们脚下!” 陈京观没搭话,屋子里除却叮咚作响的水声就是门外伙计的吵嚷混合着哭诉。 有些人家里人还在,但是地没了,有些人家里人没了,什么都没了。 平芜毕竟年纪小,沉不住气,他由着刚才那番话生出的愤怒填满心绪,眼瞧就要冲出门去。 “去陪着平海照顾你娘,这种大水之后容易生疫病,提前做好准备。” 陈京观看得出平芜的心事,他说完瞧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宁渡,而宁渡也抬头对上了他的目光。 “我与你师兄要议事,听话。” 平芜嘴里嘟囔着,乖乖起身离开。 他不敢忤逆房里的两个人,同时也对他们绝对信任。 他们不会放着人命不管的。 “师父,”陈京观起身把门关上,给宁渡倒了一碗茶,“这册子都能对上吧。” 宁渡“嗯”了一声,接过陈京观的茶,顺了顺嘴里的吃食,合上账册。 虽说广梁今年第一茬黄粱米收完了,可连天的大雨导致人们根本寻不到晾晒的机会,更少有人卖出价格。 如今这一场春雨,那囤米没被冲走的已是少数,剩下的发霉的发霉,生虫的生虫,基本上浇灭了广梁接下来半年的所有收成。 “你不光想说这个。” 陈京观身体一滞,坐到了宁渡对面。 “这算天灾,还是人祸?” 宁渡没有说话,半晌才起身。 偏房里灯亮了,江秀抱着两个儿子失声大哭,他们的房子虽然破,可那是她与亡夫半辈子的积蓄。 那是她的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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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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