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月觑了一眼一旁面色微冷的封长念,轻声反驳:“你还是小心别笑过头闪了腰遭报应吧。” 她本就是痛快痛快嘴,却没想到报应真的来得如此之快。 天黑入夜,三个人在客栈前订房间的时候,封长念唇角突然勾起了一丝异常鲜活的弧度,鲜活到为了订三间房而掏银子的靖安言手都一抖。 不对劲儿。 常年刀锋舔血的靖安言脖子后察觉到了一丝凉意。 果然,两根修长的手指探来,将柜台上的一些银子往回拨了拨。 靖安言当即要推走,被封长念一把盖住了手掌。 “小师叔,我知道我要什么了。”封长念压着他的五指,力道不重,却根本拨不开,“现在到你兑现的时候了。” “今晚咱们两个一间房吧。”
第11章 护腕 直到封长念放好了热水,靖安言还在靠窗透气。 这么多年了,靖安言几乎从来没有被人按着脖子点头,今天算是让封长念开了先河了。 罪魁祸首没有自觉,一甩高马尾在他面前叉腰:“水放好了,洗个澡?” 靖安言微微眯着眼睛:“封珩,我小看你了。” 封长念唇角含着的笑意不减:“小师叔抬爱。” 倒真像是在夸自己一样。 靖安言无语地抽身而过,事情都到这地步了,不睡白不睡,又不是花他的钱。 热水蒸汽腾腾,靖安言除去外袍往里一泡,感觉水声都是带着金钱哗啦啦的响声。 有钱了腰杆子是硬啊。 靖安言牙疼似的想。 方才在下面,店小二当然不乐意少卖一间房,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忙不迭地说自己家空房还有很多,不必要非要挤在一起。 封长念一个眼神儿都没给,直接从腰间抽出一包足两的银子,压在那一把碎银上。 “你家最好的厢房两间,安静的,没人打扰的。去吧。” 小二当时就跟被捏住嗓子的大鹅一样:“好嘞,三位客官里面请!” 靖安言:“……” 夷月:“……” 靖安言:“你倒准备得挺齐全?” “神寂岭里只害命不谋财,给我留了一条退路。”封长念把碎银一卷,塞回靖安言的怀里,“就两间房,多了我也付不起了,我看小师叔也没带够,阿月是个小姑娘,总不至于跟我们挤挤吧。” 其实解决方法还有很多,靖安言盯着封长念那股无赖的劲儿,却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小子怎么长成这样性格了? 靖安言撩着热水,百思不得其解。 原来封长念虽然也是个懂得变通的人,但可没这么滑头,面皮薄的很,说两句话就红了脸……好吧现在也容易红,但确实没这么滑头啊。 所以他非要和我住一间,莫非又是怕我跑了? 靖安言一个心思八百道弯转过去,直到封长念出言提醒他水快凉了,他才意识到这件事,忙不迭地爬出来。 刚起身,一只手捏着干净的布巾就递了进来,封长念背对屏风,嗓音平淡,谦和有礼:“擦擦吧,虽是夏天,也不能太贪凉。” 靖安言接过来,忍了忍没忍住:“……小长忆。” 封长念“嗯”了一句。 “……在你眼里,我是十年没长吗?”靖安言真心实意问,“我怎么觉得你在照顾小孩儿?” 封长念:“……” “我只是觉得,十年前被小师叔照拂良多,如今我也大了,能报偿一分是一分,”封长念终于回过头来看他,“当时,你不是也总这么提醒我吗?” 是倒是……但总觉得不大一样。 靖安言刮刮鼻子,偏生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但他自己觉得,当年自己的提醒里只是一句平常叮嘱,没有这么的……这么的…… 这么的什么呢? 封长念微微一笑,也不期待着他能有什么回复,自己钻到屏风后头去收拾了。 他那一身粉太晃眼,衬得如玉面庞愈发温润,靖安言看着看着又觉得自己给自己找了个麻烦,偏生挑了个这么衬封长念的颜色,引得自己不知不觉就会看过去。 “你在玄门也是这么关爱同门的?”靖安言靠在屏风边,看着他熟练地挽袖子,露出流畅有力的小臂线条,“你是老四,下面就一个小师妹,你上头三个师兄怎么回事儿啊?” “虽然我行四,但我年纪可不小。再者而言,倒也没有我总照顾他们,大家都是相互照料,这些杂活儿应该的。” 封长念手微微一顿,突然意识到这是靖安言第一次问起玄门的事儿,不免回过头去多看了他两眼。 靖安言被瞧得莫名其妙:“怎么?” “没事。”封长念转过头去,思忖了下,还是缓缓道,“师父本是先帝侍读,先帝驾崩,他人瞧着也憔悴了不少,如今玄门交给我,他也空领了个太师衔,不大管事了;玄静师叔倒是早早抽身官场,在长安城开了个医药铺子,素有‘官家有辞民间有宁’之称。” 靖安言静静地听着,长长的眼睫垂落,不知在想些什么。 封长念顿了顿:“其实我来这里之前,师父有话让我给你带一句……” “我不想听。”靖安言蓦地抬眼,稍显冷硬地打断了他,“……我又不关心,十年前我走的时候就说过了,桥归桥路归路,以后见面只是陌生人,如果愿意,仇人也可以。” 封长念攥着桶的手用了些力道:“但你没有把我当陌生人。” “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总该有些特殊吧。” 靖安言一面说,一面伸出手要接一把水桶。 封长念的目光倏然定住了。 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正落在靖安言一同搭在桶边的那只右手上。外衣袖口松散,这么一动露出他的手腕,那只银制的蝴蝶护腕居然连洗澡都没有摘下。 封长念目光微微一漾:“小师叔……” “不用帮忙啊。”靖安言松了手,袖口落下来再度遮掉了那只欲飞的蝴蝶,“那你忙着,我先睡了,外头留给你哈。” 靖安言抽身有些匆忙,险些转头撞上屏风。 他匆忙扶了一把,又急急奔着床去,不必回头,他都能感受到身后那道灼热的视线。 不行,还是得跑。 屋子很大,靖安言把自己塞进被窝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封长念的视线,他下意识摸着自己的右手手腕,还能感受到随着心跳加速而砰砰乱撞的脉搏。 再这样下去,以封珩的敏锐度,绝对要嗅出点儿不寻常来。 只是这小子眼下盯得确实太紧了,几乎算得上是寸步不离,想要趁他不备跑掉实在太难了。 靖安言摸着蝴蝶的翅膀,冰冷的触感很快就被床褥的温暖倾覆,他下意识伸了个懒腰,四肢百骸都放松了下来。 ……有钱真好,这最好的房间是不一样。 靖安言微微叹了口气,把自己往被子里又埋了埋,舒适的触感实在太催人入眠,不多时,那些主意就变成了一团浆糊,拽着他往睡梦里堕去。 于是,等到封长念收拾停当过来时,靖安言已经睡着了。 自然也就不知道他那有钱又有主意的小师侄定定地站在床边良久,看着靖安言露在外头的半张侧脸发呆。 靖安言的睡姿倒是十年如一日,喜欢侧卧,只是原来不曾如现在一般微微弓着腰背,将那带着银蝶的右手轻轻抵在心口,像是珍之重之,不敢让它受到伤害。 封长念心下疑窦丛生。 靖安言原来从不带束腕,其实习剑最好带一个作为支撑保护,当时他小师叔转着墨痕,直说那样太束缚,会影响他挥剑的速度,而他那一身剑法真的如他所言那般,灵动飘逸、轻快敏捷。 来到南疆,哪怕这边衣装服饰的确不如大魏那般宽松,却也没道理在洗澡沐浴时还要带着护腕。 而且只有这一只。 到底是为什么,这只护腕下掩藏了什么他不知道的过往,让靖安言费尽心思也要瞒,露出马脚也要跑。 唉。 他认命般躺下。 是有些特殊,但只是有些,这些有些不足以让靖安言全然信任,也不足以让靖安言敞开心怀。 南疆夏季多雨,封长念吹灭蜡烛没过多久,外面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来。 这种环境明明最好睡,但封长念反而越听越精神,身边的靖安言睡觉时安静无声,整个人陷在被窝里,安安静静的,顾盼神飞的一双眼睛阖着,身上的那种邪劲儿被敛去,反倒让人觉得有些乖,让人想伸手摸一摸。 封长念轻轻侧过身,克制的眼神下终于露出了几分露骨的情绪表达。 如果这时候的靖安言睁开眼睛,那么他一定能够看到封长念那隐忍又克制的爱意终于汹涌而出。 这许多年,封长念一直在学着怎样克己复礼。长安为质,他必须将他的野心和抱负藏好;喜欢上小师叔,他不敢告诉同门和师长,只能藏在心间,唯恐被说此情妄佞、胆大包天。 他更怕靖安言会厌他、弃他、更逃得无影无踪。 所以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将情绪稍稍放松,剖开那个被重重捆缚的、本属于西域小侯爷的一份占有欲和痴狂。 万千情绪落在指尖,他试探着伸出手,又在逼近靖安言脸侧的时候微微停住,落在被单上,一点一点凑近了那只右手。 银器盖住了靖安言的腕骨,圈着那一层皮肤,封长念小心翼翼地摸索了一周,也没发现怎么才能将它拆开。 正当他想去碰碰那只蝴蝶时,一道声音蓦地划破了寂静的房间。 “我劝你就此打住。”靖安言眼睛没有睁开,声音还带着些刚睡醒的困顿,“封珩,不要解开。” 他醒了。 封长念的手指一缩,一时间僵住了没敢动,那些爱意再度如潮汐一般褪去,只留下一腔仓皇和悲怆。 靖安言睁开眼。 他其实在封长念伸手的那一刻就醒了。 封长念以为他还是那个靖氏小少爷、皇帝的小舅子,睡觉时睡得很沉,常常一觉无梦到天亮。 可他如今是南疆王的杀手,杀手最忌讳有人近身,任何指向自己的风吹草动都会立刻警醒,而且他很少不再无梦,梦里总是神魂颠倒,不是滂沱大火,就是无边雨幕。 靖安言方才就梦到了那场火,嗓子还有些干,但神思已经清楚了。 封长念喉结滚了滚:“小师叔,我……” “大半夜不睡觉,研究我的手这么入迷。”靖安言平铺直叙,“你不是礼部尚书吗?什么时候干了三法司查案的活?” 封长念无言以对。 他不擅长撒谎,尤其是对着靖安言撒谎,此时此刻隐瞒已无意义,只好实话实说。 “小师叔,你从来都不带护腕的。”封长念坐起来,点燃一旁的蜡烛,烛光勾勒出他有几分寂寥的侧影,看上去有些可怜,“……为什么连洗澡都要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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