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幽深,两侧高墙耸立,月光被遮挡,视线骤然昏暗。 刺客显然对地形极为熟悉,脚步声从四面八方逼近。 贺愿握紧剑柄,低声道:“他们人太多了,我们得分开走” 裴郁眉头一皱,正要反驳,却见贺愿已经纵身一跃,翻上墙头,朝着另一条巷子疾驰而去。 他咬了咬牙,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奔去,试图引开部分追兵。 但是无用,追兵的目标从来都是贺愿。 裴郁的银刀划破夜空,带起一串血花,呼吸渐渐急促。 当最后一个刺客倒地时,他的靴底已吸饱雨水和鲜血,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裴郁踹开脚下尸首,顺着方才贺愿离开的方向狂奔而去。 太湖边上,裴郁只能看见遍地尸首和被包围的贺愿。 贺愿似是察觉到了房檐上裴郁的目光,四目相对。 剑光凌冽。 贺愿反手拧断刺客脖颈的动作依旧漂亮,如果忽略他腹部插着的那柄断刀。 裴郁脚下动作不停,银刀在他手中翻飞如花。 血花四溅中,骨骼碎裂声与坠湖声同时响起。 裴郁抬眼间,正巧看见雨幕后的贺愿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官升三级” “姓贺的!你他妈的给老子滚回来!”裴郁目眦欲裂。 为首的刺客冷笑一声:“任务完成,撤!” 裴郁站在原地,指节攥的发白,银刀在月光下泛起森冷的光芒。
第24章 雁门关外,宋敛撑在沙盘榆木案沿的指节微微发白,另一只手正揉着酸痛的眉心。 如今突厥右翼虽受重创,却也让突厥警惕了起来,两方兵力悬殊之下,实在是要好好思忖应对之法。 宋乘景掀帘而入,手中捧着锦盒和信封。 宋敛的目光立刻被信封上的落款所吸引,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是阿愿送来的吗?”语气里带了几分不自查的温柔。 宋乘景点点头,将东西放在了宋敛面前,恭敬的退出了营账。 帐内一时静谧,唯有烛火摇曳,映照着宋敛难得舒展的眉眼。 他小心翼翼地将信封拆开,仿佛怕惊扰了那字里行间的思念。 云靖亲启: 见字如晤,已至江南,正是四月好风光,烟雨如画。 忽忆去年初雪,共放的那盏河灯,此刻该是顺水入了江河。 幼时读《夜雨寄北》,不解诗中意,总觉李义山太过矫情,笑他巴山夜雨不过寻常俗景。 如今亲感,才知这淅沥声原是要伴着相思才能入骨的。 忽觉此刻你应该在。 云靖,我在此间数遍二十四桥明月,你于雁门金甲夜不脱。 今日在寒山寺求平安符时,住持说铜钱正面是国运反面是私心,我掷了十回皆是反面朝上(后面的字迹被墨迹遮去) 云靖,你要平安。 你要平安。 落款:贺愿 句句相思。 信纸簌簌作响,宋敛的拇指反复摩挲着“平安”二字,生生将熟宣磨出毛边。 忽又小心的抻开迭好放在心口处。 他的阿愿在等他回家。 烛火映着宋敛带着幸福笑意的眉眼。 锦盒内是贺愿求来的平安符,上面歪歪扭扭的绣着一个“愿”字。 宋敛几乎能想象到贺愿是如何用那双执剑的手,拈起细针修出此物。 随信捎来的平安符被他压在了枕下。 心口信纸上的“云靖”二字厮缠着,在梦里勾出个烟雨浸润的轮廓。 难得的一夜好眠。 次日天色未亮,宋敛便已在营账里布局。 “传令,左翼分三路包抄” 宋敛将“虞”字旗插在沙盘上。 寅时三刻,雁门关外的戈壁腾起血色。 宋敛将将军剑横在鞍前,身上铁甲在熹微晨光里泛起青灰。 面具覆上脸的瞬间,帐前亲兵看见将军眼底划过一线寒芒,如同出鞘的横刀。 “报——” “突厥左翼驻扎于渡军峡口外三十里,距突厥主军一百五十里,粮草马匹皆在谷中!” 宋敛指尖点在羊皮地图蜿蜒的墨在线,那是条被风蚀出的天然沟壑,两侧石壁陡峭如刀削。 突厥人绝不会想到,中原骑兵敢穿越三十里流沙河。 “左翼林将军率五百轻骑绕至左翼之后,寅时六刻前需要截断退路” 他指尖转到渡军峡。 “右翼刘将军领八千重甲正面佯攻,待狼烟起时……” 两指重重点在沙盘中央:“本将亲率白袍军于渡军峡俯冲” 宋敛单骑立于高坡,耳边能听见沙粒击打铁甲的铮鸣。 怀中的平安符隔着锁子甲传来细微暖意,恍惚间竟像是江南的杏花雨落在心口。 “将军,到了” 百丈崖底,突厥人的牛皮帐连绵如雪原,篝火映得谷底通红。 宋敛摘下面具深吸一口气,凛冽的风灌入肺腑,带着血锈的腥气。 贺愿说江南烟雨如画,而这里只有枯死的胡杨将枝桠刺向苍穹。 “放狼烟!” 赤色焰火在穹顶炸成血色。 几乎同时,谷口传来震天喊杀声,右翼刘修远的战马在火光中行如怒涛。 突厥守军慌忙吹响牛角号。 南面崖壁突然滚落碎石。 战马踏着嶙峋怪石俯冲而下,八百白袍重甲似游龙入水。 “列枪!” 宋敛暴喝,前排马上长枪刚硬如林。 突厥人的弯刀尚未出鞘,第一排重甲骑已如铁犁般碾过营账。 血雾在枪尖绽放。 宋敛反手挑飞砍来的突厥手中罗刀。 北面腾起第二道狼烟。 林牧之的轻骑正从隘口杀入,突厥后阵瞬间大乱。 宋敛猛地勒马回旋。 战马前蹄扬起时,他望见突厥左翼王旗正在三百步外的土坡上飘摇。 旗杆下有个戴金狼盔的将领正声嘶力竭地呼喝,十几名亲卫架起他往西逃窜。 “取王旗者,赏千金!” 身后突然传来破空声,宋敛侧身避过冷箭的剎那,怀中的平安符滑出半寸。 上面歪歪扭扭的“愿”字正巧接住一支箭矢。 土坡上的突厥左翼将军突然勒马。 宋敛看见他解下雕弓的瞬间,直觉让他猛地伏低身子。 箭矢擦着护颈掠过。 宋敛反手用剑尖挑起地上一把罗刀。 掷出的弯刀劈裂第二发箭矢,直取左翼将军首及。 贺愿说寒山寺的铜钱十次皆现私心,此刻他挥剑斩断突厥王旗时,终于明白何为私心。 报君黄金台上意,宋敛的私心便是贺愿一人。 暮色四合,白袍军开始清点战俘。 宋敛独坐山坡,就着残阳擦拭将军剑身。 山下万千火把蜿蜒如龙,恍惚间化作贺愿信中顺水漂游的河灯。 剑刃划开指尖,宋敛就着血迹在突厥王旗背面写道: “阿愿卿卿如晤,今取狼腾为聘” 塞北的星子亮得惊人。 身后宋乘景上坡的脚步又重又急。 将军侧头看去。 宋乘景扑通跪地,在宋敛骤然缩小的瞳孔里比划出了那句手语。 “贺公子,于江南遇刺,身受重伤,生死未卜” 突厥王旗在宋敛手中猎猎作响。 旗面上“聘”字尚且未干。 宋敛保持着执剑的姿势,月光在剑刃上凝成一道惨白的冷光。 他盯着宋乘景仍在颤抖的手指。 忽觉自己是否习错了手语。 喉间泛起铁锈味。 “谁说的?”宋敛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舌尖已被他咬破,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京城传来的急报”宋乘景手上动作显出些许僵硬。 “贺公子于太湖边身受重伤,被刺客沉湖,生死未卜。皇上已下令,为殿下设立衣冠冢,风光下葬” 塞北的寒风灌进肺腑,宋敛忽然想起,那人是最娇贵畏寒的。 太湖的水,该有多冷? “报——” “已清点完战俘” 宋敛蓦然惊醒,衣袍翻飞间,二十四年间本就为数不多的忠心化为飞灰。 太湖数千里,他的阿愿又受了重伤,如何能自救呢。 “宋乘景”宋敛咽下口中鲜血,怒吼出的嗓音还带着嘶哑:“派所有暗卫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宋乘景不敢有丝毫耽搁,迅速起身,转身疾步离去。 山坡上,再次空余宋敛一人。 他手中的将军剑依旧紧握,剑锋上的血迹已干,却仿佛还残留着贺愿的温度。 塞北的风愈发凛冽,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也吹得他心头一片冰凉。 “阿愿……”他低声呢喃,声音几乎被风声吞没。 记忆中,贺愿总是对他笑得温润如玉。 宋敛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贺愿送他出征时的身影。 朱砂发带殷红如血。 竟是最后一面吗? “不,不会的……” 宋敛猛然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绝不相信贺愿会这样离开。 那人向来聪慧机敏,怎会轻易被刺客得手? 他转身大步走向营账,手中的长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帐内,将领们正在商议战后的部署,见宋敛进来,纷纷起身行礼。 “将军” 宋敛抬手示意众人坐下,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如今营账内尚且不知是否有谢止的人。 他不能轻举妄动。 “商议的如何了?” 左翼林牧之两指点在沙盘上一处。 “如今突厥大军已左迁十里,新拨出来的左右两翼各三万,主军仍有四十一万之众” 宋敛双手撑在案沿,太阳穴下的血管突突直跳。 如今虽靠些许计谋,让突厥损失了约莫三万人。 可白袍军也有千数死伤。 去掉伤兵,白袍军不过二十九万多人。 极致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宋敛忽然听见遥远的耳鸣。 二十九对四十七,这个数字像根生锈的铁钉,随着每次心跳往颅骨里钻得更深。 就算他拼死守城,若无援军,也绝撑不过半年。 “将军”右翼刘修远上前半步,言语中满是无奈:“朝廷不给援军也便罢了,可是今日那些走狗送来的粮草,都只有账目上的六成” “谢止从来都不是个明君” 当日贺愿的话语再次在宋敛耳边响起。 “粮草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宋敛撑在案沿上的骨节发白。 “至于援军……” 宋敛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我会向皇上启奏” 月色如水。 宋敛却是无言独坐山坡。 贺愿尚且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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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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