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人三五成群的坐在院子里,非但不帮忙,还要喊人倒茶来招待。 阿爹心不在焉的,只是在厨房进进出出,不停地烧水送到阿娘不住哀嚎的房外。 于是只能由年长一些的阿云去给客人们倒茶。 有个男人促狭地笑着,问她:“你叫阿云吧?你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啊?” 她不知为何害怕那个笑容,仿佛男人在前面挖了个陷阱,等着她跳进去。于是她只是闷头倒水,什么也不说。 在天暗下来之前,阿娘生产的房间里终于传来了哭声。 婴儿的哭声,母亲的哭声,混在一起,令她感到错愕害怕。
第131章 姓甚名谁 院子里的那群人终于起身,却也全往哭声传来的房间去了。 阿云看见阿爹呆愣在房外,有人拍了拍她爹的肩膀:“老荣,别哭丧着个脸,福祸相依,来年一定是来个大胖小子。” 传来哭喊的屋子里,稳婆脸色难看的抱着一个初生的婴儿走了出来,嘴里直念:“作孽哟。” 那群人立刻将婴儿从稳婆手里抢去,七手八脚拆开襁褓看了一眼,然后似乎确认了什么,互相点了点头。 这时,阿爹突然伸手去抢婴儿,却被早有预谋的人墙阻隔开:“怎么?老荣?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阿爹立刻朝着那群人跪下了:“求求你们,放过小女吧。”说着就往地上咚咚磕头,在那硬石板上没磕几下便流了一脸的血。 那群人里有人叫嚣:“不想镇塔可以,你再去找别家的闺女来啊!” 妹妹阿雪见爹爹流血,也开始哭起来,跑到爹爹跟前拦着不让他再磕。 阿云见那群人人多势众,阿爹却只有一个人,害怕地后退了两步,转身忙不迭的跑去了那位客人的房间,想要找帮手,却发现房中无人。 等她再回到生产的房外,只见阿娘跌在地上,哭得几乎要断了气。阿爹则抱着阿雪在一旁默默垂泪。 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年,说起这段过往,阿云仍心有余悸,她一说便入了神,眼眶也红了一圈。 只是这时,她忽然记起天子问的事是关于[那位客人],而不是关于她们家的事。 糟糕! 一时慌乱之下,她抬眼小心去看高高在上的年轻帝王,却对上同样一双眼眶微红的眼睛。 那一瞬,她忽然想,或许已被自己忘却容颜的那位客人,他温柔的眉眼就是长这样吧。 “朕已听闻白塔村的镇塔一事……天下竟会有如此残酷的事,实在灭绝人性。” 赵珏始终记得,那个人第一次亲近他,温柔抚摸他颅顶时,对他说的话。 [有朝一日,殿下所有,会比这长乐宫更广袤千百倍。] [世间万物,一草一木,生死荣辱皆在殿下一念之间。] [希望将来,殿下也能像今日这般。] [爱怜眼见之处、眼见之外、这世间坎坷求生的千千万万生灵。] 阿云按捺下无尽感触,低头忍下泪水,这才安下心来,继续叙述。 那天,直至深夜,爹娘都没有睡。阿娘泪都哭干了,让阿爹想想办法,阿爹却束手无策。 身边的妹妹阿雪睡了,阿云却躺在床上听着隔壁床上爹娘说话。从对话中她才知道,他们世代生活在白塔村,没有官府下发的路引,是只能居住在此的,若是离开,一家五口便要成失地的流民了。 所以,即便趁夜将小妹抱回来,也会很快被人发现,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 阿云压抑着哭声,泪水不住的渗入枕巾,年幼的她忽然之间明白了那位客人说的话。 这世上有许多坏人。 一家正渐渐陷入绝望中时,那位客人竟披星戴月的回来了,他就像提前知晓了她们一家的难处似的,带来了县里下发的路引文书,和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婴。 没人知道这他是怎么做到的,也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甚至资助了一笔银子,让她们一家连夜逃出那个村子,举家迁往凤阳县。 她坐在驴车上,听见爹娘喊他恩公,跪拜他,询问他的姓名,祖籍,那位客人一个也不肯答,只是催促他们快走,以免生变。 那时,她的爹娘也极为害怕,毕竟怀中还有个随时可能放声哭泣的婴儿,于是只能匆匆别过。 临走前,阿娘哭着说:“恩公不愿留名,请给小女起一个名字吧。” 他站在那,想了想,说:“秀外慧中。就叫秀秀吧。” 趁着爹娘准备出发,阿云搂着年幼的妹妹阿雪坐在驴车里,依依不舍地问:“叔叔,你会来凤阳找我们吗?” “嗯。”那人答。 “真的会来吗?” “会来。” 明明得到了应允,她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对方答的太快了,就好像已经很习惯这样敷衍人一样。 果然,从此,她便再没见过那位客人。 十年匆匆过去,那人的容颜已被忘却,也不曾留下过姓名,只是逐渐变成了爹娘口中的恩公,成了她们家时常提起的一个人。而她们姊妹三个,不单小妹叫秀秀,她和阿雪的名字也都多了一个秀字。 高坐殿上的天子听完,道:“这么说,你们也并不知道,那个人后来去了哪里?” “不知。不久前,阿爹染病临终前,还在念叨这件事……”阿云老实回答,说完,她顿了顿,“不过……” 她眼神飘忽,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 “你想到了什么?” 阿云道:“我总觉得……恩公他一直在白塔村。” 赵珏的眼中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声音微微发抖:“为什么?” 阿云道:“因为……恩公当初来得那样及时,又仿佛无所不能,好像天上的神仙一样。” “我听爹娘说,白塔村的镇塔传统,是一个什么骗人的假大仙搞出来的名堂。” “也许恩公才是天上的真神仙,他看不下去这样的事,才特地下凡来制止的。” “既然如此,他便不会只救秀秀一个。十年后,他一定会重新出现,救下下一个婴儿的。” 水雾凝结成珠,断了线似的,从赵珏的眼眶中滴落,打湿了玄色龙袍的衣襟。 “你说的对……他又怎会放任这种事再发生……所以才和父皇……”赵珏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说不下去了,一时哽咽不能自持。 阿云愣愣看着突然哭泣起来的天子,竟一丝威严也不再,像个为了什么心碎而哭泣的普通少年。 但很快,赵珏便擦去了泪,变回了那个沉稳持重的年轻帝王。 “秀云姑娘,多谢。朕的话已问完,你可以回去了。” 阿云呆立片刻,大着胆子问道:“陛下,来时民女母亲千万嘱咐过,一定问清恩公的名字和下落。不知陛下可否告诉民女?恩公姓甚名谁?现在何处?” 赵珏道:“他姓颜,单名一个知字。已不在人世了。”
第132章 大结局 在离开甘泉宫之前,阿云犹豫许久,从怀中取出了一方绣着流水曲纹的手帕。 想着或许有用,母亲才舍得让她带来,临行前叮嘱她千万仔细看管,好好带回去。 可阿云此时却想把这方手帕交给方才见过面的皇帝。原因无他,只是她觉得那个少年,比她们一家更需要这个物件。 “怎么不走了?”季用催促道。 “那个,民女想劳烦公公……将这方帕子,转交陛下。” “这是什么东西?”季用皱眉,明显不想接。 少女手中的方帕虽然看上去用料贵重,绣样精美,针脚细致,但已经有了一些褪色和磨损的痕迹,略显陈旧。 这种东西,哪能拿到天子面前?不是要他讨嫌吗? 阿云有些退缩,却仍是说了下去:“这是圣上问的那位颜大人,当年送给民女姊妹的方帕。” 季用一听是当年那位大理寺卿的东西,立即端正了表情,双手将方帕接了过来:“既然如此,交给咱家吧。” 他毕竟从圣上年幼时便服侍在左右,哪能不知那位大理寺卿在圣上心中的份量? 虽然他一直觉得莫名其妙,但当年还是薛王的陛下对那位大人的依赖却是长乐宫有目共睹的。 这头刚将少女送走,季用扭头便忙不迭带着方帕来讨主子欢心。 “陛下,方才那位姑娘要奴才将此物转交给您。” 他将方帕呈到书案上,还没多做解释,便看见天子伸手取了案上的帕子,拿在手里静静地看。 “这是颜大人的。”赵珏道。 季用惊讶,忙道:“陛下好眼力。” 赵珏嘴角扯了扯,眼周却再度泛起红色,他之所以认出了上面的绣样,是因为十年前在泾阳县,颜大人的衣袖上有着同样的流水曲纹。 看着那绣样,他便记起那人袖口处伸出的两截手腕,和对着篝火光源比出小兔子手影的那双手。 当年颜大人送给他的木簪,被他放在皇考的尸身上一同入葬了。 那是颜大人送给他的唯一的一件东西,尽管不舍,可他实在没法看着皇考那样孤零零的躺在冰冷的石棺中,被送进封闭的皇陵。 皇考经常将“生同衾、死同椁”挂在嘴边,留那样一个物件在石棺中,也算是圆皇考一桩夙愿。 赵珏本以为自己从此再无一件能够念想的东西,不料如今,机缘巧合下,竟又得到了一件。 仿佛那个温柔的人在天有灵,见他难过,便送来了另一件东西。 隔着十年的岁月,那帕子上却似乎仍旧有那人的温度,叫他略感安慰。 赵珏将帕子小心收好,道:“赏她些银子,再替我谢谢她罢。” *** 雍城的茶楼中,说书的先生又有了新的故事。 “今日要说的是啊,那咸阳礼泉县的白塔村血案,村中坡上一座五重塔,百年来,塔下森森白骨,塔中亡魂无数,终于是一报还一报,惨遭血洗祠堂……” 真真假假的故事反反复复的说,最终逃不过是一句“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 茶楼中坐着的人们议论纷纷: “怎么?那案子又有了新的说法?不是说江湖人士路见不平?” “什么江湖人士,能以一人之力斩杀十五人?大理寺放出了消息,是那位判官所为!” “判官?那是什么?”有人问。 众人朝发问的人投去视线,果然,光看穿着打扮就不是雍京本地的。 “判官你都不知道?犯案十多年,手段狠厉凶残,叫满雍城斯文败类,地痞无赖闻风丧胆的活阎王。手上一百多条人命,至今还逍遥法外,没有归案,那可算是我们大衡一等一传奇的人物了。” “可不是嘛,近十年来好久没听说判官案了,还以为金盆洗手了,原来是跑去咸阳了。” “保不齐,哪天还会回来雍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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