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个天气好,一早就出了日头,可山风大,吹在身上还是冷。 担心沈柳身子过了寒气,家里人没叫他出门,又怕他一人待着没趣儿,就叫顾知禧和昨儿个随丘子牛车回来的郑虎一块儿陪着,几个小孩儿猫在灶房里烤土豆、地瓜,倒也乐呵。 几人到时,范家人已经在做活儿了,虽是农闲,可范大还是一早就醒了,家里夫郎身子不好,他先是把铜壶热水换上,又把汤药坐上锅,待听见外面动静时,灶上正在煮蛋。 沈柳给的那小篮子鸡蛋他一个都舍不得吃,学着隔壁婶子用红糖煮上,好给夫郎补身子。 听见有人喊他,忙擦了把手出来瞧。 范大与郑松石并不多相熟,只是提了中间人的名字,彼此都认识罢了。 听人意思是来买小牛的,范大有点儿为难,他搓了把手:“这、这牛有人定了。” “这么快就定了!”吉婶拍了把手,“那给银子没啊?” 范大挠了挠头:“还、还没。” 既然没给银子,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再说人都来了,咋的也得看过小牛再说。 范大领着人进棚子,就见一大一小两头胖牛正在吃草,口鼻喷薄出团团白雾,瞧着很是有生气。 这小牛养得确实好,比同龄的牛都来得壮实。 郑松石走近些,从牙齿到耳朵再到牛蹄……细致看了良久,止不住地点头,这小黄牛待到成年,该是一头很健硕神气的牛。 几人都满意,郑松石问起来:“是谁家定下了啊?能不能让我们同人家商量商量,若是不急买,先让给我们。” 正是农闲时候,还不到用牛耕地,该是不急,而且范大说是定下了,可牛也没牵走,还是能谈一谈的。 范大搓了把裤子,磕巴道:“我、我都收了人家一篮子鸡、鸡蛋了。” 一听这话儿,人堆里的赵春梅出了声:“可是还喝了人家一碗姜汤?” 今儿个她穿得厚实,风帽、项帕都戴得齐全,不怪范大瞧不出来。 一听这声音,范大忙定睛认了认,待看清了,他欢喜起来:“婶、婶子!” 这若说卖牛,范大也知道自己笨口拙舌,拿不定主意,这事儿还得是夫郎来谈。 几人身上带着寒气,怕过给人,在明堂站了好一会儿,才敲门进屋。 屋子里既没烧柴也没燃炭,可冷可冷,床上坐着的小哥儿穿着袄子,戴着棉抹额,怀里抱着个小娃娃。 一头成牛的市价是六到七两银子,农闲或农忙时候价钱有所不同,眼下这时节,牛最是便宜。 因此许多人家不愿意卖,宁可再养上几个月,等到春种时候再出手,能多卖小半两银子。 要不是景哥儿生了娃娃,又亏空了身子,范大是说啥也不肯卖的。 饶是如此,他也是寻觅了几户,瞧着顾家人好,小牛过去了不愁吃饱,才肯点头的。 两边都诚心实意,倒也好谈买卖。 陈景道:“您也瞧见了,要不是日子实在难过,是说啥也不肯卖的。这小牛还有半载就成年了,到时候肯定也有好价钱。” “这是自然。”吉婶点点头,“不过人顾家也确实是诚心来买的,要不然也不可能来回跑了两趟,您就给个实在价,我们心里也好有个数。” 陈景瞧了瞧范大,汉子没言语,只伸手将他的手握紧了。 陈景吸了吸鼻子,又咽了口唾沫,心里有些没底:“五、五两三钱……” 这个品相的小牛,春秋两季甚至能卖到小六两银子。 可他家正缺钱,又赶上严冬,实在不敢漫天要价。
第51章 一小块碎银子 来的路上, 郑松石已经将黄牛的市价大致说了,几人又早听闻范家的小牛养得很好,因此听到这价钱, 皆是一愣。 付银子做主的是顾家人, 大家伙的目光齐齐朝两人看过去, 赵春梅搓了下手,温声道:“买牛是大事儿,我得同川儿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这话说的在理, 顾昀川点了点头。 屋子里都是人,他便拄着杖子同赵春梅一块儿到堂间说话。 方才人坐在一处不多好分辨, 眼下只俩人起身, 范大这才瞧出来顾家汉子是个跛脚, 牛车该是买给他的。 陈景心里七上八下的有些紧张,他想着价钱该不是要多了,人家还得商量, 他看去范大,汉子伸手抚了抚他的后背,让他别忧心。 外头起了大风, 刮得门板子啪啪作响,不多会儿,赵春梅和顾昀川便回来了,重新坐到了椅子上。 屋子里静悄悄的, 顾昀川缓声开了口:“我和阿娘商量过了,就按照您说的价钱来。” 这话一出, 陈景长舒出口气, 皱皱巴巴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顾昀川又道:“我瞧您家的牛棚很是结实,是您自己盖的吗?” 一说到牛棚, 范大眼睛都亮了起来,他结巴道:“是、是自己垒的,用、用黄泥和粘土,掺着干、干草,和在一块儿,防、防风还保暖。” 顾昀川思索片刻:“是这样……小牛牵回去后,本打算先安顿在柴房里,但这肯定不是长久之计,我们想在后院儿盖个牛棚,不知道您得不得空。” 盖牛棚和垒鸡窝不同,是份苦差事,就是没日没夜的干,也得小半月。 顾昀川这边要教书脱不开身,郑家叔叔要上工也没时辰,倒不如找范大帮忙,他既垒过牛棚有经验,又爱惜小牛不会偷工减料,是最好的人选。 闻声,范大忙看去陈锦,家里夫郎虽然性子又急又躁,可对他是真心实意的好。 陈景知道汉子最看重家里的牛,若不是想给小牛找户好人家,早早就能脱手了。 他抿了抿唇,轻声道:“你去嘛,左右不过半个月,实在忙不过来,我就麻烦婶子帮忙照顾下实哥儿,该是应付得来。” 范大心里难受得厉害,陈景刀子嘴豆腐心,有脾气了冲他发火他也不觉得有啥,倒是眼下好声好气地说话,他心里绞得慌:“能、能成嘛……” 瞧着汉子满是担忧的脸,陈景心里虽暖和,却还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能成咋办,叫小牛冻外边啊!” 挨了骂,范大也不恼,哄着道:“那、那我早上做好饭再走,不、不叫你饿着。” 这么多人看着,陈景臊得慌:“哎呀知道了!” 范大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看去顾昀川:“我、我帮你垒。” 顾昀川缓声道:“那就这般说定了,等雪化了再开工,正好黄泥、粘土还要准备几日,到时候烦您来家里帮忙,就按照市价算工钱,多多费心思。” 工钱……范大愣了好一会儿,左右邻里做活儿都是主家出泥料,管一顿中饭,他们负责出力气,可顾家竟是肯给工钱的。 既然给工钱,那啥样的劳力找不着,又何必是他这样一个不相熟的庄户。 范大看去赵春梅,又看去顾昀川,心里头说不出的感激,他皱了皱鼻子,哑声道:“多、多谢。” “是我们劳烦了。” * 这几日,因着买了小黄牛,家里起了大变化。 盖牛棚、打车板,缝制放在舆箱里的褥子、软垫,很是忙活。 这垒牛棚得用到不少黄泥、粘土,眼下正值寒冬,又才下过雪,顾家劳力不多,不好上山里采泥料。 实在没法子,只得花上些铜板到泥瓦匠那里买些现成的回来,一听说这些,范大硬是驾着牛车,进山里挖了好几筐子。 那会子,还不到约定好要垒牛棚的时日,赵春梅正在屋里做绣活儿,听见叫门声,她忙出去瞧,就见范家汉子站在大门口,车板子上一筐筐的全是泥料:“婶、婶子,我先运、运过来,过几日好、好用。” 范大怕棉衣脏了不好洗,脱到一边,里头只穿了件厚布短褐,好在他身子骨硬朗,干力气活儿又浑身是汗,倒不觉得多冷。 不多会儿,院子里就堆满了黄泥,赵春梅满眼惊讶:“这些都是你拉回来的啊?” 汉子笑得憨厚:“山、山里头挖的,也好省些铜、铜钱。” 范大做活儿踏实稳妥、不偷懒,牛棚交给他,家里人都放心。 他白里来,夜里走,常常晌午饭扒拉上两口就又到后院儿继续赶工,可垒牛棚急不得,得挖地基和排水沟、竖木柱搭框架,还得夯土墙、编茅草屋顶。 一个人忙不过来,顾家人便都放下了手上的活计跟着一块儿干。 顾知禧垒过鸡窝,夯土墙学得很快,才半日就已经有模有样;沈柳有身子做不得力气活儿,又怕风寒着了,就在屋里编茅草屋顶;赵春梅负责灶火饭食,给大家伙都喂得饱饱的。就是顾昀川和郑松石下工回到家,也会干上一会儿, 本来小半个月的活计,几个人力气往一处使,竟是赶在车厢板子交付之前,牛棚就垒得差不离了。 那日傍晚,范大瞧着垒好的棚舍可是高兴:“现、现下天冷,山风大,吹、吹个三五日就能干透,到、到时候就能使了。” 远山晚霞漫天,和着呼啸的北风,是山里肃杀却温柔的冬景。 顾昀川将范大叫到一边,同他说话儿:“本想着牛棚好不容易盖好,留你吃顿饭,可你家中夫郎等着,我又不好强人所难。” 在顾家干了这般久,俩人慢慢熟络起来,范大知道像他这种苦劳力,平日里是很难同这些读书人有交情的,他本以为顾昀川这人孤高、难相与,却不想竟是个穿着长衫,就同他一道夯土、抹灰的人。 范大搓了搓被风裹的满是裂口的大手,好半天都说不出啥。 顾昀川笑笑,将钱袋子放到汉子手里:“这些日子辛苦你,若来日家里安顿好,你闲下来,我请你吃酒。” 银子的事儿是家里一块儿定下的,范大自山里背了几筐子的土料泥料,他虽从没提过银钱,可这来回一趟少得一天,又凿山挖土,尤其冬日河枯,粘土最是难弄。 沈柳向来心肠软,本还想多给些鸡蛋,可他想着不如给银子,范家真缺东少西了,自己采买就是。 范大捧着那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心里头踏实,他也没拉开来瞧,直接揣进了怀里:“好,等、等实哥儿大一些,您家若、若不嫌弃,我带、带夫郎上门道谢。” “说什么道谢,只管过来串门。” 范大笑起来:“好,串、串门。” 临走前,范大又看了眼小牛,这小家伙倒是心宽,到了新地方能吃能睡,他伸手摸了摸它的圆脑瓜,收拾好工具,背上筐子出了门。 顾家人都出来送他,范大有些不好意思,忙摆了摆手:“外、外头冷,都回吧。” 他拍了拍黄牛肥硕的屁股,黄牛低低哞了一声,抬蹄前行。 待到顾家的房舍越来越远,范大才将怀里的钱袋子掏了出来,灰蓝的布面,连点儿花纹都没有,他拉开抽绳,定睛一看,里头竟是塞了一小块儿碎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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