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得知眼前的人正是应如是,胖老板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烟消云散,应如是的武功固然高强,但他毕竟是孤身一人,只要回去召集更多人手,未尝不能讨回这笔债,偏偏这个人在当今武林的地位太过特殊,看似独来独往,实则与多方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凭他这点地位,不敢代表寸草堂与之结仇,唯有尽快上报,请总堂定夺。 不等渡头上的无关人员回神,一众杀手已撤退无踪,应如是摇了摇头,也无意在此耽搁,从船家手里买下了一艘乌篷船,将马车上的行李堆放入舱,亲自当艄公送一老一少渡江。 直到登船坐稳,冯老才有了从鬼门关回到阳间的实感,感激涕零地道:“谢、谢过应大侠救命之恩!” 说话间,他按着宝儿的头就要让小孩给应如是磕一个,应如是正在甲板上撑船,闻声头也没回,只一拂手就用柔和气劲扶正了孩子的身体,淡淡道:“我不是什么大侠,受人之托罢了,老施主不必如此。” 水波荡漾,船行江上,此时天光正好,风景静谧如画,冯老渐渐放松下来,却不知应如是偶然回头看来,眉宇未见舒展。 这件事尚有古怪。他心中暗道。 绿林里做情报生意的势力不少,其中多半都有后台,由自家人接手经营数代,如此才能做到根深蒂固。通闻斋则不然,冯盈是白手起家,能倚仗的只有自身,她对信息的甄别和利用远超寻常,一些成名已久的老狐狸都得甘拜下风,故而在那份要命的情报落到手里时,她就知道大祸将临了。 当一个人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甚至连死期都可推算一二,应当做些什么? 冯盈想为老父和独子求一条生路,可她深知道上的朋友多为利益往来,就连孩子生父也是个拿人命盈利的杀手组织首领,要想保这一老一少平安脱险,托付给这些披着人皮的豺狼是万万不可的,她只能相信一种人,那就是侠。 可在如今这个世道上,不提那些沽名钓誉之辈,想找到一位真正的侠,比沙里淘金还要难上数倍。 十年前,大宁最后一支义军在苍山壮烈殉国,后叛军定都开平建立南燕,奸相姜定坤黄袍加身,众贼山呼万岁,其所豢养的死士营也披上了一身鹰犬毛皮,改置夜枭卫,上为皇家怀刃,下为武林屠刀,自此民不聊生,江湖中凡有个出头鸟,都难有个好下场……长此以往,武林侠风凋敝也就成了件令人扼腕却无可奈何的事情,尽管近两年来,伪朝鹰犬的血腥手段有所收敛,江湖热血亦有死灰复燃之势,到底不是朝夕能成。 走投无路的冯盈,就是在这个时候想到了应如是,她深知自己手上不干净,以应如是的行事作风,绝不肯出手搭救,便只为老父和独子求情,请他保这爷孙俩平安渡过灵江,回到故里兴州。 至于冯盈究竟因何惹来杀身之祸,她不曾吐露,应如是也没打算刨根问底,之所以接下这次护送,除了不忍无辜老幼惨死刀下,也是想找寸草堂的总堂温莨确认一些事情,不料无缘相见,这让他失望之余又感疑惑,故对冯老多留了几分心思,发现这位在路上如同惊弓之鸟的老人自打过了千帆口,整个人就轻松了下来,可按理来说,水路的危险还在陆路之上。 心下虽有怀疑,应如是面上仍然不动声色,乌篷船顺风顺水驶向兴州,直至停船靠岸,也没再见到杀手踪影。 船停稳,冯老背上行礼牵着宝儿登岸,应如是则未动,他见四周空旷无人,便开口问道:“老施主接下来可有去处?” 冯老回过身来,饱经沧桑的眼中隐有泪意,道:“多谢居士一路护送。” 应如是心如明镜,他知道兴州绝不是这一老一少真正的归宿,却也无意多问,他已不负冯盈所托,余生的路还得这二人自行去走,插手过多反倒不好,正欲告辞,却听冯老又道:“通闻斋以经营情报闻名于江湖,得罪的人不在少数,老朽不通武道,宝儿又生来痴愚,小女早已有了金盆洗手之心,可惜江湖如泥沼,非是进退由人的,今次通闻斋毁于一旦,老朽只望将宝儿抚养长大,不敢再有他念,无力回报居士大恩,心下难安,不知可有什么能为居士效劳?即使老朽年迈力衰,待宝儿长大成人,或有病情好转之日,定让他回报恩情。” 他既然起了话头,应如是也不客气,直言问道:“那份要了通闻斋上下三十余人命的情报,老施主当真不知?”
第二章 这一问出口,冯老顿时怔住,半晌后终是压抑不住心中愤慨,滚烫的泪落了下来,似乎又回到了那连月亮都被血光染红的一晚。 他紧紧搂着宝儿,哑声道:“老朽委实不、不知,盈儿她……她向来小心,却还是走漏了风声,定是那姓温的毒狼,他、他骗了盈儿啊!” 他涕泪横流,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浓浓恨意,应如是却无动于衷,似通闻斋和寸草堂这般打开门做生意的组织,说到底都是为了盈利,两者之间既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即使在生意上起了冲突,至少会做到买卖不成仁义在,寸草堂会接下灭门通闻斋这单生意,不仅是温莨对冯盈的背叛,还意味着双方的利益纽带彻底断裂,倘若寸草堂不这样做,恐怕就得给通闻斋陪葬。 通闻斋的确底蕴不足,可寸草堂绝不是软柿子……应如是心念电转,冷不丁道:“是否与朝廷有关?” 冯老的哭声戛然而止,当他再想掩饰,已经来不及了。 应如是叹了口气。 “居士,我、我们并非有意……”冯老低垂着头,声音越来越小,应如是的翠微亭有三不接待,第一是作奸犯科之辈,第二是无事生非之徒,第三就是朝廷中人,这并不奇怪,当今世道没几个江湖人愿意被卷到朝廷争斗里,只是冯盈想给老父和独子争取一线生机,他也想给女儿留下骨血。 他吐露的线索不多,却足够应如是拼凑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温莨为何没出现在千帆口、本应杀机重重的水路却走得稳稳当当等疑点,他都明白了。 “冯斋主意外获得的这份情报,八成是朝廷当下看重之事,她生性谨慎,又有退隐之心,决定装作无事发生,为此少不得找温总堂帮忙收尾,可那份情报还牵扯到了另一股势力,对方跟寸草堂的紧密联系犹在通闻斋之上,从温总堂这儿得知消息后,定然不会相信一个情报贩子会严守秘密,于是给寸草堂下了个大单子……” 无毒不丈夫,尤其是温莨这种做性命生意的男人,不论他对冯盈是否有情,在关键时刻都只会选择利益更大的那一方,但世上没有稳赚不赔的买卖,温莨既然做出了决定,自然要承担代价,他的确心狠手辣,冯盈也不是个蠢笨的女人。 “我若是没猜错,冯斋主提前察觉到了杀机,才能给二位安排好后路,至于那份情报,她自知必死无疑,八成不会让仇人好过,我猜是被她设法送到了夜枭手里……要真如此,算算时间,那些人是该找上寸草堂了。” 这一番话出口,冯老脸上的悲苦和惊惶俱不见了,带着宝儿往后连退了几步,险些踩中石头跌倒在地,双眼仍盯着应如是,颤声道:“你、你怎知……” 话没说完,冯老自知失言,好在应如是没有步步紧逼,他解开了萦绕心头的疑团,却只觉得厌倦,一撑竹篙就准备掉转船头。 见他当真要走,冯老反而急了,忙唤道:“居士留步!” 应如是侧首回望,道:“既是朝廷的事,我无意深究,老施主若想余生太平,最好莫再提了。” “这不仅是朝廷的事!” 冯老涨红了脸,他扣着宝儿的肩膀,像是想从这小小的孩子身上汲取什么力量,一字一顿地道:“此事与四年前的护生剑大案有关!” 水花激荡,船行陡然一滞,应如是转过身来,他面无表情,只用那双幽深沉静的眼睛盯着冯老,不放过对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护生剑。 应如是会对当今朝廷之事不屑一顾,却无法对这三个字置若罔闻,不仅是他,放眼天下,没有哪个江湖人胆敢视之若等闲。 见他停船回首,冯老顾不得额上冷汗涔涔,道:“那份情报的内容,小女未曾对我和盘托出,但她提到了一件事。” 他没有说谎。应如是心下有了判断,眼眸微眯:“什么?” “上月初八,海外浮山国遣使者来燕,使船却在青龙湾触礁沉没,船上一干使臣和准备进贡的珍宝都落了水,居士可有耳闻?” 应如是颔首,这件事闹得太大,一度成为茶馆酒肆里的谈资,须知当年的姜定坤是先撺掇了藩王骑兵谋反,再与外贼私通互利,最终侵吞了江山,纵有大儒辩经,到底是为人所不齿,故消息传开以后,许多人拍掌称快。 一念及此,他面露讶异:“难道不是意外?” “触礁沉没,只是朝廷遮掩真相的说辞,毕竟青龙湾在七年前就被割让给了浮山国,使船未过青龙湾海域,就不算是在我们这里出的事。”冯老深吸一口气,“然而,当晚除了青龙湾沉船,还发生了一起案子,那就是负责在渡口接应使臣的一队官兵都被杀了,凶手撤走之前,用他们的血在地上画了一柄护生剑!” 一阵狂风忽地刮起,裹挟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臭味道。 风从何处来?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 初闻青龙湾沉船的风声,陆归荑只稍稍吃了一惊,并未对此上心,却不想这场腥风血雨没在北地收住,一路刮到了这儿来。 乐州地处东海与威山之间,自古就是座丰饶繁荣的大城,每日车马来往,消息自然灵通,而在这座城里,无人不知散花楼的大名。 这座楼总共有三层,第一层是大戏台,第二层是温柔乡,第三层就是千金赌坊,令人销魂蚀骨的酒色财气在这儿不过寻常。每层楼都有自己的规矩,分别由一位楼主坐镇,她们是金兰姐妹,大姐虞红英长袖善舞赌术超群,二姐柳玉娘仙姿媚骨色艺双绝,三妹陆归荑有一双妙手,精通多种乐器,尤以琵琶技见长。三姐妹同进同退,不是没遇到过撒野的恶客,但这种人绝无再踏进来的机会。 今夜有人包场,大戏台忙活到临近子时才算收场,陆归荑向来觉浅,过了安寝的时辰就难有睡意,索性在琴房里练琵琶,没想到一支曲子刚弹过半,虞红英和柳玉娘就双双找上门来,与她商量一件要事。 “青龙湾沉船,竟不是一场意外?” 琴弦拨断,琵琶声停,断弦在陆归荑的手背上狠狠抽出一道血痕,她顾不得这点刺痛,惊愕地看着两位义姐,此时夜色已深,窗外一片死寂,待屋里的曲声戛然而止,四下里静得落针可闻。 半晌,她低声道:“有人匿名送来了三箱失落的浮山国贡品,附信一封让我们……‘起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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