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乾打断:“你那半个月输掉江山的水平还要指挥我俩?你歇着吧。大哥,咱俩干活去。” 孙新道:“守山庄是末将的职责所在。” 周乾补充:“等我们回来,若还看不到陛下,仔细你的脑袋。” 苏景同额头青筋直跳,周乾这二百五在西北的时候就得一步一步下指令,但凡让他自由发挥,那必输无疑,孙新有本事,是很成熟的将军,独当一面不是问题,但六千对三万,绝不是孙新能应对的。 “二百五,给我站住!”苏景同火气上来。 周乾习惯性地站住,姜时修最爱叫他二百五,每次一听到这句,“军师又怎么了?”一句话出口,孙新用胳膊肘捅了周乾一下。 周乾回神,皱眉:“你怎么学我们军师说话?” “告诉你,除了军师没有人能骂我二百五!”周乾道,“赶紧给我道歉听到没?你又不是我军师,凭什么叫我二百五?” 苏景同气笑了,“我不是?我不是谁是?” 周乾没听清:“你说什么?” 苏景同僵在原地。 “我还有个秘密……” “我想不起来了……” “军师,你是军师吗?” “你就是军师,我闻得到你身上的味道。” “是我放你去西北的。” “我当军师这些年……” 苏景同大脑眩晕,他有什么秘密?他是什么军师?他爹为什么说他放自己去西北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想不起来了?他为什么没见过周乾和孙新,但知道他俩的情况?他为什么觉得自己当过很多年军师? 天旋地转。 无数言语在苏景同大脑中来回穿梭,一声一声,七嘴八舌。 姜时修在他大脑中莞尔:“你不认识我吗?” “你知道我所有事,不是吗?” “快点想起来吧。” “快点想起来吧……” “想起来吧……” “我……” 苏季徵的脸冒出来,“你不是我失败的原因,却是我活命的理由。”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爹为你骄傲。” “夫妻有夫妻相,父子也有父子相。” “他们都说你越长越像我。”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从来……” 顾朔的脸也冒了出来,“乖宝……” “告诉我你瞒了我什么。” 姜时修又冒出来:“想起来吧……” “该想起来了。”脑海中,姜时修一巴掌拍在苏景同脑门上,“醒醒。” 苏景同骤然回神,身后的衣襟已经被冷汗浸湿。 周乾还在追问:“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苏景同不可置信地抬起手,他…… 他好像…… 想起来了。
第65章 大结局(下) 他是…… 姜时修。 顾朔去西北以后,他在家魂不守舍,干什么都没劲,吃不下饭,也懒得喝水,要他帮他爹吧?他爹是标准大家长风格,事无巨细地操心,他插不进去手。要他去西北找顾朔吧?他才跟人决裂,又怕去了影响顾朔和他爹的结局,只好在府里半死不活。府里人急得团团转,他爹耐着性子哄了他几回,见他还是那副死样,拂袖而去。 后来据他爹说他发烧烧得快傻了,连数都不识了,灌进去的药全吐了,吃的更别想入嘴,只有水能勉强灌进去一点。 最后他爹放手了,安排人马送他去西北。 去西北的路上,他改头换面易容成了姜时修。 少年人身量还能再长长,只从顾朔走到他去西北这半月,苏景同又蹿了点个头,他踩了一双高鞋,又把颅顶垫高了,硬生生比原来的苏景同高了半个手掌。 他大病一场,瘦了一圈,声音也发生了轻微的变化。他在路上学了变声,用另一种音调说话。 他厌恶自己身上纨绔奢靡的恶习,也猜测顾朔爱简朴自然的生活,也许爱简朴自然的人,只不过碍着自己奢靡,所以总是忍着不说,这回去了西北,苏景同想换个活法。 怕顾朔在他睡着等防备心弱的时候认出他来,苏景同还请了一个大师,为自己下了暗示——他是小民小户出身的人,不讲究衣食住行,睡觉不能滚顾朔怀里…… 他要忘了自己是苏景同,他只是姜时修。 到了西北,他谎称自己是新州人士,靠顾朔才得以活命,特来投奔顾朔。新州百姓十里送别是顾朔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果然留下了他。 三年,他和顾朔在西北待了三年,风里来雨里去,战场几度厮杀…… 直到津门之乱他爹“战死”,直到周文帝派人掳走他,西南王又来横插一杠子,也要劫走他,他爹的两个护卫队现身…… 他脱掉了姜时修的外衣,洗掉一身的易容,回到苏景同的身份,装作被西南王的人俘虏,投靠了西南王。 对他爹强烈的愧疚感和自责感吞没了他,只要稍一想起姜时修,就会想起他爹的阴差阳错,于是不敢看,不敢想,下意识抗拒承认自己是姜时修…… 装久了,连自己是姜时修都忘了。 苏景同定了定神,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周乾还挑衅地看他,“你刚说了什么,是不是偷着骂我哥俩呢?” “二百五,”苏景同用起姜时修的声线:“还没认出我么?李小九都跟你说了是我,你还没想起来么?” 周乾愣住,“你怎么会有军师的声音?” 苏景同没和周乾对话,直直看向孙新,“老孙,你还欠我四个赌约没还,你打算什么时候还?” 孙新脑子不转了,他从前自诩天才,结果顾朔对一个毛头小子信重异常,毛头小子还总出一些他想都没想过的馊主意,孙新便总和他抬杠,打赌,结果赌一回输一回,至今还欠姜时修四回赌约的承诺。 其实后期他早心服口服五体投地,早不想和姜时修唱反调了,就是逗姜时修玩,继续搞他的赌约。 还有四个赌约没还,是只有姜时修才知道的事。 “你是……”孙新声音发颤:“军师?” “是我,说来话长,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是!” 周乾挠眉毛,“真的假的?你不是苏景同吗?你是不是学了变声,变我们军师的声音骗我?” “二百五,你再废话贻误军机就滚出去挨军棍。”苏景同提笔在青溪镇地图上布局。 “欸!”周乾眼睛亮起来,对了对了对了,就是这味,军师平常可喜欢装斯文了,但私底下就是这么对他说话的! “军师真是你啊,”周乾给了自己一巴掌,“我刚刚都是胡说的,军师你别生气,你怎么成苏景同了,你易容成他了吗?唉哟,你是不是因为陛下喜欢他所以易容成他?糊涂啊你!那皇帝也不一定就老喜欢那款啊。真苏景同去哪了?” 苏景同一巴掌拍周乾脑门上,“闭嘴。” 周乾立刻噤声,并用手指做了一个针缝上嘴的动作。 “看好了,这是青溪镇的地图,顾炎他们是从这条路进来的,现在应该走到了……”苏景同约莫了个位置,“我们接下来可以用来伏击的点是……” “目前我们的军备数量是……” “在这个位置,摆这个阵图。”苏景同拿出一张复杂到看不懂的图。 “这什么?”周乾挠头。 “奇门遁甲。”苏景同没具体解释到底是什么,周乾人二,好奇心还重,只要开了头,他能追问个没完,“布置这个,能暂时困他们一天,够我们对外求援等到援军前来了。” 苏景同一边说一边写,“都听懂了?我去布阵,孙新带人守山庄,周乾去打伏击,能打多少算多少,打完就撤。撤退路线是这条,一定要把他们引进阵中。” “是!” “是!” “行动!” 孙新擅长守城,周乾擅长乱拳打死老师傅,他俩都和姜时修合作已久,三言两语就能理解苏景同的意思。 苏景同前往他圈定的地点。 周乾带着人小跑到苏景同指挥他伏击的地方,借着地形掩护自己,按照苏景同的预计,最多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能看到他们了。 周乾耐心地等着。 一盏茶过去了,顾炎等人没出现。 周乾面色如常,可能顾炎他们走得慢。 又一盏茶过去了,顾炎等人还是没出现。 周乾心里犯嘀咕,他会不会走错地方了,军师的指挥是不可能出错的,又把地图拿出来端详,没错啊,是这里。 周乾又耐着性子等了一盏茶,怪了,顾炎等人居然还是没来。 孙新从苏景同处出来,压根儿没去守山庄,溜溜达达回了自己屋,趁今天无事,翻箱倒柜找出自己藏的一小瓶美酒,呷了一口,啧,真香—— 有副将来找孙新拿主意,见孙新都喝上了,瞠目结舌:“将军,咱们不管山庄吗?” 孙新摆摆手,“没事。” “……啊?” 苏景同走在路上,他没有周乾的急性子,今天的疑点太多,多到苏景同心里不踏实,先是顾朔莫名其妙吃蟹粉狮子头中毒,再是江天被调虎离山,最后顾炎和童杰不知从哪借来了兵马,瞒过了所有人。 蟹粉狮子头明明有试毒的人,为什么没有试出来呢? 顾朔爱吃蟹粉狮子头吗? 苏景同迟疑,他印象中没见过顾朔从前吃这个——蟹粉狮子头是苏景同和苏季徵都不爱的菜,摄政王府从来没上过这道菜。 苏景同顿住,所以,摄政王府的厨子到底为什么做明明不需要上的蟹粉狮子头? 江天收到有人对左正卿不利的消息,江天要带人走,总该请示顾朔的,顾朔为什么没跟他说过? 调动一半的士兵走,这么大的动静,苏景同怎么一点都没听到? 顾炎和童杰的兵到底是哪里来的? 从天而降? 苏景同停下脚步,立刻调转方向,往回赶。 厨子当然不会莫名做蟹粉狮子头,得有人点菜才行。 江天要走,也得有人点头——不,江天或许还在青溪镇,只是不在他面前现身,毕竟带走一半人马的动静,苏景同只要没有完全聋了,理应能听到。 顾炎和童杰能悄无声息带人马包围青溪镇,得周围的州府都当睁眼瞎。当然,也许从来就没有这些兵马,只是顾炎、童杰和向他回报的士兵们联合演的一场戏。 还有谁能做到这一切? 除了顾朔。 还能有谁? 授意厨子做一道他和苏季徵都绝对不会碰的菜,自己吃个干净,假装中毒,又假装顾炎他们围城,逼苏景同站到前台,逼他…… 想起自己是姜时修。 苏景同匆匆跑回山庄,本该昏迷的顾朔此刻披着件大氅,站在小楼上,遥遥地看着他,脸上全无被戳穿的局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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