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风大,门得插上才不容易被吹开,顾昀川关严实了,才返身回来。 临到桌边时,沈柳伸出手将他的手握住了。 男人停下步子,转头看去小哥儿,温声说:“怎么了?” 沈柳扶着肚子坐坐正:“没啥,就想摸摸你。” 顾昀川眉目温柔地笑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却听小哥儿轻声道:“昀川,万一怀的是个小哥儿……咋办啊?” 顾昀川微怔:“小哥儿有啥不好吗?” “你一脉单传,顾家……” 顾昀川轻轻笑起来:“又如何呢?” 他看向沈柳,不由地想着他年少的时候,该也是乖巧又可爱。 可是小子还是哥儿……两人在这件事儿上似乎从来没有深刻的聊过,他以为心照不宣,其实小哥儿一直有顾虑。 他干脆将椅子拉了过来,坐到了沈柳的对面,握紧了他的手。 “有些话我不想说,是觉得难为情。”顾昀川仓皇地笑了笑,“可若是夫郎不安心,我说与你听,该也是没什么的。” 他才摔伤那些日,确是如何也想不通,也确是几不欲生。 阿娘和宝妹日日都哭,恨不能代他受苦,哭的他心烦,也哭的他悬崖勒马。 “我一个汉子,一死了之是痛快,可阿娘和宝妹定是活不好的。” 顾昀川笑笑:“你也知道,我身有婚约,可这副残躯又如何与人坦诚相待。” “我意图退婚,阿娘都随我。” “她那时候是向神佛起过誓的,只要我肯好好活着,成婚与否、有无所出……她全然不在意。” 见小哥儿一脸傻乎乎的,骨节分明的大手摸了摸他日渐丰腴的脸蛋儿:“你不是说阿娘给你求了护身符吗,你打开看看。” 沈柳不明所以,却还是听话地伸手进怀里,将个红布金丝绣线的小袋子掏了出来。 顾昀川接过来,轻轻拉开抽绳,竟见这里头还放着个圆乎乎的东西。 轻轻倒在掌心,是之前他给沈柳的那枚放在饺子馅里的铜钱,小哥儿很是爱惜,用红绳缠好了,和护身符放在一块儿。 顾昀川笑起来:“这么宝贝啊?” “相公给我的。” 小哥儿实在太乖了,顾昀川喉结滑滚,忍不住亲了亲他的脸颊,又拿起那枚桃木小牌,指着上面的经文给他看:“庙里的东西都是骗人的,偏偏阿娘最是相信。” 他腿伤那会儿,赵春梅成日里叩拜,磕的额头一片乌青,求着哪位菩萨显灵,好让他好起来。 “好些人家求着生小子,就在这地方画个符,你瞧瞧阿娘可给你画了?” 沈柳细细盯着那小木牌,摇了摇头。 “阿娘说不在意,是真的不在意。”顾昀川笑着看向沈柳,“不过你个小迷信,护身符还真日日揣在怀里。” 指尖轻轻摩挲着小木牌,沈柳抿了抿唇:“我以前是不多信,可听你说了,倒觉得阿娘拜的菩萨可灵呢。” “如何灵了?” 沈柳眉眼弯弯地笑起来:“你真的好起来了啊。” 求着哪位菩萨显灵,好让他好起来…… 你真的好起来了…… 顾昀川怔忡,耳中嗡的一声响。
第55章 夜里怕黑 犹记得几年前寺庙供香, 顾昀川与位高僧有过一面之缘,老和尚说他天资聪慧,却佛性甚钝, 那会子他虽面色无异, 可心里多少有些不服气。 如今想来, 他确是榆木脑袋。 原来阿娘日日所求的,并非他五体健全、金榜题名,不过一个好好活着。 后来她去庙里上香少了, 也并非看开了,而是得偿所愿了。 顾昀川垂眸笑起来, 不自觉的红了眼睛。 沈柳瞧着他, 轻扯了扯他的袖子:“昀川, 你怎么了?” 顾昀川看过去,大手摩挲着小哥儿的颈子,浅笑道:“没什么……夫郎说的对, 这菩萨确实灵。” 沈柳眉眼弯弯笑得娇憨:“我就说吧,可灵呢。” * 冬日之终,春日之始, 转眼到了除夕。 都说年节得团圆着过,可顾家亲戚少,许多都不联系了。赵春梅虽与几个兄弟还有往来,但山高路远, 来回一趟不容易,也没法子团聚。 一块儿过年的人虽少, 可一家子相亲相爱, 才是最大的团圆。 这一日,镇子上可是忙活, 家家户户都在迎新春,贴对联、福字,祭灶王、做年菜…… 顾家也不例外,日头才跃出山巅,赵春梅就和顾知禧出了门,去山里头拜坟。这几日家里人一块儿折元宝,俩人拎了满满两筐子。 按道理说,祭拜先祖最该家里汉子出面,可顾昀川恰是祭祖返途时摔伤的,赵春梅心有余悸,不叫他再上山,再者沈柳有了身子,怕山里东西不干净冲撞了,也没叫跟着。 俩人就留在了家里,一块儿到灶房熬浆糊,贴福字。 烧柴声噼啪作响,顾昀川换了个小锅子,将面粉水坐上了灶。 沈柳搬了把小凳子坐在灶膛边,自打有了身子,他就可喜欢闻灶火烧焦的味道。 顾昀川拿着筷子拌了拌,不多会儿面粉水就熬成了浆糊,一股子麦子的清香。 他低头看了眼小哥儿,就见他闭着眼睛捧着脸,跳动的火苗映得他白净的小脸儿暖黄暖黄的,他轻声道:“坐远些,再烫着。” “坐远就闻不见柴火味了。”沈柳眉眼弯弯,伸手指了指肚子,“他喜欢闻。” 顾昀川本就拿他没法子,近来又多了个娃儿,他笑着叹气。 眼见着面粉水熬成了浆糊,用筷子使劲儿搅了搅,拿到灶台上晾凉。 顾昀川走到沈柳身后,小哥儿头都没回,往后靠了靠。 知道男人站不稳当,他没敢用力,可后背贴着,就觉得心安。 大手擦着耳边贴过来,隔着沈柳的小手,顾昀川包住他的脸颊:“夫郎陪我贴春联吗?” “肯定的呀。”沈柳仰头瞧他,“我还是头回贴呢。” 以往家里头穷,饭都吃不饱,更别提买红纸写福字了。 顾昀川有些好奇:“那以往年节你都做些什么?” 沈柳想了想:“日子苦,一年到头吃不到啥,但是过年阿娘会给做青菜瘦肉粥。” 顾昀川想起他才进门的翌日清晨,早早起来给一家人做了青菜粥:“就是你做的那种吗?” “嗯,那会子你说要带我去苏家,我可害怕了,想着该不是要退婚吧。”他鼓了鼓脸,“我好不容易成亲了……家里人都不知晓,我就想着吃回阿娘常做的菜粥,全当是给我送嫁了。” 顾昀川听得心疼,那会子他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气得头痛,口不择言。 想来沈柳只会比他更难受。 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却听沈柳笑着道:“我阿娘要是还活着,知道我嫁了个你这样的相公,肯定做梦都要笑醒。” “我这样的……是什么样的相公?” 后背贴着男人的腿,热乎乎的,沈柳歪着头嘿嘿地笑,他不好意思讲,岔开话头:“咱俩去贴对联吧。” 顾昀川笑着应声:“好。” 开了灶房门,疾风惊掠而来,刮得人脸疼。 顾昀川正想去房里拿棉帽,沈柳嫌麻烦:“一会儿就贴好了,不碍事。” “那你站在门里等,避避风。” “好。” 大门外头,许多人家正在贴对联,有些联子还是顾昀川给写的,见着俩人出来,都出声问候几句。 顾昀川笑着道:“阿娘和宝妹去上坟了,晌午就回。” “差不多六月份生。” “已经不怎么吐了,睡得也好。” 边上婶子直点头:“你这相公做得真好,啥都清清楚楚的。” “可不咋的,哪像秋实他爹,都到生了还迷迷糊糊的。” 沈柳站在门里面,风吹不着他,疏散的日光落在顾昀川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映得男人谪仙似的好看。 小哥儿瞧得怔愣,直到顾昀川出声叫他,他才回过神来,忙走到外面,门上贴了对联、福字,还是用洒金红纸写的,很是喜庆。 沈柳捧着浆糊碗不住地点头:“好看,相公可真厉害。” “这就厉害啊。”顾昀川本不是个多爱显摆的人,可听见沈柳夸他,忍不住勾起了唇边。 俩人又把屋门上的福字、门神贴了,不多会儿,赵春梅和顾知禧也回来了。 隔着老远小姑娘就喊了起来:“阿哥、哥夫把春联贴上了啊,喜气洋洋的。” “是好看,都有年味了。”赵春梅进门,笑着道,“今儿个晌午吃简单些,咱晚上守岁吃年夜饭,娘买了条鱼呢。” 顾知禧笑眯眯地抬了抬手,肥鱼用草绳穿着,活分地甩了甩尾巴:“年年有余。” 风吹云走,时辰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傍晚,日头偏西,远天起了霞色。 灶房里很是热闹,一家四口一块儿忙活,赵春梅收拾草鱼、顾知禧洗菜切菜、顾昀川烧水热锅、沈柳拿碗筷打下手。 唠唠嗑、做做活,其乐融融的。 因着沈柳怀了孩子,赵春梅担心他瞧见杀鱼害怕,拿到后院杀好了才端进灶房。 今儿个做清蒸草鱼,葱姜蒜切的细碎出汁,塞进鱼肚子里腌制去腥,赵春梅浇了些黄酒,用手抓匀,看向沈柳道:“乖儿,今儿个除夕呢,你老家有啥说法不?” 沈柳自筐子里拿出几个鸡蛋,不多明白阿娘的意思。 “都是自家人娘就直说了。”赵春梅温声道,“折的元宝还留了一筐子,你回不去家……夜里叫川儿陪你拜一拜啊。” 闻声,沈柳怔忡,眼底骤起了一片红。 沈家四口,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今儿个除夕他回不去家,本打算趁着夜黑,点上三柱香遥祭叩拜,也算尽过孝心,却不想阿娘比他想得更周全。 沈柳抿了抿唇,喉咙口子发堵。 顾知禧瞧出来他想哭,忙笑着逗他:“哥夫是怕夜里头黑吗?要是不放心阿哥陪着,我陪你吧。” 沈柳笑出声来,可眼底却起了泪花。
第56章 岁岁有今朝 年夜饭很是丰盛, 家里杀了只鸡,连带着买回来的草鱼和顾昀川书塾给的半扇猪肉,可谓荤香满桌, 年味十足。 烧柴声噼啪作响, 两个灶眼全开了火, 一边蒸着肥鱼,另一边赵春梅打算将红烧肉炖上。 猪肉是挑的肥瘦相间的猪五花,赵春梅用刀背刮干净猪皮上的毛茬, 在案板上切成均匀的四方块儿。 冷水下锅焯出血沫,用木勺撇干净后, 再将煮得发白的猪肉块儿捞进瓷碗里沥着。 做红烧肉得先调汁, 汁水调得好, 炖出来的肉就又鲜又香。 柴烧得正旺,锅底已经红透了,赵春梅拿勺子挖了一片薄薄的猪油, 贴着锅壁啪地一声敲进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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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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