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你家日子好啊,地那么多,家里人又少,不像我家,三亩地喂十几张嘴,十天半个月吃不上一顿饱饭。” 这话正说到柳大龙心坎儿上,“儿子多有儿子多的好,你家三个儿子,往后都是干活儿的好手,哪像我,就一个儿子,还有个闺女,往后老了没人孝敬啊。” “要我说还是生闺女好,闺女不用给她盖房子娶媳妇,等长大嫁了人,还能给你拿回来彩礼钱,这才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害,我那闺女还小呢,等成婚还早着哩。” “你家不还有个哥儿嘛,柏哥儿多大年纪,该说人家了吧?要我说柏哥儿长得那么俊,肯定不少人跟你们家提亲吧。” 柳大龙面色一僵,“提他做什么,我还想在家留两年呢。” 事实是,柳柏虽然长得好,但身形瘦弱,能不能平平安安多活两年都不知道,更何况生孩子。哥儿本来就极难受孕,柳柏这样的,谁娶了说不定就得绝后。是以村中的一众年轻人虽然背地里都爱谈论他,都觉得他好看,但也从不会真起了将人娶进门的心思。 这么正说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往老榆树这边走来。 “哎,那不是你家哥儿吗?到这儿干嘛来了?” “还能干嘛,叫他爹回家吃饭呗,还是小哥儿会心疼人。” 柳大龙因着这两句恭维,脸上复又带上几抹笑。 柳柏远远就看见柳大龙了,他爹不爱在家里带着,一有空就在村子各处转悠,老榆树这儿是他爹呆得最多的地方。 不过......借碗这么不光彩的事,若是让外人知道了,柳大龙一定觉得没面子。 他假装没看见柳大龙,转过身往回走,哪想到柳大龙先喊住了他,“柏哥儿,干嘛来了,看见你爹我也不知道打个招呼?” 柳柏抬起头,带出一个怯懦的笑,“爹,娘叫我找你回家吃饭,刚刚眼花了没看见你。” “呵呵”柳大龙轻笑两声,扭头对着一起磕牙的三五个人,“那我先走了,回头有空再聊。” 其他人摆摆手。 柳大龙面色不善地向柳柏走过去,别以为他没看见柳柏怀里的碗,准是出来借碗来了。他刚走出去没多远,就听到身后有人说,“碗”“别人家”这样的话。一股怒火从心头升起,他快步走到柳柏身前,拽着柳柏把他扯进前头几步远的巷子里,劈手照着肩膀就是一巴掌,“给我滚回家里去!” 柳柏委屈得很,但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要说了一个字就会被当成顶嘴,顶嘴的下场是被打得更狠。 回到家,柳大龙骂了柳陈氏几句,骂完人看见柳柏,一脚踹过去:“给我滚进偏房,三天不准吃饭!” 黑山村每家每户都会盖一间正方,一间偏房。 正房一般三间,东西两间是厢房,用来住人,当中一间是厨房,也算作堂屋。偏房盖在正房东侧或者西侧,一般是用来存放柴火杂物。柳柏的房间就是间偏房,他的“床”在偏房窗户底下,床头是咸菜坛子,床尾是家里的农具,他抱着膝盖坐在“褥子”,也就是干草堆上,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说是饿三天,就真正是让他滴水不进的挨上三天,柳陈氏将偏房门一锁,未来三天里,家里就像没了他这个人,就连进这屋来拿东西,也权当看不见他。 以前小的时候,他挨不住饿,偷偷吃了点儿这屋里的咸菜,就因为这,他被罚又饿上两天,最后饿晕在地里。 打那以后,他就再不敢动这屋里能吃的东西了,饿也硬生生忍着,只是头晕的毛病越来越严重。 饿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柳如花进偏房抱柴,出去时忘了锁门。 他实在是浑身无力饿得不行,似乎比上次还饿得很,犹豫几番,趁着没人注意,他偷偷溜出家门直往山里跑,山里总能有口吃的,有口吃的他就饿不死。 秦锋听着柳柏的话,心里酸得厉害。 刚刚他看见柳柏躺在山上昏迷不醒,以为是害了急病,吓得他抱起人就往村子里跑。 跑到一半,怀里的人醒了,说了个“饿”又晕了。 秦锋不敢相信,这几年没有大灾,没怎么见着有人饿成这样了。但柳柏的情况不容他多想。转身带着人往地洞跑,那里有他存的吃食。 等到了地洞他又犯了难,怀里的人晕着,除了流食,旁的吃不进去。可他愁就愁在一时半会弄不出来流食,背篓里的水都让他喝干了。 得赶紧上哪儿去弄点儿能喝的来,他急得团团转。正四下寻摸着,目光一瞥看到一片“小地瓜”。 “小地瓜”是种野果,拇指肚大小,皮厚,但里面有一种乳白色的汁水,带点儿甜味,他上前就掳了一大把,回地洞掏出个豁口的碗,把“小地瓜”握在手里一挤,乳白色汁水汩汩泱泱地流出一碗底,如此重复几次,他挤了大半碗,赶紧扶着柳柏喝下去。 许是有求生的意识在支撑,一接触到小地瓜的汁水,柳柏就开始自动吞咽。 半碗下肚,柳柏颤巍巍睁开了眼。 “柏哥儿,柏哥儿,好点儿没?” 隐约听到有人在耳边叫他,柳柏聚起涣散的目光,一张面带焦急担忧的脸出现在眼前,这是......谁? “能听清我说话么?是不是没力气?你先躺着,我去给你炖鸡汤。”说完这句,秦锋起身去忙活了。 柳柏躺在地上,大脑运转得很慢,可能是为了保存体力,他没一会儿又睡着了。 这次,他在梦里回到了几年前的冬天。
第3章 黑山村旁边有一条大河,几十米宽,一人多深,村里人管这河叫黑水。 黑山黑水黑土地,这是独属于庄稼人的取名智慧。 话说这黑水因为太深,平时没人敢往前凑,但到了冬天,河水一结冰可就不一样了。 黑山村的四季冷暖分明,夏天暑气蒸腾,冬天冰冷刺骨。 等到了冬天,厚厚的冰一结,黑水变成白水,人就能踩在河上凿冰捕鱼了。 黑山村的村长是个五十多岁的黑脸汉子,每到冬天,他会带着村里人一起捕鱼,一来是大家一起行动比较安全,二来是因为村里有公用的渔网,那些家里没有工具的,只要愿意出份力,也能得着鱼吃。 但是柳柏自从记事起就没吃过鱼,别说鸡鸭鱼这种肉,就是鸡蛋这种荤腥,他也就尝过那么两回。 这年他十二岁,许是因为年纪长了,胆子也长了,许久不见荤腥,让他把主意打到了黑水里的鱼上。 他趁着柳陈氏和别的婶子扯闲话的功夫,从家里偷偷溜了出来。 黑水上,村里的一群汉子凿冰的凿冰,下网的下网,还有些半大孩子跟在旁边搭手。 柳柏躲在老远的一棵树后面,他不敢往前凑,小哥儿是不能跟汉子一起干活儿的,非得有大人看着才行,但他来捕鱼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他耐心的等啊等,等到太阳没入山头,这些人收拾着回家,他的心跳动的快起来。 快点走,快点走,人走了他就去捞鱼。 虽然他没有工具,只能用手捞。但是不要紧,今天捞不到明天捞,要是今年一整个冬天都捞不到,那就明年接着捞,他不贪心,只要让他尝尝鱼的味道就行。 眼见着村里的人没了影儿,他蹑手蹑脚地从林子里出来,小心翼翼地环顾着四周,一切都很安静......但是突然,视野前方出现一个黑点,有人回来了! 他立马折身往回跑。 回来的人柳柏认识,就是刚刚和村里人一起捕鱼的少年。他力气很大,技术很好,捕的鱼和大人一样多,柳柏特意看过他。 他回来做什么?有东西落下了? 北方河流少,虾啊鱼啊什么的都吃个新鲜,尤其是冬天里活生生的鱼,那可不多见,拿到集市上都是抢手货。 黑水的鱼是抢手货中的抢手货,受河流的馈赠,这里的鱼肉质极嫩,极鲜,一斤能卖出二十多个铜板的价钱! 秦锋就是偷偷捕鱼出去卖的。 他二叔家没有工具,所以刚刚跟着村长一起捕,捕到的鱼一部分按照出力多少分给各家,一部分卖了钱当做村里的公费。 但是秦锋想要存私房钱。 他今年夏天进山的时候,看到合适的藤条就折,琢磨着试了几次,最后做出张孔眼有大有小的网,但是已经足够他自己用了。 他也是看人都走了,才又返回黑水,刚回去,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往树林子里跑,他以为是哪家调皮的小孩儿,没怎么上心。 他把夏天时搓的网往凿出的冰洞里一下,等上一时半刻捞出来,一条肥美的鲜鱼就到手了。他也不贪多,大概捞上十余条后就停了手。 柳柏远远看着这人一条条往岸上扔鱼羡慕得直流口水,他想了想,转身薅枯死的芦苇杆。 过了大半个时辰,当秦锋皱眉看着地上的鱼,犹豫着要不要拿草串起来带进山上藏起来的时候,一只略显粗糙的编筐送到他面前。 他抬起头,一张清凌凌嫩白的小脸儿让他心口一滞。 那双透而清润的眼睛,比他看过的所有东西都漂亮,鬼使神差地,他开口问道:“你要吃鱼吗?” 柳柏怎么也没想到事情进展的这样顺利,他本意是想用编筐跟这人商量着换块鱼肉尝尝,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这人竟然主动开口要给他鱼吃!人家这样大方,他反倒不好意思了,张口声音弱了几分:“我看你没有东西装这些鱼,顺手编了这个筐,没怎么费力气,你要是不嫌弃,尽管拿去用。” 秦锋接过来,道了声谢,“又问,你是哪家的?” 眼前的人眉心有一颗红痣,他知道对方是个小哥儿,但是这么标致的小哥儿,他好像没在村里见过。 “我是柳家的,我叫柳柏,你可以叫我柏哥儿。” “柏哥儿,真好听,我姓秦,你可以叫我秦大哥。”秦锋说着从地上捡起条肥鱼递给他,“给,拿回去叫家里人给你炖鱼汤喝。” 柳柏摆摆手,“不能让家里人知道。” “也对,这鱼是我偷偷打的。”秦锋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 柳柏咽了咽口水,“你能让我咬一口吗?就一口,我尝尝味道就行。” “这怎么行?”秦锋皱起眉。 柳柏嘴角耷拉下来,随后听到秦锋又说:“我给你烤着吃吧,烤着吃可香嘞。” * 柳柏至今还记得那烤鱼的味道,许是太馋,他被一阵香味儿勾醒了。 秦锋见人睁开眼往他这边看,加快了手里盛汤的动作:“我炖了鸡汤,你喝两碗,再吃几块肉填填肚子。” 柳柏的眼睛慢慢睁大,仿佛不敢相信,目光一转,他看上秦锋的脸,“你是?给我烤鱼吃的哥哥?” “哥哥”两个字不知触动了秦锋哪根神经,他脸上的笑容藏不住:“你还记着呢?”他将装着油汪汪鸡汤的碗递到柳柏面前,“来,趁热喝,小心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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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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