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杨青鲤匆匆赶来,见此情状,好话宽慰道:“既然阿离……宁离他是东君,同为无妄,想必能与李观海旗鼓相当,薛统领不必如此忧心。” 孰料薛定襄的面色更难看了一分,哑声道:“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曾看不上这少年世子,以为宁离心性、实力俱不佳,后来知道是自己大错特错,现下却希望自己错得更加离谱。 薛定襄哑声道:“你以为他入京时修为为什么只有‘观照’?后来进阶也那么容易,轻轻松松到了‘通幽’?因为他其实已经反生重修!一身修为俱废了,就算重入了‘入微’,想要进入‘无妄’,那还要得几时?” 何况宁离的那个身体…… 进补的汤药天天当着喝呢! 有孕之身,直面李观海威压,他怎么受得住?! 。 杨青鲤刹那间一呆,从脚底冒出了一股寒气。 远在叙州他都听说过。 他喃喃道:“旁的倒也罢了……李观海与白帝城有旧怨。” 便在这一时,西北方天外,骤然飞来一道箭羽携裹劈风破浪之势,却在接触如水海波上空时炸裂,陡然化作无数齑粉。 角楼高处,萧九龄引弓,面色凝重之至。 天下的明月,如今照在了哪一处? 无数目光望向禁宫深处,或惊讶或恐慌,或怀疑或震撼。 “大、大宗师?” 世人无不感受到了那一道气息,变化莫测,浩瀚如海,更有朝廷重臣,中流砥柱,面色如同服了砒霜。 李观海。 蓬壶岛主,何时悄悄入了建邺,今夜之前,竟然无一人知晓! 大雍立国之时,亦有番邦大宗师悄悄潜入,掀起一番腥风血雨。后来为了避嫌,大多会提前告知行踪。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呐! 此次陛下千秋,各地世家、使臣入京贺寿。蓬壶使者可从不曾言,岛主会在此番入京。又在这宫变的深夜现身禁宫,一身行迹,堪称是诡谲叵测。 那教众人心底都生出个悚然的念头,只要一想便是浑身寒气。 莫非……他想要弑君? 可当年的太|祖皇帝是不世出的高手,如今的建邺城,又还有哪一位? 。 式干殿前,玉阶之上。 宁离半跪在地,迎接着当面而下的汹涌浪潮。 那杀意沉默却恣肆,有若汪洋,彷佛是想要将他拖入不可知的深渊,活生生将他溺毙。 分明是跪在阶前,无形之中似有激流奔肆,要从他的眼角、耳廓、口鼻中灌入,夺去他肺腑间一寸寸气息。 无数的压力滚滚而来,要将人压垮,下一刻便将要会窒息。 煞白的脸色中,宁离右手更握紧了一分。 李观海眼角一跳。 他认出来了…… 宁离那不是身体摇摇晃晃、欲要寻物事勉力支撑,他握在那枯木的顶|端,拇指与食指相扣,那是一个拔剑的手势。 下一刻,风声俱止,有若海上日出,一线金光从暗处生,随即漫过水波浪潮,照亮层叠屋檐、连绵宫阙,喷|薄挥洒遍了海角天际。 长太息兮将上,心低徊兮顾怀。[1] 李观海终于变了颜色。 。 他不曾见过这一式剑招,事实上那阶上的少年哪里有剑招,可是他心中,油然而生了这一句念头。 与之同时,那少年身周的气息无声的暴涨,一寸寸攀升,终成不可当之势。 李观海像是第一次认清眼前人一般。 终于看清了眼前少年是谁。 东君。 那根本不是无力发动宫城中的大阵,那是要以“无妄”之身发动。 山河永固,天地皆春,那是足以教武道巅峰都忌惮的阵法,由大雍开国皇帝亲手布置,不知多少年后终于又由一位无妄境开启,要彻底将自己钉杀在此处! 宁离抬起双眸,他的面色如雪一般透白,然而眼眸却亮得惊心动魄。他一字字道: “李观海,欺君叛上,大逆不道,按罪当诛。”
第120章 丹砂 陛下,我来向您求亲。 120. 与之同时,数十里外,南郊村庄。 苍术与艾叶苦涩的气味中,灰袍僧人遥望着天际幽蓝的色彩,缓缓拨动了腕上的佛珠。 “那是什么动静?”天冬一脸骇然。 金光破晓,彷佛一道利箭将幽谧的蓝色撕成两爿。 灰袍僧人低声道:“是大宗师。” 村庄前,他伸出手,彷佛蒲公英一样的种子在掌心中一聚一散,将要飘落的刹那,又被他握在了掌心之中。 天冬不解,还要再问,然而僧人已经起身。几乎是转瞬之间,便消失在了村道尽头。 。 建康宫,式干殿。 水波一样的结界轰然散开,被万千金光劈得粉碎。李观海毫不犹豫,脚尖轻点,登时间便要转身。 他正是要趁着这短暂的瞬间—— 趁着宁离还没有将宫城大阵彻底发动的时候,离开建康宫。 无论如何,他不能身陷在“山河永固,天地皆春”之中,那简直与把头颅伸到剑锋下没什么两样。 风声呼啸,铜铃狂响,那急促的震荡几乎要席卷上天际。 入无妄境这么多年以来,李观海终于又一次感受到了生死的危险。 继续留在此处,只会危及自己性命! 他根本不是世人以为的那种大宗师泰山崩于前而颜色不变的法度,反而是审时度势、宕机立断。 然而身后却有一道剑风立时追来,清光直上霄练,竟要将他钉在原地。 李观海陡然开口: “沧浪!” 那彷佛是对着虚空间呼唤,根本不知他这一声是在唤谁。就在那一刹间他掌中凭空出现了一把墨色的长剑,寒鲨皮的剑鞘迎上剑光。 ——铮! 墨色的鲨皮竟被削飞了小片,露出其下半寸雪亮的剑芒。 李观海猝然转身,森然道:“真以为我怕你不成?” 宁离神色不变,喝道:“那你躲什么!” 宫墙殿宇彷佛都在震动,朱碧琉璃瓦纷纷打下,沧浪之水终于出鞘,雪亮剑芒倒转。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过了百余招,每一下都荡起滚滚烟尘,冲上九霄云层。 海上潮生的天象破灭之后,建邺城上空,亮得如同煌煌白昼,连续的格挡间,李观海心中大寒。宁离根本不是他以为的那种绝境时突破,他原来便是东君!一招一式全然不似个初初突破的菜鸟,三年前他便与波罗觉慧对战过! 此时此刻,宫城之中一片哗然。臣子、侍卫、武者……无数人在低处看着这一场惊变,错愕而不敢信。 那纵横的劲气激得人几乎要作呕,当即便有身体不支者昏迷,然而更有些人跃跃欲试,目睹这一场剑光,甚至想更近一步。 无妄境。 那可是两个活生生的大宗师! 天下间哪里还有这般机缘,让他们亲眼见证两位大宗师之间的较量? 只要能感悟到一分半点…… 朝闻道,夕死可矣! 。 那每一下简直是有摧天坼地的力量,两道身影一者如墨一者丹砂,在天象俱碎之后宛如凡人一般打斗,嘶啸的风声几乎要将人的耳膜刺破。 烟尘被寒风骤然卷散,只见朱色的衣踞迎风飞扬,而在他身前数步,墨色犹如一道电光。 “让开!”宁离忽然一声厉喝。 那一团墨色直奔脸门,薛定襄顿时心道不好,然而他脚步似被无形气机盯住无法动,下一刻,金光劲气后发先至,将他重重打飞。 轰然一声,薛定襄撞上远处宫墙,五脏六腑一阵剧痛。 在他眼前数寸,剑光流转,逼迫得那一团墨色不得不止步。 少年嗓音一片冷然:“你堂堂一位大宗师,竟然也做这般要挟人质的卑劣行径?” 他踏在朱檐之上,丹衣云裳,半边侧脸明秀而冰冷,漫天的金光在身后凝结做虚幻的影,彷佛神话传闻中执剑下凡、裁决尘世的仙人。 剑光辉焕而明烂。 剑曰“朱明”,人为“东君”。 白帝城主的评语,赫然在所有人脑中浮现。 至于此时,李观海仍不曾受伤。然而他望着宫檐上修韧挺拔的身影,恍惚间竟似见到了另一个人。 那双漆黑的瞳眸中照映着虚幻的踆乌,与一点闪烁而不灭的血光。他从宁离眼中看到了无可辩驳的杀意—— 李观海已经老了。 年岁渐长,已非意气风发少年时,在蓬壶自我幽闭的日日夜夜里,他自审着修为,因为昔年那一败而愈发执着,缠绕于神,终成心魔。他开始惜命,因为他并非未尝败绩,他曾经被一个与他名字相似的年轻人打碎过骄傲。 而宁离并不曾。他的骄傲与生俱来,平生不曾动摇半分,压制许久的修为在至暗时刻终于重回无妄,那几可以说得是水到渠成。 人、气、神,三者合一,终于在此时加持到极致—— 剑光相交,犹如雷鸣一般,拉出数道雪亮锋芒。 ——铮! ——铮铮! 震耳欲聋的相撞,眼花缭乱的腾挪,那两把绝世神兵被催发到了极致,天象乍变,半爿幽蓝,半爿金光。 然而那金色的光辉后发先至,逐渐将幽蓝逼至狭仄角落。 朱明如金乌迫下,携裹灼人火浪几欲噬人,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沧浪硬生生架住。 那一瞬时,两人终于打了个照面。雪亮剑身倒映出宁离冰霜一般的面颊,彷佛沐浴在赤霞与云涛之中。 他当真是很年轻。 一个足以令所有武者都能心生悚然的年纪。 翻覆的一瞬,剑身相错,沧浪破肉,直直刺到尽处,与之同时,李观海心窝一凉,朱明洞穿了他的心脏。 宁离毫不犹豫,任凭左肩被刺穿,真气覆在剑上,蓦地转动,便要打破李观海灵台。剑刃滑过骨骼,只听见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然而那一时,李观海不退不避,脸上陡然现出个诡秘微笑。 宁离瞳孔骤缩,刹那间反应过来,面容一变! 自知不敌、李观海是故意送上气海、容他刺穿,那打的主意其实是自爆。以他无妄境修为,只怕除却宁离,在场无一人可以幸免! 那一下简直是令人心神皆悚,宁离左掌一抹,淋漓鲜血刹那覆上腰间玉佩。螭龙明润,四爪间溢出点点光芒,与鲜血并散落地面、渗入深处。 几乎是同一时,宫阙楼阁、亭台池林,一处接一处连绵亮起,炫目的光芒直冲云霄。无数丝线交织错落,铺成一张弥天盖地的巨网,笼罩在建康宫上空。 山河永固,天地皆春。古老的阵法终于被发动,却并不用以迎敌,而用以护卫,将所有的气浪与烟尘都笼罩在自爆产生的那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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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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