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三凤仪,乔柯只排其二,裴慎道:“你见过韦剡木吗?” 乔柯道:“一面之缘。” 裴慎道:“不知道‘首凤’还要多好看……” 乔柯笑道:“我们师门之间,每三年有一次会武,到时候你帮我评评理,看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说话之间,他已经推开院门,进入赵莱住处。这院子与来时路上相比,荒草、枯木都少的多,仔细辨别,地上还有许多不同时期的脚印。乔柯将更灯提高,照亮四周细节,但裴慎只扫了一眼,便径上前去,推开屋门,直接穿入卧房,道:“奇怪,怎么这么像我师父的卧房?” 但见他顺着床头铁板一通点戳,两人脚下果然机关转合,露出一条密道。乔柯诧道:“密室暗语也一样?” 裴慎粗粗探过,问道:"乔大哥,究竟什么情况,一个人才会用另一个人的生辰八字做密室暗语?" 乔柯道:“想必是至爱亲朋。” 裴慎道:“我师父和赵宗主,哪来的亲,哪来的朋?” 在乔柯搜集的千百个故事里,有一桩甚不为人乐道的传言:赵莱与裴筑曾是一对江湖怨侣,只因毫无实证,乔柯便从未与裴慎提起,此时终于问道:“男人喜欢男人,阿慎,你信么?” 裴慎已经找到第二个机关,以裴筑的生辰八字转动之后,尚未有任何反应,听说此问,眉头紧皱,正要回望乔柯,脚下竟陡然一空,毫无防备地跌落下去,乔柯拉他不及,大喊道:“阿慎!” 第二层密室极高,就算他探下身来,火把也照不到底部,只听裴慎喊道:“我没事……乔大哥,你别下来,我找找出口……” 说罢,下面便只剩窸窸窣窣的摸索声。裴慎找了片刻,拐入一处转门,走进之后,立刻被绊了一跤。那东西冰凉坚硬,大概二尺有余,此时他双眼适应了黑暗,定睛一看,竟是一根粗长腿骨,起身,满屋白骨不下十具,正因为尸骸遍地,泛起的磷光才令人将屋子的布局稍稍看清——一台兵器架,一座石架。裴慎正要上前,猛瞥见石架旁竟有一团黑影,五尺多高,头颅罩在袍下,同时向他急转过来。裴慎登时拔剑道:“你是人是鬼?!” 那鬼影早已冲到眼前,白光一闪,劈在裴慎剑身上,两人当即在尸堆中打成一团。不过片刻,室外“咚”的一声闷响,一条黑影从裴慎身后飞掠而出,猛然将鬼影掼在墙上,扯下罩袍,问道:“你是什么人?!” 这时,险些熄灭的火把又缓缓燃烧起来,将鬼影的面容照亮——这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俊眉朗目,尚带三分稚气,被乔柯掐得咳了两声,才道:“有话好好说,不要打人。我也是看到这位大哥拔剑才出手的……” 乔柯道:“你不装神弄鬼,他怎么会拔剑?” 那少年将手中长刀“当啷”一扔,无奈道:“这里这么黑,还全是死人,我站在哪都像鬼。两位大哥,别说我困在这里久了,就算吃饱也打不过你们,能不能先放开我?” 裴慎与乔柯对视一眼,见他松手,转身从行囊中摸出两只馒头,少年道了谢,果然狼吞虎咽,顾不得其他。裴慎道:“你从哪来,怎么会困在这里?” 少年道:“我在山脚下投店,隔壁几个人说挽芳宗闹鬼,非要赌谁敢半夜上来,我正好闲得无聊……” 裴慎道:“哪家店?” 少年沉吟片刻,道:“咏风客栈。” 乔柯道:“咏风客栈三年前就倒闭了,从此之后,挽芳宗方圆五十里内,一家店都不剩,只有马贼。” 少年把脚底的白骨拨开,一屁股坐在地上,叹了口气:“我按他们的说法找到密道入口,一进来,入口就自动封死了,我才明白他们是马贼。” 乔柯不慌不忙,在密室中检查起来,随口道:“我可以送你出去,不过上去之后,你不能跟任何人提起我们两个。” 少年举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笑道:“我轻功数一数二,刀法举世无双,自力更生,遇险从来不用别人帮忙!” 乔柯道:“那你自己上去吧。” 少年一骨碌起身,道:“大哥!我顺着你的话说的,我轻功全师门倒数第一,你不能真不帮我……” 裴慎被两人逗得哈哈大笑,方才的不适抛诸脑后,也起了身:“咱们带他一程吧。” 乔柯扫他一眼,又扫一眼少年,道:“带到入口为止。” 裴慎道:“带到下山好不好?” 乔柯短叹一声,应了好,转身问那少年:“你从哪里进来的?” 下层密室共分为首尾相连的三间,少年从最末一间的小门进入,三人往小门位置一照,才发现门边刻满了字,乔柯看得最快,总结道:“每月十五,这扇门都会短暂开启一次,这些人都是在赵家灭门后来挽芳宗寻宝的,碰上门开,进来了出不去,活活饿死。” 少年道:“那这些……岂不全是江湖前辈?” 检视骸骨,果然有各式各样的兵器,不乏名刀名剑。少年蹲下身来,恭恭敬敬将兵器在尸骸旁摆好,问道:“这儿一看就是藏书室,可石架是空的,莫非已经有人成功脱身,把秘籍取走了?” 乔柯道:“难说。” 他将白骨的衣物也揭开,招来两人,道:“秘籍还在呢。” 一团残破的纸张,皱缩在几排肋骨下,纸面已经衰朽,什么字都分辨不出。乔柯将火把一放,模仿尸骨的姿势缓缓躺下,不等他开口,裴慎惊道:“这个地方,是胃!秘籍已经被这些人吃了!”
第4章 3 镜山柳家 少年渐渐走远了,天光也逐渐升起,将伫立的两人照亮,裴慎仔细打量手中的金叶子,问道:“镜山柳家?” 乔柯道:“你知道这金叶子的来历?” 裴慎道:“我九师兄说,镜山柳家有种金签信物,每出示一枚,就能向任何柳家人许一个愿望,有求必应。” 可是,没人知道谁得过金叶子,也没人知道柳家曾因此还过什么愿。乔柯道:“因为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镜山柳家作为刀宗巨擘,历史已有千年,相传由一名刻工开山。这位开山师爷锻造过两件传世宝物:前半生所做的,是一株金风细柳树,据说放在河岸,柳叶随风拂舞,能使皎月敛容,银汉失辉,可惜几百年前佚于战火;后半生所做的,是一柄三垣刀,水火不侵,百战无痕,代代相传至今。 那少年持有金风细柳叶,背负三垣刀,必定是柳家独子柳中谷。特征已经如此显眼,竟还有马贼敢谋他的财,害他的命,裴慎始终大为不解,因为据他所知,全江湖也都知道,镜山柳家和玉墀派是一般的惹不得,可没过多久,就听说又有人找柳中谷闹事了——不是别人,正是赵殷。 乔柯道:“咱们离开挽芳宗的第三天,那边就起了山火,烧塌了半座山。赵殷打听到柳中谷那几天路过,非要找他讨说法。” 赵殷打上山去太早,柳中谷还没有赶回家,只得按下怒火,住在柳嵇安排的独院里,好吃好喝,无从发作,因此一听柳中谷回山,便“噌”地起身向外冲,谁知柳中谷马不停蹄,先奔别院而来,迎面便问:“前辈可是挽芳宗赵殷?” 赵殷道:“正是!我此次前来……” 柳中谷打断道:“赵前辈,你大师兄是不是叫卢可俦?” 赵殷道:“我此次前来……” 柳中谷哪里听他废话,一声令下,便有家丁将个五花大绑的和尚按到地上。柳中谷大喝道:“是不是他!” 卢可俦是挽芳宗天赋最高的师兄,就算已经被逐出山门二十年,赵殷依然认得。柳中谷道:“我一进咏风客栈,小二就要我的生辰八字,说每逢生辰,可以领一壶上好的女儿红,我觉得有趣,给就给了;栓马的时候,小厮说挽芳宗闹鬼,当地传言,如果有人福大命大,上山不为煞气所侵,下山后必能暴富,咏风客栈的店主就是;回客房之前,我见两个酒客斗殴,出手制止,他们却说我趁人之危,不是真的高手,除非我半夜到挽芳宗转一圈,他们才肯信服。” “我从山上死里逃生,把这几个人抓到一起,才发现他们全都互相认识,小二不是小二,酒客也不是酒客,那天咏风客栈上下三十多人,都是为了把我骗上挽芳宗!试问一下,赵前辈,三十多个马贼要想抢钱,哪犯得上做这场局,把我骗上山呢?” 说罢,将那和尚向前一推。当日柳中谷正往山下运送遗物,谁承想大火一路从山脚扑来,柳中谷没被密室困死,又险些被活活烧死,下山便捉了这个纵火的和尚,连查带审,发现此人竟是二十年前被逐出师门的挽芳宗大弟子,不知何时做了马贼头目,横行多年,这次终于栽在柳中谷手里。 裴慎大气不敢喘一口,问道:“然后呢?” 乔柯道:“本来,赵殷叫了好几个厘罪盟元老撑腰,想要为他大师兄开脱,结果柳中谷把密室里所有死人的武器都带回了镜山,一一给他们辨认。这些元老都是各大门派掌门,当场认出十六名失踪多年的弟子,而且,这十六个人的八字都是三阳一阴,柳中谷更甚,四阳鼎柱,是千年难遇的好命格。” 裴慎并不懂命理,乔柯顿了顿,道:“民间有一种说法, 把这类人葬在一起,能冲煞气,让冤魂早入轮回。换言之,卢可俦十几年来一直拿活人当挽芳宗的祭品,要不是惹上柳中谷,将来还不知道死多少人。” 裴慎道:“短短几天,这位柳公子就做了这么多,真是少年英豪!” 乔柯道:“他是不是很聪明?” 裴慎道:“是!” 乔柯又道:“很气魄?” 裴慎道:“当然!” 乔柯听罢,颇有些得意地笑起来。玉墀山上总说,天塌了有大师兄顶着,少年的一切骄纵和天真都该离他很远很远,所以,一旦这样笑起来,他就不太像乔柯了。裴慎道:“早知道要对付赵殷,我就该留下和他一起。” 乔柯道:“留下做什么?” 裴慎道:“把金叶子用掉,请柳家审讯卢可俦,为我师门洗清冤屈,然后杀了赵殷!这件事了了,我就去找九师兄,兴许……兴许还能重建舜华派。” 乔柯道:“你还会回来吗?” 他看见了裴慎的迟疑,于是明白裴慎从未想过“回到玉墀山”,继续问道:“舜华山,你回得去吗?审不出灭门凶手,你怎么收场?又或者柳家根本帮不了你,怎么收场?找不到莫纵言,你还能去哪?” 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都是这么发怒的,温文尔雅,句句逼人,师父也是如此,倘若老实卖个乖,裴筑也一定会软下脸来,只是一念及此,裴慎越发坐立难安,道:“我再废物,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可是,乔柯并不满意这个答案,拉住他的手,抬眼望来:“你要是死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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