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还一如当年那样吵着嘴,身体却越靠越紧。 笑了一会,方鸿禧忽然轻声,“秦时知,我没有亲人了。” “有本阁主还不好啊,你有本阁主就够了。” “臭屁精”,方鸿禧脸上的愁容立刻被打断,他用力掐了秦时知一下,“为什么你那么臭屁?你就不能跟帝师大人学一学,端庄一点?” “本阁主学得还不够努力吗?一年四季都拿着把扇子走到哪扇到哪,还不够文雅吗?” 方鸿禧想说:你那是东施效颦、附庸风雅。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因为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为了不被排挤,也是这样附庸风雅的。 他听说要时常保持微笑,这才叫彬彬有礼,文人君子尽皆如此。 于是他逢人便笑,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笑,笑容好像焊在了脸上。 饶是如此,京城大部分纨绔还是大都不愿意带他玩。 因为他母亲总是穿着奇装异服,头上插鸡毛,他们就说他是野鸡下的崽,是只小野鸡。 说他方家,怎么出了他这么个异类。 说他不是绥阳人,是别国的奸细。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已经那么努力礼貌待人了,还是会如此。 直到跟秦时知在一起。 秦时知总是揭他面皮,看他笑容之下真正的反应,秦时知不喜欢他假惺惺,他才慢慢做回自己。 不假笑之后,他的朋友好像渐渐也多了起来。 儿时那些纨绔们一个个都长大了、成熟了,时不时会有人邀请他聚在一起喝酒。 酒醉之时,谈论起当年,有人坦率执言,“方兄,你变了好多。” “你知道吗?我们当年不带你玩,其实不是因为你的身世,是因为我们怕你,你笑得太恐怖了,无论别人怎么对你你都只是笑,像……像个假人一样,我们都怀疑你不是人,是什么山野精怪化的形……” “对对对,我们当时还特别讨论过,最后一致认定你是野鸡修炼成精……” “方兄,你现在终于像个人了。” 是的,方鸿禧看着秦时知的侧脸,看了很久。 现在他终于是个鲜活的人了。 也许,所有被爱的人都会得到救赎。 “秦大阁主,有没有兴趣陪我喝喝酒,然后聊聊你的过去?” 别人他不知道,但他方鸿禧知恩图报。 他是得到救赎的人,但现在,他想给那个救他的人以救赎。 秦时知眸光动了动,笑,“好啊。” 于是一家小酒肆,多了两个对坐交杯的人。 故事的开头,要从一个上锁的高阁和一个贪玩的小孩说起。 小阁楼其实不算高,只有二十层。 就是这二十层,锁了秦时知整个童年。 他三岁被立为少阁主,离开父母被丢进了最高层。 整座楼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只有一层一层走下去,走到最后一层,阁门的机关才会打开。 他一个人被关在里面将近二十年。 有时候,他会望着楼下的风景,有时候他跟小鸟说话聊天,但更多的时候,他只是玩石头。 一块石头,他可以玩很久,因为他真的很无聊。 无聊是他成长的底色,就连给他送饭的也不是人,只是机关。 “所以当年我终于走到第一层,见到外面的世界时,我觉得什么都新鲜,什么都想玩一下,尤其当我见到其他人类的时候,我也很想玩一玩,我对各种各样的人都很好奇。” “最初的时候我喜欢恶作剧,我喜欢观察别人对我玩笑的反应,你是最特殊的那一个,你的所有反应都蒙着一层不真实的皮,可越是如此,我便越是对你感兴趣。” 秦时知从不对外提起他的经历,一来他觉得没必要,二来他没心没肺确实不在意。 但说出来后,好像身上松快了很多,这种感觉就跟他第一次走出阁门的感觉是一样的。 新鲜、期待,以及一成不变的生活即将迎来的无数种可能。 后来两人越说越喝,越喝越说,不知不觉就喝得酩酊大醉。 月亮高高挂起,大街上两个醉鬼互相搀扶着,勾肩搭背晕晕乎乎摇摇晃晃。 “方……方大少卿”,秦时知一边左脚拐右脚一边摇头晃脑,“本阁主要摔跤了,你给本阁主垫着点,本阁主的形象不容有失……” “哇……”方鸿禧没搭理,他胃里翻江倒海,吐了秦时知满袖子。 秦时知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像是不敢置信。 方鸿禧指着他捧腹大笑,“哈哈哈…醉了还…还…死……死装……” “方鸿禧,本阁主……本阁主告诉你,你完蛋了”,秦时知嫌弃地卷起袖子,追人,“你明天还能爬起来去大理寺,本阁主就不姓秦!” 方鸿禧拔腿就跑,就像曾经的很多次那样,跑得跌跌撞撞。 他并不担心摔倒,每一次快要摔倒前,秦时知都会出现在他身后,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 次数多了,方鸿禧就想,秦时知怎么可能追不上他? 如果追不上他,又怎么能及时拎起他? 秦时知这个混蛋啊,就是喜欢猫抓耗子,跟他玩捉人的游戏。 不过…… 方鸿禧放肆大笑。 这个游戏他可以陪秦时知玩一辈子。 把他们两人没有伙伴陪玩的幼时时光,通通玩回来。 …… 次日早朝,方鸿禧告病没去。 江弃言听说方鸿禧病得很重,爬不起来,下朝后就准备出宫去探望一下。 谁知先生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陛下最好别去,方大人现在见不得人,陛下去了他恐怕会很尴尬。” 江弃言瞬间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于是他也意味深长看了先生一眼,“方爱卿竟如此身娇体弱,朕都没有爬不起来的时候……” 蒲听松觉得江弃言话里有话。 他好像很想爬不起来似的。 蒲听松挑了挑眉,“陛下放心,臣比较懂节制,绝不会耽误陛下早朝。” 江弃言的目光肉眼可见沉了下来,满脸不高兴。 耽误一下怎么了?区区一次早朝…… 他一点都不喜欢先生节制!先生还叫他放心,故意气他呢? 蒲听松看着小兔子气鼓鼓的样子,眼中笑意加深,轻轻敲了敲他脑门,“陛下这脾性要改改,动不动就恼,早晚给自己气出个好歹来。” 江弃言没有捂脑袋,而是目光灼灼看着先生的手,声音不自觉放软,“敲疼了,先生……” “那臣给陛下揉揉?” 江弃言直到先生揉了很久,才道,“不要。” “那就给陛下吹吹吧。” 蒲听松抬起他的下巴,俯身凑近。 气流掀起碎发,晨间初阳将熔金点在唇与眉之间。 这一刻仿佛定格,直到光影变换角度,眼前的面孔被阳光晃开、晕染、虚化。 江弃言伸手,捧住先生的脸,意乱情迷吻下去。 他想让这一刻变为永恒。
第78章 站不稳的小孩 后来在遗忘谷中渡过的余生里,他和先生试过很多种接吻方式,但他还是时不时想起那个在光影交错下呼吸错乱的瞬间。 瞳孔里是他的光,也是他的影,两种截然不同的矛盾属性同时出现在一人身上,显得一时虚幻一时真实。 但很快就在时间推移下只剩光。 真实的,可以触碰的光。 江弃言把光捧在手心,落下深长一吻。 光带着温度回吻了他。 雨深云温。 …… 元顺七年春,朝堂焕然一新,天下人不说富足,起码温饱没有问题。 圣院倡导各文院“到民间去”,各地文院纷纷响应号召,率领童生们去人间送温暖,接济寒门读书人。 文相散去半数家财,在各地建立书屋,任何喜欢读书的人都可以在书屋里借阅。 吏治清明,朝中无事,陈安便提出辞官,陈东来入朝接替他成为左相。 陈安独自一人背着包袱,带着一个眼盲的姑娘离开了京城。 他说,他想要带她看看世界。 他做她的眼,把一路上的奇闻异志说给她听。 他还说,如果有机会,要给他的小孙女治治眼睛。 他说自己老了,能养这可怜丫头多久就养多久吧,等到死前,就找个信任的人家把丫头嫁了。 恰逢那日文相之孙表示愿意迎娶,日后一生一世一双人。 两相做主定下婚约,等陈安爷孙二人游历归来就办婚礼。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唯独漠北那边一直僵持不下。 早朝之上,江弃言目光扫过众人,落在蒲听松身上时,有些心虚地错开眸子。 他不想再等了,他现在就要出兵亲征漠北,平定边疆之后立刻下诏书退位,然后跟先生美美隐居。 先生肯定会很生气,但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大不了事后被收拾一顿,一顿解决不了那就几顿,能怎么样嘛。 江弃言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劲,顶着先生阴沉沉的目光硬是当众说完了自己的想法。 还直接一锤定音了。 群臣自是劝阻,但他不听,先生站起来用眼刀剜他,他只当没看见。 他大手一拍,下巴一扬,“就这样决定,散朝!” 群臣无奈,只好退去,文相留了个心眼,回头看了看,发现帝师纹丝不动坐着,顿时有了主心骨。 他们劝不住,帝师总是能劝住了吧? 帝师要是都劝不住那就甭劝了,回家收拾收拾好准备随驾吧。 大殿里宫人退散,顷刻只剩两人。 蒲听松缓慢捋了下袖子,端起茶杯,专心致志喝着。 江弃言觉得自己有点腿软,他最怕先生不搭理他的时候了。 先生一不搭理他,那准保是生气了。 他慢慢站起来,走过去的时候脚发飘,险些膝盖一软跪地上。 蒲听松终于舍得分个眼神给他,语气莫名淡淡的,“有那么怕吗,站都站不稳了?” “嗯”,江弃言乖乖站好,微微低头,“先生……” “腿有点软……” 蒲听松微不可查“啧”了一声,道,“站不稳的小孩,那你坐。” 江弃言环视一圈,发现没有他坐的地方,于是又往前蹭了两步,伸手推了推先生,看先生挑眉挪了挪,他就屈膝矮身跟先生挤一张垫子。 他耳尖有点红,脑袋像个小鹌鹑一样埋在胸前,小小声,“虽然…但是先生能不能不生气。” “不能”,蒲听松拇指和食指揪住兔子耳朵,俯身凑过去,声音很轻,“陛下长大了,臣管不了陛下了,可是如此?” 江弃言耳朵越发红得要滴血,“你是夫君,你是纲,你愿意管就管……” “那臣请陛下收回成命,陛下可愿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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