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怎么了?”李宝福想把村长迎进来。 村长却摆了摆手,唤着李宝福的小名:“寿儿啊,庄生在吗?” 李宝福答道:“不在,去石楠树边翻地了。” 村长点头道:“明儿各家要去县城里正那里交今年的户籍纸,你别忘了。” “行。”李宝福说,“这次还是抄三天吗?” 村长说:“对!抄三天,你们早些去就行,记得备好钱。” 待送走村长,李宝福把黄纸、硬竹笔、一块小墨锭找了个布包装好挎着。看日头晒,又装了一罐水抱着,临出门前又返回堂屋把草帽戴上。 午后的家家户户都沐浴在夏阳里,好些人家已经午睡,偶有几人在地里摘桑叶,金阳将土墙上的树影织成一幅绿影画卷。 蝉鸣和鸡犬闹声混着风扑在李宝福身上,他沿着土路穿过山坡和几处水洼,终于在一开得盛的石楠树下看到了打着赤膊翻地的赵庄生。 徐徐飘动的白花影里,精壮皮肉都淌着汗的男人挥着锄头,豆大的汗珠顺着壮硕的肌肉滴入脚下土地。 李宝福找了块石头上坐下,看着卖力挖地的赵庄生,纠结半天后喊道:“庄生哥。”
第2章 赵庄生登时怔了下,见石头上坐着的李宝福,立马扛着锄头走上田埂,略有些生气地说:“你怎么来了?” “村长说里正那边要收今年的户籍纸了,得把地这些写好送上去。”李宝福把水罐递给赵庄生,眯着眼睛看他。 赵庄生长相硬朗,五官周正大气,奈何不说话时总有股凶相。 “收几天?”赵庄生接过水在李宝福身边坐下,看他戴着草帽身上也没汗神情才轻松了些。 “三天。”李宝福答道。 赵庄生咕噜噜喝了几大口水,说:“也行,正好明日赶集,顺便带你去看大夫抓点药。” 李宝福说:“我不用吃药,风寒都好了。” 赵庄生强硬道:“吃补身子的,省得下次得病。”而后帮李宝福把有些歪的草帽戴正,说:“纸笔带了吗?” 李宝福知道自己拗不过赵庄生便就拍拍布包,示意他带了。 赵庄生说:“那就写吧。” 赵庄生把砚台放在石头上,倒了点水在从李宝福祖父传下来的卧狮砚台上,拿起墨锭磨起来。 现李宝福手里的地多是李家几代人传下来的,两人又在手里宽裕时买了两块地种稻交税。 所以他们家的田散得很,田埂又是一家挨着一家,这些田又时不时卖来卖去,变换主人。为此李宝福要写清田地方位和位置,就得一块田一块田去看,顺便写东西南北挨着什么。 李宝福只上过几年学,后面因生过几场大病身体实在弱,李家父母就没让他去了。所以字也不能说写的好看,只是能看而已,写时还要想想那字怎么写,为此写得非常慢。 “这块我记得是一亩四分,北边是石楠树,南边挨着村长家,西边是张老三,东边是亮叔。”赵庄生只读过一年书,认得几个大字但不会写就给李宝福说田的东西南北挨着谁家。 李宝福南方还没写完,赵庄生就又开始说下一个田,于是忙道:“哥,你慢点。” 赵庄生磨着墨看了眼李宝福的纸,说:“方才我说的记下了吗?” 李宝福点头,石楠树边还有两块地是李家的,写完还要一会儿,他嫌坐在石头上写字不方便,想坐地上。但屁股还没坐下去,胳膊就被赵庄生拉拽起。 赵庄生把自己短衫铺在石头边,说:“天热地也有寒气,坐衣服上。” 头顶石楠花树哗哗作响,白花影织出一片雪海,将午后的热浪平息,李宝福看着赵庄生胸肌上滚落的汗,没有拒绝,点点头坐下了。 赵庄生这才扛起锄头去翻剩下的一点地。 墨汁逐渐干涸,李宝福写一会儿停一会儿,在阴凉下看烈阳中的男人,翻出的杂草被勾出暴晒,空气被烤的滚烫,青绿叶片很快蜷缩发暗,赵庄生时不时就要停下来擦湿透眼睫的汗,李宝福唇瓣阖动,想喊他休息会儿,顿了顿,还是没喊出口。 待李宝福记完,赵庄生也把地翻完,他走过来看了眼,说:“字还挺端正。” 李宝福:“……” “快点吧,还有好多要写呢。” 赵庄生点头,把布包挎到自己身上,抱起水罐端着墨砚带李宝福去下一块地。 路上已有村民在开始记地写字,几位叔婶遇到不会的字,还要问李宝福。 路过一大樟树时,李宝福忽听见有人在喊他。 “宝福——” 李宝福寻声看去,只见樟树下躺着一男子,看清人后说:“屏哥!” 在树下纳凉的薛屏拍去草屑走到李宝福面前,说:“你和庄生兄弟做什么去?” 李宝福瞥了眼烈日地下正在弯腰锄草的另一男子,把村长话如实说了,而后道:“屏哥,这日头太大了,蟠哥怎么也不戴个草帽?” 这薛屏算起辈分来,是李宝福的外祖。但年岁与赵庄生不相上下,虽长相俊朗讨人喜,却是个油腔滑调的种。 他揽过李宝福的肩,指着地上的两顶草帽,没好气道:“他自己不戴我有什么办法?说得我委屈他一样,你这娃娃不懂男人心。” 李宝福:“……” 薛屏也有个结契的兄弟,名叫许蟠,此刻正在地里锄草,而他则在树下睡觉。 两人这情形,村里常能瞧见。薛屏不爱种地整日游手好闲,所以他父母才给他找了个兄弟一起种地,只是这样就苦了那地里的。 别人家事,不好多说,李宝福同薛屏闲聊两句便又离开。 在李宝福记地的空隙里,赵庄生扛着锄头把地翻好、弯腰锄草、摘桑叶,一刻不也停。 待做完这些李宝福也记好了田地,他朝赵庄生喊:“哥,记好了。” 赵庄生背着一大筐桑叶回来,以手给李宝福扇了几下风说:“热不热?” 李宝福摇摇头,说:“村子东边是不是还有呢。” 赵庄生点头,提起东西两人又去村东头。 黄昏日暮,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田埂上,清香的茶园地里,夕阳将两人身影拉的修长。 李宝福看着赵庄生宽阔结实的背脊,说:“哥,咱们家今年春稻种得多吗?” “有个小四亩地吧。”赵庄生说,“怎么了?” “没什么。”李宝福看着赵庄生身上那件补了三块丁已发线的衣服,想说给他买件衣服。 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那衣服还是母亲王华在时给赵庄生做的,等她走后,家里有什么赵庄生都是先给李宝福,等李宝福穿旧了絮了再打好补丁给自己穿。 但他想要是说做衣服,赵庄生肯定不答应,于是说:“这么多收起来好辛苦,后面还要种夏稻、养蚕。” 尚书村能耕种的土地不多,李宝福家里田不仅要种稻,还要种瓜果蔬菜、桑树。 为此能种稻交税的并不多,幸而朝廷税法为着百姓想,一年春秋按人丁田地各交一次税日子也算不错。 “所以我想等收完春稻,交了税看看有没有多余钱,去买头牛。”赵庄生说,“到时候你就每天放牛,等牛大了,还能给村里耕下地挣几个鸡蛋。” 李宝福诧异道:“买牛?这至少也得一贯二?交了税,咱们家有那么多钱吗?” 赵庄生侧了半张脸来,坚毅的眉眼染着夕阳,答道:“有,到时你可要天天放牛了。” 李宝福笑了笑,说:“还是算了,买牛太贵,耕地这些我们先借杨二哥家的吧。就算要买也得过两年,否则出个什么急事也没钱。” 赵庄生说:“行。” 两人回村路上,炊烟已从家家户户屋中飘了出来。有几家院门敞着,能看见院里正在吃晚饭的庄稼人。 夕阳完全落下时,赵庄生把一大盆菜和一碗鸡蛋羹端上了桌。这菜是中午剩的鱼汤热了下,又往里放了几块炖得软烂的萝卜、芋头。 两人在吃上没多大讲究,只要端上饭桌能吃个味就行。李宝福跑了一下午也累了,就着吸满鱼汤的萝卜吃了两碗饭。 吃完饭,李宝福躺在摇椅上摸肚子,待赵庄生洗完碗喂完蚕,他见篱笆里那只被七只母鸡围着追的大红公鸡,说:“明天去县城,要不再买几只□□?这样四姐生了孩子,咱们家也有送的。” “好。”赵庄生关好院门,把鸡鸭赶到厨房里,而后端着两盆热水放在李宝福面前说:“把脸脚洗了。” 李宝福“哦”了声,看着天边的余晖蓝暮洗了脸脚就又躺回长椅上,随后赵庄生就着李宝福剩下的两盆水洗了身子和脸脚,也坐在木凳上看天。 两人也不说话,只就那么看着天。 此天地静谧之下,除家禽叫声和偶尔传来大人喊娃娃回家吃饭的声音再无其他,两人如过往两年般坐在自家院里,凝望着风雨卷来的天。 终于李宝福困了也觉得凉,说句睡觉起身回屋。 赵庄生就着点点暮色,把两盆水浇在那一小块菜地里,收好椅子进屋。 贫户人家点灯费油,大多早早歇下。 纱帐内,李宝福面朝墙眯着,赵庄生睡在床外好不教李宝福睡熟了掉下去。 夏夜里除了蝉鸣,村里都静悄悄的。 两人中间隔了些距离,可渐渐的李宝福感觉赵庄生呼吸愈发粗重,人也翻了两次身,带的床板吱呀响。 忽然赵庄生喊道:“宝福。” 男人声音有些哑,同床共枕两年,李宝福知晓这是什么意思,仍缓了缓问:“什么事?” “还没睡?”赵庄生朝里移近了些,直到他胸膛贴着李宝福的背脊。 “木箱有多少钱了?”李宝福感觉腰间环上了条手臂,于是便问起赵庄生的钱箱子。 “应该有一百文了。”赵庄生吐字时的呼吸都扑在李宝福后颈上,弄得他缩了下,可这一缩屁股就碰上了个熟悉东西,登时脸一红,转了个身问:“真的?” 赵庄生“嗯”了声,说:“要看看吗?” 上次做还是没得风寒时,李宝福说不想是假的,于是“嗯”了声。 赵庄生立即掀帐下床,李宝福半坐起,见清月沿窗跃进,晦暗的屋内犹如点了盏不甚明亮的灯。 赵庄生把一个小木箱放在李宝福怀里,修长分明的手指摩挲着衬裤,神情严肃似是在等待什么。 李宝福看他那殷切模样,想起今下午看到的补丁衣裳,登时有些心虚,只粗粗数了数,就把箱子还给了赵庄生,说:“一百零四,你等会儿慢点。” 赵庄生“嗯”了声随即面无表情地接过,不过瞬间便去而复返,站在床边动手解自己的补丁单衣,脱下单衣,登时他那古铜色的肌肉盛着月光就展现在李宝福面前,赵庄生整日下地,以致胸肌结实有力,六块腹肌清晰分明,肩宽腿长,这也是当年王华觉得他不错的一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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