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钊心中冰凉,他的手按在腰封上,那里藏着一只哨子。 “我劝杨大人最好不要这样做。”应如是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你唤来的人未必能留下我,就算能,你也解释不清。” “难道我听话,你会放过我?”杨钊冷笑连连。 “我不认为杀人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应如是道,“我只想寻回失物。” “退一步讲,即使你肯放过我,裴霁既然活了下来,他也不会善罢甘休,等待我的仍是一条死路!” “他既然没冲进白事铺里抓现行,说明比起杨大人你,他更在意另一个人,你要是将功补过,未必没有生机。”语声一顿,应如是又笑了,“不过,你若真想如此,恐怕要抓紧一些,他既然能追踪对方来到白事铺外,至少已对其身份有了猜想,出了今夜这档子事,三分怀疑也变成七分了。” 杨钊心头凛然,这人看似在给他分析利弊,实则堵死了他的所有退路。 “与你合作,难道不是以虎谋皮?” “最起码我饶过你两次性命。”应如是道,“我到底是什么人,想来杨大人心下已有判断,玲珑骨是我们从浮山国使者手里劫来的,它会出现在乐州,又遭窃失落,归根结底还是我们内部出了乱子,俗话说‘家务事家中断’,眼下裴霁是你们的活阎王,同样是我的眼中钉,何不暂罢内斗呢?” 他言辞恳切,杨钊沉默了片刻,道:“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 应如是笑道:“离天亮还有至少一个时辰,不妨就在这里想清楚。” “话说的好听,却是咄咄逼人,这让我如何信你?” “一来时间紧迫,二来你想给人通风报信,也得看对方这时乐不乐意见你。”应如是摇头,“闹出那样大的动静,就算侥幸不死,也该丢了半条命,你这会儿找上门去,是生怕水蛭闻不着腥?” 杨钊被他戳破心思,顿时无言,半晌才道:“你究竟是如何知晓我们计划的?” 应如是道:“这桩盗墓案实在来得蹊跷,我在义庄见你验尸殓骨,心里就有了如此念头,确实是个好办法,但不算万无一失,现在见到了赝品,教你这么做的人恐怕是想用疑兵之计引走部分耳目。” 真正的玲珑骨现在何处,仍是只有对方知晓的秘密。 “最迟一天后,裴霁便会找上他怀疑的那个人。”应如是敛了笑容,逼视着杨钊,“你要报复对方的算计,就该将功补过,若是不计前嫌,应当设法相救,总归得在这十二个时辰内做好准备……杨大人,你怎么选?” 向裴霁投诚,还是跟这个人合作? 杨钊低头默然良久,捏在掌心里的铜哨直接终于坠向地面。 应如是松了口气,紧接着就脸色大变,他纵身前扑,伸手去抓杨钊的手臂,这回却是他慢了一步。 仿佛回到了杀死刘氏夫妇那晚,杨钊强提一口真气,右手急翻,掌落头顶。 他确实练得一手好掌法,便是用来杀自己也毫不犹豫,当应如是赶到他身边,这具高大的躯体已然软倒。 此时此刻,杨钊脑门剧痛,想的却是应如是在义庄里那句话——以他的掌力,要杀死刘氏夫妇是轻而易举,为何要用上引人怀疑的掌法呢? 因为他要记住自己是杀人真凶,真凶就该死,旁的人与此无关,不应受累。 “杨钊!”应如是急唤他的名,明知此人已是神仙难救,仍想出手一试。 杨钊说不出话,却用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应如是,左手在地上胡乱摸索,像是在找什么,可没等他找到,血已经从七窍涌了出来,气息渐无。 应如是低头看着离他手指不到一寸的那枚哨子,杨钊临死想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将他暴露在其他人面前,再看杨钊的右手死死捂着胸口,应如是将之轻轻挪开,从染血的衣襟里找出了一只绣花荷包,里面那只银钩翡翠耳环还是干净的。 杨钊并非全然不信应如是的话,也不是毫无动心,可他不敢替另一个人冒险,所以选择了最极端也最稳妥的第三条路。 应如是捧着荷包沉默了好一阵,将其仔细收好,闭目合掌为杨钊念了一段《往生咒》,而后他捡了那只哨子站起身,凝气吹响。 哨声在这幽暗地窖里响起,转眼间穿透土石传至地上,附近的人无不被这尖利的声音吓了一跳,很快就有衙役朝这边赶来。 当他们闯进地窖,这里已经没了应如是的身影,唯有杨钊仰躺在地,尸身余温尚存,眼睛兀自看着上方,有胆小的人见到这一幕,立即昏了过去。 应如是已在一街之外,此时天光微亮,道上已有了早起行人,有的听见了这些动静,正驻足环顾,而他悄无声息地与这些人擦肩而过,如吹过的一阵风。 风径直刮到了昨日那家酒楼后巷,应如是轻车熟路地翻上二楼,这会儿还未营业,厢房里却已经坐了两个人。 目光在神思不属的陆归荑脸上停留了片刻,应如是看向裴霁,沉声道:“藏物是假,杨钊自尽,准备收网吧。”
第十六章 如有一只无形的口袋在乐州城上空打开,兜住了本该席卷四方的风声,以至于天色大亮后,本地总捕杨钊遇袭身死的消息就像一片鹅毛落在弱水上,来不及溅起水花,已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街头巷尾莫有人议论相关,市井百态皆如常。 然而,纸毕竟包不住火,待到中午时分,消息已陆续传入该知道的人耳中。 “杨……杨大人他、他死了?” 虞红英卧病数天,今日总算恢复了一些精力,正听手下人汇报近况,柳玉娘便匆匆赶来,说是裴霁又登门了,连忙下楼会客,却从对方口中得知了这个噩耗,本就苍白的面容上骤然全无血色。 “死在刘家的地窖里,顶门被破,当场毙命。” 裴霁的脸色也不甚好看,柳玉娘站得近些,从他身上嗅到了一丝药味,藏在袖里的手微微攥紧。 “案发之后,我即刻命人封锁了消息,目击者皆入州衙听审,故市井间未有传闻,表面一切如常。” 柳玉娘开口道:“出了这样大的事,若是任由风声散布开来,戒严令势必延长,再无人胆敢置喙,裴大人何故反其道而行之?” “一拖再拖,并不是什么好事,倘使继续封城,怎知贼子不会狗急跳墙?”裴霁瞥了她们一眼,“凶手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袭杀本地总捕,必然想过官府的种种反应,贸然下令只怕正中对方下怀。” 虞红英回过神来,叹道:“虽然道路不同,但杨大人以捕头之身守护本地安宁十余载,三教九流莫有不服,便是我等绿林中人对他也敬佩有加,先前还听说他要高升,想不到……” 裴霁观她面上悲意不似作伪,想到杨钊的官声确实极好,他稍作沉吟,忽而冷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他身为总捕却枉害人命,死不足惜,没什么好说的。” 虞红英与柳玉娘都吃了一惊,尤其后者,眼中陡然闪过森然杀机,旋即无踪。 虞红英问道:“裴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霁对两人的反应视若无睹,反问道:“昨夜城北有异动,你们可知?” 姐妹俩对视一眼,柳玉娘回道:“有所听闻,毕竟那声响不小,半座城的人都从梦中惊醒,今早听说是有人私制爆竹被抓了。” 这话当然只能哄骗寻常百姓,要真是爆竹闹出来的动静,至少得堆上一面墙那么高的存货。 裴霁嗤笑一声,也不卖关子,直言道:“这不过是安抚人心的说辞,昨夜本官追贼于城北暗巷,却中了对方埋伏,若非手下人接应及时,不死也要重伤。” 闻言,虞红英惊道:“什么人如此大胆?” “以他们的身手和耳后刺青来看,豁命袭击我的十名杀手乃是寸草堂余孽,本官手刃了温莨,又清剿了整个寸草堂,小喽啰们自然树倒猢狲散,似这等心腹死士,定是恨我入骨。”裴霁道,“乐州城戒严已有十日,这伙人只能是在这之前混进来的,倘若本官所料不差,他们就是被温莨委派来押运赃物的人!” 虞红英脸色大变,她死死抓住椅子扶手撑住身体,恨声道:“这帮杀千刀的!” 散花楼会陷入这场困局,多半是温莨引来的祸水所致,虞红英恨不能生啖其肉,好在她见多了风浪,很快平复下心绪,皱眉道:“他们为何挑在此时动手?” 这十个杀手在城里藏匿了多日,三班衙役、巡城兵丁连同夜枭暗探齐出手,明里暗里搜查许久都未能发现其踪迹,若说没人包庇,谁也不会相信,可温莨已死,他们又会遵从何人之令?再者,裴霁行踪诡秘,杀手有心寻仇而无力追踪,昨夜却让他们差点得手,当中必有阴谋。 柳玉娘冷不丁道:“裴大人方才说是追贼中伏,又说杨总捕死有余辜,二者莫非有关?” “你们可还记得刘氏夫妇的死因?” “不是说他们与窃贼勾结,暴露后遭其灭口?” “杀人者正是杨钊。”裴霁道,“这对夫妇在家中地窖藏匿了七天,曾经上门盘查的杨钊却说毫无发现,他若是个酒囊饭袋倒还罢了,既然不是,本官就不得不怀疑他!再说,夫妇俩先出地窖再被杀害,十有八九是死于熟人之手,凶手掌法高明,能破人颅骨而不伤发肤,在这乐州城里没几个人能做得到,恰好杨钊当晚在附近值守,案发前已借口离岗,他若不是去杀人,还能做什么?” 两姐妹不由得当场呆住,裴霁继续道:“本官将他支去义庄,暗中命人盯梢,昨夜他擅离职守,在义庄西面一间白事铺里与神秘人私会,本官接到密报即刻赶去,却被那人引入暗巷,杨钊则趁机逃回义庄应付查岗,后借口搜查来到城西,支开随行诸人,独自进入刘家地窖,结果死在了那里!” 昨夜发生的种种惊变,此刻都连成了一条线,裴霁既已怀疑上了杨钊,又因其中了埋伏,这一来,无论裴霁是否逃过杀劫,夜枭卫都不会放过杨钊,他跟那些死在巷子里的杀手实无不同。 虞红英心念急转,失声道:“杨钊也死于顶门被破,难道他……” “不错,他是自杀的!”裴霁笑了起来,“这也是整件事最有趣之处,本官亲自到现场看过,杨钊死前曾与人动武,应是不敌,可他没有死于对方之手,却毙命于自己的掌下,这是为何呢?” 敌人胜之而不杀,只能是有话待问,杨钊断然自尽,只因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暗巷惊变在前,杨钊不会无故前往刘家地窖,可惜他已经死了,现场再无其他线索。” 裴霁话音落下,堂中一时无声,直到柳玉娘开口道:“裴大人,据我所知,杨钊与刘氏夫妇不甚亲熟,他若是杀死刘氏夫妇的凶手,八成也是受人指使去执行灭口,可他办案缉凶十年如一日,与人多是泛泛之交,谁能让他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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