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了缓,擦开火折子烧上柴火,再侧着身子扶住灶台慢慢站了起来。 沈柳将棉袍袖子挽到手肘,拿起铁铲挖了小块儿猪油,这几日家里忙得紧,没时间熬油,膏白的油脂都快见底了。 猪油在铁锅里化开,他将葱姜蒜、小米辣一块儿下进锅里爆香,白烟四起,香味飘的满屋都是。 菜帮先滑入锅中,铁铲沿着锅边推炒,待到炒得发软,沈柳将菜叶子倒进锅里。 铲子打地锅壁噌响,不多会儿就炒软炒透了,再将酱油、醋沿着锅壁淋上半圈,菜叶渐渐染了酱色,撒上盐、糖,翻炒两下就能出锅了。 葱炒鸡蛋更是简单,想着阿娘和宝妹都爱吃熟透的,沈柳就多炒了一会儿。 眼瞧着金黄的蛋花起了淡淡的焦色,撒上把翠绿的葱段,用铲子盛到了瓷碗里。 阿娘和宝妹干活儿累,就爱吃些咸辣口,沈柳拿小碟装了满满一碟子萝卜咸菜。 正好饼子也热透了,他拿了个干净的篮子,下头铺上厚实的蓝布,将菜碗、筷子、一葫芦清水全都放了进去,塞得满满当当的,才盖上布帘推门出去。 正是晌午,日头悬在天正中,晒得身上暖乎乎的,正是吃饭的时间,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着白烟,饭菜的香味飘出了院墙。 沈柳拎着篮子,走了不多会儿,许多相熟的、不相熟的婶子都来同他寒暄:“哎哟出去送饭呀?” 沈柳叫过人,乖巧地点了点头。 婶子打量了会儿他,笑着道:“这怀了娃娃胖一些,长得还怪好看嘞!” “可不咋的,白白净净的好清秀。” 沈柳笑着应声,脸都红了起来。 菜地离着家有段距离,沈柳身子重走得慢,好一会儿才看到阿娘和宝妹。 两人牵着小牛正在犁地,耕犁翻起湿润的泥土,拉出道道深沟。 日头并不多大,她们头上又都戴着斗笠,可还是热得不住地擦汗。 直到沈柳走近了,出声喊起人,俩人才回过头来,顾知禧先看见了他,一脸的欢喜:“哥夫,你咋来了!” 瞧清人,赵春梅忙停下步子,和顾知禧一块儿将耕犁自小牛身上卸了下来。 沈柳跨过田垄,温声说:“这都晌午了也不见你们回家,我就把饭送过来了。” “哥夫还做饭了啊!”顾知禧将斗笠摘下来,戴了一个日升,额头上一圈印子,“你身子这么重,好累吧。” 沈柳接过小姑娘的斗笠,拿在手里给她扇风:“哪有你和阿娘累呀,快些吃饭吧,一会儿该凉了。” 将小牛牵去吃草,三人找了个阴凉的地界吃饭,沈柳本也想随着两人席地而坐,赵春梅却直摇头:“可不成,地气重再凉着你。” 隔着几道田垄,还有别家的庄户,她借了把小凳子回来,放到了沈柳的屁股下头。 掀开布帘子,顾知禧忍不住“哇”了一声:“做了两个菜呢!” 借着葫芦里的水简单冲了冲手,沈柳笑着将筷子递到俩人手里:“都是家常菜,和阿娘做的比不了,还热着呢,快尝尝。” 三人都不是矫情人,坐在堂桌前能吃得下饭,坐在地里也能吃得下饭。 干了这么久的活儿肚子早都饿了,顾知禧咬了口饼子,又夹了筷子白菜,酸溜溜的很是下饭。 赵春梅也吃了口菜,累了小半天,能有口热乎饭吃,别提多舒坦了,她叹息道:“乖儿做得好吃,不比娘差。” 沈柳笑眯眯的:“那是阿娘喜欢我,瞧我咋样都好。” “这话儿说得对。”赵春梅不住地点头,“我乖儿本来就样样都好!” 三人坐在一块儿,吹着小风边唠嗑边吃饭,竟觉得身上都不咋累了。 正吃着,边上的庄户收了农具准备回家。 那庄户看着赵春梅好生羡慕:“你可是有福气,家里儿子争气,这儿子夫郎也好,心疼你饿着,挺着肚子还过来送饭。” 赵春梅笑着点头:“那可不,人算命的都说我是享福命。” …… 话儿虽这么说着,可待那庄户走远了,赵春梅说啥也不肯沈柳再过来送饭了:“你这一路磕了碰了的,娘得心疼死。” 顾知禧一边咬饼子一边点头:“地里的活计没几天了,我和阿娘回去能自己做,你给自己顾好就成了。” 沈柳知道阿娘和宝妹心疼他,心里头熨帖,可他也心疼她们俩:“那郎中也叫我多走动走动,到时候好生呢。” 赵春梅还是不放心:“傍晚接川儿一趟就已经很够了,若平日里还想走动就等娘和宝妹忙完这几天,到时候可劲儿陪你溜达。” 闻言,沈柳眉目间都温柔了起来,开春后天气暖和了,他便时常散步到粮食铺子接顾昀川回家。 男人见他过来,不管多累,都会拄着杖子陪他走上一会儿。 一路上唠唠家长里短,或听顾昀川说说学堂里又哪个孩子不听话了、挨罚了…… 那些琐碎的、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儿都会让他觉得好欢喜、好幸福。 想着顾昀川,小哥儿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 顾知禧瞧着沈柳春风荡漾的模样,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笑着问道:“又在想我阿哥呢?” “哎呀没有。”沈柳脸都红了起来,忙垂头咬了两口饼子,可红晕已经蔓延到了耳根。 春风缓缓吹了过来,掠过山林、田垄,拂过才冒出尖的绿芽…… 不远处小牛正在吃草,日光正好,岁月恬淡。
第58章 阿娘,昀川…… 农家的日子都是围着一日三餐转, 不经意间倏忽草长,已经到了夏至。 恰是一年中的好时节,风暖水暖、草木葱茏, 万物都生机盎然, 包括沈柳肚子里的娃儿。 或许是吃补得当, 小哥儿的肚子一日大过一日,可身子一重就容易气喘,到夜了如何也睡不安稳, 顾昀川不放心,告了假带他去瞧郎中。 吃过早饭时辰还早, 太阳才从绿林里冒出头, 并不多晒人, 想着路程不算远,俩人干脆散步过去全当消食。 孩子约摸在六月底生产,长得很是壮实, 只是沈柳的骨架小,胯骨又窄,孩子太大确实不容易生。 老郎中说了好一番话, 顾昀川听得比治腿时还认真,一字一句问得清清楚楚才肯作罢。 俩人出门时,外面艳阳高照,鸟语花香, 偶时有暖风拂面都带着一股芳馨。 杖子敲在路上,顾昀川将沈柳的手攥得紧紧的:“眼下天气好, 吃完饭得多走动走动, 白日里日头晒人便算了,傍晚了我陪你。” “地里黄瓜也下来了, 叫宝妹摘了新鲜的回来吃。” “排骨、炖肉太油腻了得少做些,要么到时候孩子不好生。” …… 沈柳听得忍不住弯起了眉眼,男人向来沉的住气,就是对待自己的腿伤,也从没这般细致过,眼下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叫他心里热乎乎的。 见边上小哥儿一脸喜滋滋,顾昀川停下了步子:“这么大的事儿都不在意,还笑嘻嘻的。” 沈柳想着他身子骨还算结实,吉婶都说到了他这个月份,有些妇人腿脚肿得厉害,都不好下地,可他除了腰背酸疼,竟是好得很。 见顾昀川这般紧张,小哥儿忙抿住了唇,可笑意却从眼尾跑了出来。他垂眸蹭了蹭男人的手臂,轻声道:“我知道相公担心我、在意我,心里高兴。” 三言两语就把顾昀川说得没了脾气,他偏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生孩子是大事儿,鬼门关里走一遭,相公想你平平安安的,知道吗?” 小哥儿摸了摸肚子:“知道,我可听话呢。” 顾昀川深深看着沈柳,许多话都横亘在胸口,难以言说。 他知道沈柳对他的心意,小哥儿不是个会藏心思的性子,就算腼腆红了脸,旁敲侧击也能问出个七七八八。 可他不是,他向来寡言。 顾昀川唇线拉得平直,沈柳在自己心里的分量,远比他想象中重要得多。 他接受不了他有任何闪失,即便是小哥儿自己都日日期盼的孩子,在他心里也断没有沈柳来的要紧。 因此他早早做好准备,甚至借用季崇元的人情,登了医家周氏的门,只为求个心安。 瞧着沈柳无忧无虑的脸,顾昀川抿了抿唇。 算了,他欢喜便好,左右有他在,总能为他遮风挡雨。 今儿个天好,晴空万里,河塘边孩子们成群结队,拎着小筐子正在逮蜻蜓,欢声笑语的很是热闹。 见小哥儿一直在看,顾昀川温声道:“塘里菡萏开了,去瞧瞧吗?” “好呀。” 塘子的水面上浮着几片宽大的圆叶,粉白的花苞从茎干顶端斜出水面。 绿油油的叶片下,正有小鱼缓缓游动,推开一圈圈细密的波纹。 穿着短裳的孩子们追逐嬉戏,小网子挥来挥去,有时捕到蜻蜓,有时打的菡萏花苞来回的摇晃。 沈柳想起去年他才嫁进顾家,顾知禧带他到山里摘果子,兴冲冲地背了小筐子说要捉蝴蝶。 后来玩得累了,背上果子就回了家,蝴蝶也没捉成。 他鼓了鼓脸:“等娃娃生了,我得让宝妹带我捉蝴蝶,她答应过我的。” 在爱里久了,沈柳早不似从前的畏畏缩缩,他也会生气、会耍赖,眼下一脸娇憨的模样,瞧得人心里发痒。 顾昀川笑着看他,若不是手里拄着杖子,真想摸摸小哥儿的脸蛋儿,他喉咙轻轻滑滚,缓声道:“好,都依你。” * 进了六月后,天气越发炎热起来,阵阵蝉鸣声里,繁花开、夏意浓。 沈柳快到生了,家里人很是紧张,本来就宝贝他,眼下更是眼珠子似的护着,白日里赵春梅和顾知禧瞧着,夜里顾昀川看着,稍微有一点儿动静就草木皆兵。 这日吉婶过来串门,送了一筐果子:“早晨才打后山摘的,想着宝妹爱喝甜汤,就拎过来了。” 顾知禧欢喜地收下来,忍不住咂了咂嘴,她早馋果子甜汤喝了。 送走吉婶儿,小姑娘到灶房里拿了个小木盆,接了半盆子清水,将果子放到盆里洗干净。 沈柳身子重,没法子跟她一块儿洗,就坐在椅子里拿布巾子将果子一个一个擦干净。 小姑娘眉眼弯弯的:“哥夫你还记得去年夏天吗,还是咱俩一块儿去打的果子呢。” “记得呀。”沈柳笑起来,将擦好的果子扔进干净盆子里,“那会儿我就想,这家的小姑子咋这么好,到处带我耍。” 顾知禧咯咯咯地笑:“这算啥好啊,往后我带宝宝耍……” 话音还没落地,就听沈柳闷哼了一声,抬头一瞧竟见他额头上起了一层汗,目光逡巡而下,有黄水自他大腿根缓缓淌了下来。 “啪”的一声响,小板凳歪倒在地上,顾知禧六神无主地站起身朝屋里大喊:“阿娘!阿娘!哥夫要生了,你快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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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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