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伯如去执她的手,“没什么大事,形状吓人而已。姐姐来瞧我,比什么灵丹妙药都要好。外头太冷,手这样凉。” 孟蘅不作声。 萧伯如叹口气,拉起她的手覆在自己腹上,“我那时起了性子,说了好些难听话,我知错,姐姐莫要同我计较。这天地之间,除了三郎,我就只有你们了。等它出生,我请姐姐给它做娘娘,好不好?” 孟蘅手掌一缩,“陛下恕罪,臣是陛下的吏员,不是后宫。” 萧伯如淡淡一笑:“我怎会如此折辱你?我只想咱们一起陪着它长大,好好的,不再分开。我最近实在有心无力,思来想去,朝政还是只能交付给你。” 孟蘅默然片刻,起身拜道:“臣领旨谢恩。” 萧伯如抬手扶她一把,笑道:“哪里这样客气。姐姐深夜入宫,是有什么事情?” 孟蘅只道:“臣听闻陛下圣躬欠佳,特来问安。” 她没有再提宋昭仪之事,她心中清楚,萧伯如一定会清算宋氏,像清算萧恒一样。有些事只能暗中去做。 孟蘅会阻止萧伯如杀宋氏,在她眼中,一介深宫妇人难翻波浪。但萧伯如再杀萧恒,她真的会阻止吗? 这时,萧伯如轻声问:“姐姐,怎么了?” 孟蘅轻轻摇首,“臣有些乏了。” 萧伯如听出言外之意,倚枕撑起身体,“姐姐今夜留下?” 孟蘅无言,替她拉过锦被,温声道:“陛下早些安置吧。” 殿中灯火熄灭,贺蓬莱看向等候召见的范汝晖,劝道:“大将军不若先行回去,如有要事,我替将军转呈陛下。” 范汝晖神色不更,却问另一件事:“陛下要末将清除行宫中的燕人?” 贺蓬莱颔首,“大将军应当已经看过名单了。” 范汝晖问:“燕人盘根错节,且亡国多年早已式微,陛下怎么突然要斩草除根?” 贺蓬莱叹道:“还不是后宫那位闹出的事端。陛下圣意,将军只管照做,少有揣测的好。” 范汝晖恭敬从命,走下阶去。冬月凄清,像南燕国江边的薄雾,一种独属于记忆和故乡的湿冷。他打开那份名册,目光和月光一起照亮一个女子闺名,想抚摸,终究啪一声合上纸页。
第360章 一二六 天意 雪还没化干净,天上白云,地上白云。一片金阳的普渡下,秦灼丢掉斩首签,秦煜丢掉了脑袋。 萧恒站在不远处,看一股湍急的血流从秦煜腔子里弹射而出,快如飞箭,扑棱棱打上旗帜。风响起,染血的白虎不住摇荡,旗面鼓舞着,露出后方一双秦灼的眼睛。 秦灼没有和他对视的意思,淡淡收回目光,扬声道:“将此贼头颅装裹,拜寄我叔父足下。” 虎贲军振臂高呼声里,萧恒转头走了。 他和秦灼说是会师,其实就是私心相见,既然私心,就没有让潮州营大军继续跟随的道理。但萧恒似乎并不着急调兵离去。 萧恒回了营帐,先给西塞去信一封,又找了一块干布,浸了油,擦拭秦灼一把虎头宝剑。剑身还没擦过一遍,就听帐前脚步声响起,徘徊多时,才挥帐进来。 帐门口,秦灼面色冷淡,将一把刀丢给他。 萧恒乍煞着双手,抬臂接刀在怀。 是他林中丢失的环首刀。 萧恒嘴唇一张,还没开口,秦灼已经快速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萧恒垂目去看那把剑,“我想着,等你这边事了。” 秦灼一怔,声音还冷着:“你撂得下?” “三大营已经初成体系,荔城不必多说,仲纪也能独当一面,狄皓关也转投了我,一直镇守松山。他们都很得力,我没什么不放心。” 秦灼踱来踱去,终于站定,断然道:“不行,你赶紧走。这几天正好雪化,也好赶路。” 萧恒问:“年也不叫过吗?” 秦灼硬起心肠,“你从前离了我也不是过不了年。” 萧恒拾起块干净手巾把手擦了,撑膝站起身,“少卿,你那日和秦煜讲的话我听到了,我也听见你要把他的人头送给秦善亲启。” 秦灼明明没有动,但总像浑身一滞一样,冷冷看他,“所以呢。” 萧恒叹一口气。 秦灼冷笑:“怎么,觉得我丧尽天良全无人性?我还就告诉你,就是我设计杀的秦晟。没什么逼不得已,我就是要一石三鸟,我就是因为私欲杀他。” 他转头去看萧恒的脸,萧恒神色毫无波动。秦灼有些泄气,又油然生出一股报复欲,他突然粲然笑道:“有件事我没讲给过你,我这双腿,并不是秦善弄断的。” “当时我摔下马背,双腿骨裂,发现是马具被人动了手脚。三日之后,阿翁帮我查出了幕后指使之人。”秦灼顿了顿,“我阿耶追随者众,贸然杀我还是有些风险。但在南秦,残疾不能继位,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我如果不做这个残疾,就要做死人。那个晚上,在我阿耶阿娘的灵位前,我亲手砸断了自己的腿。” 他转头看萧恒,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一点希望变化,徐徐笑道:“我就是没去做那个流芳百世不屈而死的秦太子,我苟活了。哪怕之后多么生不如死,我也没有后悔过当时的选择。我对自己尚且如此,秦晟不过一条性命,秦煜更是不值一提,我为什么要对他们愧疚?杀就杀了,我手上的血还少吗?” 萧恒仍定定望着他。他这么岿然不动,秦灼已经血淋淋地耗干了力气,后退两步,提高声音:“你不走,行,接下来对付我那大王叔父,我有的是阴谋诡计。只要你看着不觉得恶心,我奉陪到底。” 萧恒向他走过来,有些不明白,“秦善畜生一个,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因为你的手段憎恶你?” 秦灼强调,“我杀了秦晟。” “不是你杀的他。” “我害死的他。” “又怎么样。” 萧恒行事正派,眼中又不容沙子。秦灼没想到他会问出这句话,犹强项道:“他从没害过我,待我甚至算得上有礼,但我杀他连眼都不眨啊。你就不怕,你是下一个秦晟?” 萧恒说:“是你在怕,我会因为这个怕你。” 秦灼冷声道:“放屁。” 萧恒看了他一会,突然讲另一件事,“守卫潮州时,我执行了一个杀吃活人的计画。” 秦灼浑身一震。他知道守卫潮州的代价对萧恒而言究竟是什么,二人重会至今,对当时的惨状也是绝口不提。现在萧恒开始自揭伤疤。 萧恒平静道:“先从罪犯开始,如果没有彭苍璧出手,在我之后就要吃无辜之人。吴薰你知道,她跳鼎之后皮肉尽烂,但不能直接吃得。我把她的躯干捞出来,剥剔毛发,从腰部切开,处理肠子和内脏,然后切割成小块,重新烧锅烹煮。之后一个月,我不知道这么料理了多少人。” 萧恒一静,轻轻道:“我的手段比你残忍千万倍,良心更不知比你烂了多少分。少卿,是我要怕你害怕我。” 秦灼挪动脚步,二人越来越近。秦灼抬手抚摸他的脸,轻轻吻他的嘴唇,没有深入,依靠般地贴合一会。两人气息起伏,额头相抵,萧恒突然低身抱住他。 他脸埋在秦灼颈窝,声音显得瓮瓮的,“我想撑着你。你别赶我走。” *** 南秦王都,太宰府邸灯火通明。 小厮快步冲上堂中,低声道:“大王收到了东西,已经昏死过去一次,徐夫人也是哭天抢地,要大公降旨斩杀褚山青。” 晁舜臣立时起身,急声问道:“大王如何答覆?” “所幸大王还有理智,褚山青如今退守流云关,大王命他将功抵过、死守关门。但大王也下了诏令,不日检点军马,要亲自征讨秦灼!” 晁舜臣面色一僵。 小厮忙道:“太宰,丧子之痛,这是打到脸上来了。大王为父为君,都不能再忍啊!” “秦少卿以此激将,就是为了叫大王离开王城,如今南秦诸地尽在他手,大王亲征,太过冒险。”晁舜臣合上眼睛,“如此阳谋!” 小厮等候片刻,试探问道:“太宰既知是计,要不要劝阻大王?” 晁舜臣苦笑道:“大王若不离城,秦灼要夺王城只能强攻,城中数万百姓,王畿良田千顷,眨眼之间灭于炮火。于他们是权位之争,于百姓却是灭顶之灾。秦灼要调虎离山不假,但多少不忍山中生灵涂炭。” “都到你死我亡的地步了,他有这份心?” “这一年以来,秦少卿阻断南秦全部铜铁商路,但没有隔绝粮食。不是不能,而是不愿。半年里他行军所在,但凡饥馑困苦,便分军粮军衣给百姓取用。哪怕是为了挣个人望,这些事也的确出于他手。”晁舜臣道,“秦少卿自幼所受是明君之教,看他收拢灯山一同离京的行动就知道,他是个心系百姓之人。而大王……” 晁舜臣一顿,“我若向大王陈明撤离百姓、固守王城之利害,他得知秦少卿忌惮百姓安危,只怕会以王都数万子民为胁迫,要秦少卿的性命。” 小厮惊道:“那太宰,我们如何是好?” 堂间夜风鼓动,晁舜臣衣袍翻飞,清瘦身形也显现出几分。他低声道:“两方麾下将士尽是秦人,王室骨肉相残,手下何尝不是燃萁煎豆?但所幸秦少卿仍存仁念,也有大梁萧恒为臂助,应当无虞,想必也能速战速决。” 小厮忍不住道:“可他若速决,太宰要怎么办?” 晁舜臣笑道:“文公于我有知遇之恩,我是背主之人,他的儿子如何处置,都是应当。” 小厮一阵心酸,“可太宰若不做这个太宰,又有谁来做?徐启峰吗,大王其余的裙带股肱,那些只知享乐不顾百姓疾苦的蠹虫吗?如果在这个位子上的不是太宰,谁敢劝阻大王修建宫室,谁又会在这个时候轻徭薄赋,又有谁敢在大王眼皮底下放秦灼远走羌地?太宰若不争这个位置,南秦更是完了!” 晁舜臣叹道:“时运如此,不是我的本事。如今秦少卿归秦在望,九泉之下,我也敢向文公叩首谢罪了。” 小厮鼻中一酸,“太宰只道胜负分明,我瞧胜负还难料得很!刚刚没的那位少公是个一意孤行的,但褚山青却何其老辣?听说他心知前方有诈,但劝不住少公,便发急令调麾下带兵来守流云关。流云关是王都最后一道屏障,又是那么个艰难所在,褚氏帐下又皆是骁勇之人,哪怕大梁那位萧将军在,要不日攻破,只怕也难。” 晁舜臣问:“我听说褚帅之弟石慧将军旧疾复发,麾下哪里再有堪任将帅之人?” 小厮道:“二将军虽病重,但他的儿子褚玉绳却是年轻辈里的佼佼。有他在,褚帅也算有了臂膀。” “褚玉绳?我记得他是长公子的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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