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浴间内,訾骄冲洗干净头发和身体,屈膝蹲进半人高的浴桶内,将大半张脸埋入水底。微烫的水涌上皮肤,波动着抚慰每一寸疲惫的经脉,他闭上眼长长呼了口气,温热的鼻息融入潮湿的空气。 直到包裹着身体的热水逐渐渗出凉意,訾骄才从中站起,擦尽水珠后去拿架子上的衣服。这些是娄琤替他找出来的,不管是里衣外衣都大上几寸,裤脚也落到地上,他只得扎紧裤腰带,卷起袖子裤脚,踢踏着大一号的鞋子一步一啪嗒地走出隔间。 娄琤就在斜对面的屋檐下,正要把处理完的兔子肉拿进厨房,蓦然看见出来的人,端着盆动也不动地愣在原地。 对方套着极不合体的衣服,仍掩不住一身脱俗气质,抹去污泥的面颊粉白剔透,眉如细柳,目似点星,长直的黑发坠在肩头、颈侧,滴答地往下落着水珠。 娄琤自小到大未见过这样的人,他仿佛不止是美,更盈出一股引人心折的醉意。 他想不到自己带回来的会是如斯星月般的人物。 訾骄半晌没等到他动弹,抿唇提醒道:“我洗好了。” 娄琤听到他的声音才回神,兀地低下头,耳尖烧起滚烫的热意,“我......”他嗓子里莫名干涸起来,不由自主地吞咽,“我去做饭。” 他拿着装兔肉的盆埋头往厨房走,訾骄见他仍是一身湿衣,往旁边退开两步让出洗浴间的门口,轻声开口:“你也先洗洗吧。” “好——”娄琤脚步一顿便换了方向,走到门边,方骤然醒悟自己还端着盆兔肉,忙扭头又想把盆子放下,谁知竟失了方向,颠来倒去地在院子里茫然打转两圈,才逃命似的一头扎进厨房放下兔肉,旋即飞快地拿了衣服疾步走进洗澡的小隔间。 訾骄默然站在原地目睹他无头苍蝇般的形状,不觉笑了下。 洗完澡后,娄琤去厨房的灶台下生火,待火烧旺了,便放一把小凳子在灶膛口,将訾骄带过来让他坐,“这暖和,你坐在这,头发也很快就干了。” 旺盛燃烧的火光映照在白皙的面上,徒添几分温暖艳丽,訾骄抬眸自下而上地望着他,瞳眸里的火焰跟着跳动,“多谢你。” 娄琤再度仓促低头,沉沉应声后就转到前头去做菜了。 耳边陆续出现菜刀剁肉及锅碗瓢盆碰撞的声响,灶膛内火焰轻巧地攀上一节节干柴,訾骄揽过散在背后的长发,用手指慢慢梳开,让它们在火光下更易于烘干。 只是他前段时间忙于在各个角落打滚藏身,长久未曾打理过头发,眼下这段长发上好多地方已打了结,轻易梳解不开。他忙活片刻,嫌弃麻烦索性也不再管,探头问:“你......有剪刀吗?” 娄琤听他与自己说话,停下手上的动作,“要做什么?” “头发上的结梳不开,我把它剪了。”訾骄捻着漂亮的黑发,不甚在意地嘟囔。他晓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道理,可他父母已不在,且这般规矩通常是、富户人家的要讲究,普通百姓只为干活方便,头发太长剪短些也是常事。 娄琤并未立刻回应,片晌后才答:“我等下看看。” 訾骄瞧着灶膛内的火小了些,顺手捡起脚旁的木柴丢到里头,“我该唤你什么?” 娄琤走到他身侧,蹲下来以手指在地上生涩地划拉出两个字,划拉完没多久,耳侧便传来温温软软的一声: “琤哥。” 他侧头,迎上对方含带几分娇柔的笑眼,“这样唤你好么?” 娄琤浑身僵硬,心跳声不知为何震耳欲聋,在隆隆的心跳声中,又听到对方说了自己的名字。他喉结滑动,哑声道:“很称你。” 訾骄,很好的名字。 * 晚饭是炖兔肉、青菜汤和七个娄琤自己揉的锅贴饼子,炖肉里头放了酱油,赤色的浓稠酱汁挂在软烂的肉上,迸发出强烈的咸香味。用烫热的饼子沾上酱汁,再夹块肉一起塞进嘴里,口中便顺时生出无尽熨帖的满足感,吃得腻了,便喝两勺青菜汤,清淡中带着新鲜的甜味。 娄琤在做饭前已经切下小部分肉丢给狗吃,此时又分给它一块锅贴饼就不再管。 锅贴饼子的个头比訾骄掌心还大些,且相当厚实有劲道,头一块他还搭配着肉吃得极香,两颊包得圆鼓鼓的,第二个咬下三口便觉肚饱,勉强沾着炖肉酱汁吃完,挑了汤里的几根青菜叶后便不再动筷子。 剩下的肉、汤、四个饼,全都魂归娄琤肚子。 訾骄望向他的眼神都不禁露出丝许惊奇。 娄琤将桌上的菜食扫荡一空,又去厨房洗了碗,再过来时手上拿着剪刀和木梳。訾骄抬手欲接,对方却绕开他道:“先梳一梳,实在解不开的再剪了吧。” 娄琤站到他身后,视线下的黑发如绸缎披盖,在略显昏暗的烛火中亦像有光泽流淌,剪短一寸,都仿佛让人生出无限的可惜。 他挪了凳子坐到訾骄背后,用木梳大致梳过后捻起长发上打结的部分,柔滑微凉的发丝触到他指根,常年做粗活、摸木头摸泥地的手忽然无措地停顿几息才继续动作。 娄琤用指尖与指腹小心拨弄由长发缠成的结,尽量将更多发丝从结里拉扯出来。他手上有茧子,力气也大,做这般细致的活并不容易,专心致志得连半分岔子也不敢打。 訾骄拿起桌上的剪刀摆弄着打发时间,在安稳的宁静中忽而道:“你不问问我是从哪里来的吗?” 娄琤处理完一个结,抚平弯弯扭扭的发丝,全神贯注的紧张情绪放松了片刻,音色沉而稳,“那不要紧。” 无论他从何处来,他都已经将他带回家了。 訾骄的唇边稍稍抿起细小的弧度,垂下的眼睫挡住瞳孔,还是道:“我家在更南边,前些年发了洪水,村子都被冲垮了,我们一家万幸逃了出来。” 娄琤记起自己去年或前年是听谁说过的,南方有地方因暴雨诱发山洪,淹了好几个村子。举家逃出,如今却仅剩一人......娄琤没有多问他什么,良久后如承诺般说道:“你愿意的话,就留在这里。” “有条件吗?”訾骄却相当直白的语出惊人,侧过身回眸看他,垂顺的发丝贴在他侧脸,黑白分明的瞳孔中浮起见不到却能感受到的凉霜,“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你带我回来,是想要什么呢?” 他的声音依旧夹带着些许柔软的娇意,娄琤却猛地僵住,下意识摇头,待再回神,胸中涌上的唯有疼惜——眼前人有如此出众的容貌,不知躲过了怎样艰难的事才会问出这句话。 他急忙要开口解释,又怕对方嫌他莽撞粗鲁,顾虑许久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遇到你的时候,你的眼睛很亮,和衣服、样貌都无关。” 他字斟句酌,竭尽全力地诚恳,“我只是不想你饿,不想你住在漏风漏雨的地方。你什么都不用给我,如果不喜欢这里,你也可以......再去找别的地方。” 訾骄盯住他此刻直视过来的极度认真的目光,眨眨眼,睫毛扑闪一下便笑了,“好,那我现在信你。” 他扭过身,再度背对后方的人。娄琤一见他笑,又立时败下阵来,两手不协调地缓了会儿,才重新帮他整理发结。 訾骄感受到头发上轻微小心的拉扯,将手中一直在摆弄的剪刀放回了桌子上。 约莫小半柱香后,大部分打结的头发都被拆散捋平,还有几个实在解不开的便只得剪了,藏在长发里也瞧不出来。 外头天色已暗,村中大家都睡得早,訾骄绑起头发洗面漱口,绕过堂屋旁的木柜进到里间,正瞧见娄琤往地上铺席子和薄被。 因着常年独自生活,娄琤家里唯有一床厚被一床薄被,现下多了个人,他便将原本收起的席子和薄被也拿出来打地铺用。 他指了指铺好厚被褥的床,“你睡上头。” 訾骄坐到床边,摸摸厚软的被子,“如今天气还凉......” “我身子骨好,晚上多垫几件厚衣服就行,冻不着。”娄琤截过他的话,手脚勤快地往席子上多铺了几件衣服。 訾骄扶着床沿微微前倾上身,悄声道:“谢谢琤哥。” 娄琤脚步顿乱,埋头不语,只一味干活。
第3章 老二 我是老大 前半夜訾骄依旧睡不安宁,即便缩在暖热的被窝里,思绪却仍处于警惕的状态,屋外的零星声响也会促使他迷糊地睁开眼睛,确认周身无虞后再缓慢合上。直到后半夜,他才睡得更沉些。 早晨醒时,床下已没有人影,铺盖也都收了起来。訾骄套上宽大的衣袍,用布条子将脑后的长发扎成一束,大致打理好后走到堂屋,歪头瞧向院子,“琤哥。” 晚上半梦半醒得不踏实,起来时双目便总觉沉甸甸的,他迷蒙地半阖下眼,抬起袖口擦擦眼睛以图拭去那份让人困倦的沉重。娄琤循声转头,看见的便是穿着自己衣服的人用宽松的袖子小幅度揉着脸,跟睡醒了用爪子洗脸的猫一样。 耳背莫名烫了一阵,娄琤丢下正在干的活起身,“热水在厨房,我给你拿。” 他调和好热度适宜的温水,端出来放到院里,又来回一趟,把锅里温着的粥、咸菜、腊肉蒸蛋摆到堂屋的桌上。訾骄洗漱完一抬头,便即刻能坐下吃饭了。他捏着筷子喝下几口粥,明明身在普通的村子,却突兀有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感觉。 吃完饭,訾骄动手把菜碗端回厨房,勉强算给自己找了点活干。他到院中捡了张小杌子坐下,原本在娄琤跟前来回打转的狗见他过来,撒欢地凑到他双腿旁,拿头和鼻子亲昵地拱他。 暖融融的皮毛贴在腿边,訾骄此时倒不再怕它,眉目间勾勒出几分笑意,抚摸它毛茸茸的脑袋。狗被揉搓得舒服了,脖子一伸把下巴垫在他膝盖,后腿放松地坐下,两只圆溜溜的狗眼往上专注地盯着他。 訾骄转向另一侧的娄琤,“它叫什么?” “娄二,也可以叫它老二。”娄琤正经道。 老二?訾骄目光扫视一圈院内,仔细瞧了瞧狗窝里头,“还有老大吗?” 娄琤静默片刻,伸手指指自己。 我是老大。 “......”訾骄没料到狗的老大是个人,与他对视的下一瞬忍不住展颜笑开,眸内的光晃荡出粼粼的波纹。 娄琤红着脖子低头继续干活,用凿子在一块方正的木板上凿孔。 他的院子靠院门那侧的墙边辟了块细窄的小菜地,种一些平日里吃的白菜、黄瓜、茄子;菜地过来是狗窝,狗窝带顶,挡挡平常的风雨都不是问题。瓦房连着院墙的那块夹角处搭了棚子,棚子下堆放着好些木匠用的工具。 訾骄边摸着狗脑袋边听他敲敲打打,饶有兴趣地打量那些工具,“你是木匠吗?” 娄琤点头,又摇头,“不算专做木工活的工匠,偶尔会揽点简单的生意,做做凳子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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