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断绝人性不断滋生的情感,他十年如一日生活在空无一人的宫殿,黑暗和寂寞,永远不能击溃他。 “歌沉莲。” 一盏昏灯照亮四方,来人气度从容。 “陛下。”歌沉莲起身,从容行礼。 “免了。”明宗径直道“你出去。” 祈恒应声而走,临行前将手里灯盏挂上梁头。 明宗无话,待四周静谧,便出手碾灭烛火。 他捏灭这簇光,只是不愿看见他的眼睛,恐怕仍将他当做旧日无所欲求的天人圣主。 “你顺利达成了目的,那么现在,你想让孤,怎样处置你?” 阴暗中,他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听见了他毫不犹豫的回答。 “杀掉我。” 明宗眉头皱的发疼,他能不知道杀掉就行了吗? 他不知道歌沉莲做下的行为,正是万民愤怒的来源吗? “孤来问你,便是想给你一个选择。你是聪明人,只要你开口,证明你的行为是为了苍生醒悟,和所有的事全部无关,孤兴许,能够宽恕你的罪过。” “圣莲道为祸苍生,圣主之名令天下不耻,草民有罪,无可辩驳。” “你觉得,只要你死了,天下子民就醒悟了?” “如果圣莲道不能彻底覆灭,有朝一日,或卷土重来。” “你是觉得,满朝文武乃至孤,都是一群废物吗?我们会愚蠢到,眼睁睁看着第二个圣莲道崛起?”明宗沉吟片刻道“好,就算你死了,难道就没有其它有心之人借你意志,重建圣莲道?八千多万两银子,堪比一座山,上百辆车整整运了三日才能尽数运进国库,连孤都心动到几夜不能安寝,你怎么保证,全天下都能抵抗得了,这等诱惑?” “陛下仁心,只是圣主,为信仰而生,信仰欲绝,圣主必死。” “所有人都告诉孤,圣主必须得死,连你自己也不例外。不过,孤怎么记得,当日宣旨命你入狱,便已经褫夺了这个名号?” 歌沉莲有些不解,他在昏暗中凝视这位君王,却隐约发觉,不知何时起,他已逐渐褪去少年轻狂的浮躁,已然换上雍容气度。 “如果唯独你的死,才能让天下子民得到醒悟,那就说明你没死,你仍旧留存在他们心里,一辈子都留下圣洁自污的形象,他们谈论起圣主,仍然会感到惋惜,也许若干年后,开始质疑你临死前行径原由,或许,还会反过来推翻孤的抉择,评判孤是否失误。 圣主说过,孤口含天宪,乾纲独断。既不知错,又何必认错?如果圣主有错,孤对你多年信任,岂不代表孤大错特错? 孤身旁,从来没有绝无私心的朋友,孤时常同你胡诌,发上一通牢骚,听听你的见解再做选择,因为孤知道,你跟其它心存欲望自以为是的蠢材不同。 但这一回,你的意见庸俗无常,孤便不听了。 你不再是圣主,但却依然是孤的臣民。 大别是孤的天下,你是孤的子民,一介臣民,却能为民心重寄朝堂,不惜以身自毁尊奉推翻国教,即便有欺瞒蔑视权威之嫌,不奖不惩则罢,岂能杀之后快?这决不是孤的国法。 歌沉莲,孤恕你无罪。” 明宗掷地有声,他深以为,自己于此刻,才真正执掌了他的江山! 可是,迟迟的,却没能等到他感念逃此死劫的恩谢。 僵持片刻,昏暗中传来一声虚无缥缈的轻叹。 “陛下肺腑,草民不胜感激,一切既毁,莲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何必,劳烦如此费心。” 明宗整理了夙夜的肺腑之言,却只得到了这样的回答,一时间顿感无语。 “孤既许诺,绝不食言。” 明宗冷哼一声,甩袖转身,愤然离去。 他心想,老子身为皇帝,挡下文武满朝集体上谏,给你俩搞断袖的放水恨不得放了一条江,你俩还视命如草芥的高贵上了! 好好好,二位就互相挣扎去吧,老子不奉陪了!
第106章 明宗临朝, 大赦天下,举国减免三年赋税,将圣莲道莲火宫乃至各地所有分支尽数查封, 其中所涉资产尽数归还于民, 重新改进银票制度, 并决意来年抽个时间,游历大江南北,第一站前往定崖, 亲身体察民情。 明宗处理了这桩大事,便开始着手其余小事。 比如判断定崖当地如今实力,决定擢升定崖县令为定崖知府。 再比如还欠着定崖那小民的赏赐。 君王给的赏赐, 无非与财权有关。 但那个定崖来的小民,看起来对此实在没有兴趣。 他苦思冥想, 挥霍不掉这俩人在刑场上亲的五迷三道的样子,便命人研磨铺纸,提笔写了四字。 月上重楼! 明宗曾赐号歌沉莲月下沉雪,如今夙怨沉雪,明月重归, 正合其意。 君王所赐牌匾,必然不是普通牌匾。 那穷酸知县送的木头牌匾的荣誉, 绝对与君王亲笔, 没有任何可比性。 他将本来要赠,始终没能赠出去的黄金, 命人抬去打造了这副牌匾, 十分贴心派人出海,直接送往定崖城,赐予楼枫秀。 既然大赦天下, 当然包括整个圣莲道。 但那时,京师子民利民沉浸在多项利民政策,喜不自胜,纷纷崇拜明宗,一时遗忘罪人死活。 尚沉迷在国教崩塌,失去信仰,心无倚仗的百姓们,也逐渐在热烈氛围中渐渐醒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是君王的天下,绝对的王权,永远高于任何宗教。 京师逐渐恢复往日晴明,收获一片欢声笑语。 圣莲道肃清后,便再无圣主。 那群长老活着,也不过是几个老掉牙的老头子。 明宗再不会如曾经那般,对一个糟老头子心怀畏惧,甚至连那位年轻的圣主,只是个永不得为政的草民。 无论是朝堂上下,还是京师百姓,所有激愤,总归转为平淡。 君王大赦天下后,地处京师的牢狱,逐渐清空。 曾经日日守在监牢外,等他死刑宣判的民众逐渐散去,只有零散的执拗派,还在苦等歌沉莲走出监牢,能给出个交代。 其中最执拗的一个,就是楼枫秀。 自收到君王大赦天下旨意,他跟那群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民众一起守在监牢外头等,唯恐牢门被人砸毁,监牢外史无前例的严密,对待狱外蹲守的民众时刻个警惕。 楼枫秀独自留在京师,唯恐被人认出赶走,还找了块破布蒙住脸。 他好些天都没等到圣主现身,心内不免有些焦躁,然后跟那些议论圣主与死刑犯苟且的人打架。 打架能舒缓紧张,活淤化血,还能借机泄愤,所以他每天都能打走好几个。 楼枫秀不得不紧张,他为即将到来的重逢,激动的在背地里哭了好几回。 等待过程中,他不断思考,见到歌沉莲后,应该和他说些什么。 他认为自己肯定说不出一句话了,肯定只能跟他抱头痛哭。 在楼枫秀把蹲守的人群打跑了一半之后,剩下那一半,由于打不过,不得不结成一帮阵营,与他各自据守一方,每天都警惕着楼枫秀的行动,随时准备大打出手或者逃跑。 那日天寒,京师落了今年第一场初雪。 午后,楼枫秀随便塞了几个肉包子果腹,依旧百无聊赖蹲在牢门口外苦等。 他蹲麻了双腿,跳起来抖擞沾了满身的薄雪。 立刻惊得另外那帮仅剩下三五个的闲杂人等集体应激,跳起来应战,却看他没有要动手的打算,才渐渐偃旗息鼓。 他对自己造就的威慑毫不自知,靠着墙打了个困乏的哈欠。 “祈大人!” 听到这个称呼,楼枫秀顿时来了精神,抬眼看见刑部尚书身穿官服,走向牢门,张口吩咐打守的兵卒道“嗯,今个释放最后一批,送完后诸位便回家准备准备过年吧,刑部打今起,全体休沐。” 打守们欢呼雀跃无比,当即丢弃刀戈,前去释放刑犯。 若说前几日楼枫秀还算耐心,眼下即将重逢,却满心焦急,片刻难等。 牢门大开,打守押解囚犯只见鱼贯而出,他急不可耐上前,一个接一个看过,其中却不见阿月。 祈恒端着名册,正落笔逐一清点,忽见打守提起刀戈,兵戎相向。 “大人小心,此人危险!” 祈恒满腹疑虑,回过头来,只见身后来人蒙着半张脸,漆黑的眼认迸发着光彩,猛然靠近。 “阿月在哪?”那人问道。 “啊?你,你是?” 楼枫秀摘了罩面,迫切道“他在哪?” 见得是他,祈恒提心吊胆的又将罩面给他带了上去。 抬眼看过另外一伙候着圣主出狱的闲杂人士,连忙抓住楼枫秀手肘,带往一旁,悄声道“你怎么还留在京师,被人发现如何是好!” “我问你,阿月在哪!” “就在方才,圣......歌公子已经离开了。” “没有!我一直都在这里,他离开我怎会不知道?” “是这样的,此地只是个幌子,圣......歌公子容身的牢狱怎能轻易布众,哦对,你还是抓紧去江岸看一看,兴许还没登船!” 楼枫秀转身便要走,忽然折身问了句“他要去哪?” “圣主,大概是要去往西北吧。” “你胡说!”楼枫秀反驳道“他不回定崖,去西北干什么!” “这,本官随口一问,圣主信口一答,也许玩笑罢了?” 阿月不会开玩笑。 阿月从不开玩笑! “祈大人,你是很大的官,对吧?你有很大的权限,对吧?” “嗯,是的,本官地位尚可。”祈恒谦逊道。 楼枫秀立刻出手,抓住祈恒衣襟,目光几近凶狠道“那请你,截断江口,禁止所有客船航行!” -- 经过几番暴动,莲火宫已经被摧毁为一座废墟,御宫不得不将此地封闭,禁止闲杂人等出入。 宗教摧毁于最为光辉鼎立的时刻,恐怕从来没人想过,它最终落得如此狼藉下场。 朝圣台坍塌,歌元慈像断成数段,等人高大的头颅,绝大部分压在废墟之中,堪堪露出漏出一只俯视人间的眼睛。 诸位长老离开牢狱,即被扣押莲火宫,他们虽得恩赦,从此却不能脱离宗门。 净水孤身跪在其中,用他整洁的衣衫,神色庄重的擦去塑像眼睛的污浊。 他擦去了污浊,自己的双眼却前所未有的混沌,静静仰视着那只眼睛,却看不见此间的慈悲。 “老师。” 净水微微昂首,模糊看清薄雪中,孑然独立的身影。 “圣主,你回来了。” “圣莲道覆灭,世间再无圣主。” “圣主,你走近些,让为师,好好再看看你。” 歌沉莲上前来,俯身跪落,老人便抬起那双沾上泥尘,仍旧看出几分养尊处优的手,轻轻抚摸他沾上雪末的漆黑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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