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叶京华眉梢微挑:“竟有十六了。”赵宝珠长得白嫩,身量又不高,看起来还是十四、五岁的少年模样。 “家里有什么人。” “只有我,和父亲。” “可读过书?” “……读过一些” 这边两人一问一答,方勤也回过了神来。他暗地里看向邓云,眉梢微挑,意思是「这就是你说的乞儿?」邓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也不知那脏耗子般的小乞儿洗干净了竟是如此模样! 方勤幽幽收回目光,长叹一口气,有个狗脑子的同僚真是如同拴着个拖油瓶子般。他定了定心神,柔声道: “少爷,您今日累了。这位……宝珠日日都在,不若改日再说。“ 叶京华顿住话头,抬头看他一眼。方勤脸上的笑容微滞,就当他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时,叶京华道:“也好。” 他收回视线,面上的神情淡淡,对赵宝珠道:“跟着方理,今后好好做事。” 赵宝珠立即点头如捣蒜。他本就对这个好心将自己捡进来的掌柜充满了感激之情,现见了人是位如此出色的公子,更是心生钦慕。 叶京华见这小孩儿如此乖巧,唇角略微勾起,然而下一瞬,眼中看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一滞。他伸出手,一把抹开了赵宝珠额前的头发,露出额角处一道血红的伤口。 只见那伤口还未愈合,正从其中渗出血珠来。 叶京华皱起眉:“这是怎么搞的?” 方勤见他上手就摸,心中一跳,又骤然看见赵宝珠额头上的破口,也是一惊,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方理确实立即白了脸色,唇瓣都颤了两下,眼神有些飘忽起来。 赵宝珠没注意到他们的神情,只觉得这公子的手心有些凉,贴地他一颤,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都怪我,刚才喂马的时候摔了一跤。” 他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叶京华闻言,眉头却狠狠一皱,抬眼道:“喂马?” 赵宝珠没觉出什么不对,点头道:“是啊。” 下一瞬,’噗通’一声闷响传来。赵宝珠回过头,惊讶地发现方理竟跪在地上,低着头,面上惨白。 叶京华也看向他,眉间再没了原本的轻松,面上凝出一层冰霜来。 · 一刻后,赵宝珠看着眼前跪了满屋子的人,战战兢兢地站在叶京华身后,不知事情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在从后院里叫人来的当口,方理将事情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此刻正深深低着头跪在叶京华脚边。 “事情就是这样……” 他咽了口唾沫,不敢抬头看主子的脸色,声音发紧道:“只是这喂马的事情,实不是我安排的。” 他说罢,飞起眼角瞥向身后跪在人群中间的一个小厮,斥道:“还不快滚出来!” 在他的厉喝之下,一个小厮连滚带爬地滚出来,赵宝珠看过去,虽然只瞅见一个背影,也认出那正是早些时候将木桶丢给他的那人。这男子在他面前趾高气昂,现在到了叶京华面前却抖如筛子,整个人怕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是夫人特意从马坊里拨出来的,这些是原都该他负责的,只是不知这畜生私底下竟然如此惫懒——”方理顿了顿,咬牙道:“这都是奴才失察的过错,还请少爷责罚!” 说罢,他猛地将头磕在地上,声音听的赵宝珠一阵牙酸。 叶京华坐在上手,目光落在方理身上,脸上的神情虽没什么大变化,眉间却比刚才更紧些。 另一边,钰棋拿了暖炉上来,此时正双手绞着帕子在一边站着,瞪着跪了满屋子的人,一双秀目中似是要喷出火来。 这些个后院的下人,看着少爷心好,平日不沾手俗物,竟都是这样乱来的!钰棋听闻下人们将手上的活都推给这个新捡进来的宝珠,气得恨不得冲上去狠狠给这些人几个巴掌,再全都发卖出府去! 她这般愤怒,倒不是为了赵宝珠不平。只是这叶府里规矩森严,一针一线都有去处,后院的人事都是当初分府时夫人流着泪一个个精心挑选出来的。没成想这才刚过去三年不到,这些畜生就敢如此糊弄行事,将事情都推给一个新来的小乞儿!他们倒是便宜,若是宝珠行事出了差错,牵连到叶京华身上,就是把他们的头都砍了也不够赔的! 但饶是她再愤怒,此时钰棋也不便插嘴。她只是个得脸面的侍女,到底不是正经妻妾,做不得仆从的主,一切都还要看叶京华发落。 她微偏过头去,见叶京华略蹙着眉,闭了闭眼,淡声道:“我倒是不知道,这院子里的规矩已乱成了这个样子。” 闻言,跪了一地的人立即磕头如捣蒜。赵宝珠看着其中那个吊梢眼的姑娘哭得满脸通红,哪里还有之前掐着腰骂人的样子。十几二十个人一齐哭起来,主屋中刹时喧闹起来。 方勤竖起眉,立即怒喝道:“你们还有脸哭?都给我闭嘴!” 众人的哭声骤然一收,只剩下浅浅的抽泣声,其中不少人都在偷偷抬起眼觑着叶京华的脸色。他们都是叶府上的老人,知道这位二少爷最不喜欢吵闹,刚才哭不过是做个样子,谁都不敢哭得大声了,再惹这位爷厌烦。 叶京华端坐上首,脸上辨不出喜怒。 半响后,他开口到:“方理。” 方理抬起头,一张俊脸上满是冷汗。叶京华看着他,淡淡道:“你管理不力,停职半年,罚三个月月钱。”说罢,他看向方勤:“我将你教由你哥哥管束。” 方勤立即严肃道:“少爷请放心,我一定约束好他。” 叶京华点了点头,收回视线。方理听到对自己的处置,长长出了口气,身侧紧握的两只手缓缓松开,一时竟有些脱力。 同时,跪在他身后的仆人们也跟着送了口气。他们就知道,叶家上下就是这个二少爷好糊弄。二少爷性子不如他大哥那般严烈,平日里从不染俗世,看着如同那莲座上的玉像似的,话虽不多,却从不与仆人为难。 见方理被轻轻放下,他们也跟着放下心来,脸上带了笑摸样,那吊梢眼的丫头甚至还抬起头,悄摸着狠狠瞪了赵宝珠一眼。 赵宝珠被瞪得莫名其妙。 然而下一瞬,叶京华的声音从上首响起: “至于你们,我这是管不了了,明日都回本家去。” 这一句话轻飘飘地落在众仆头上,却宛若晴天霹雳。众人刹那间白了脸,他们这些人是分府时跟着迁出来的,现在再回去,明眼人都能觉察出不对。且本家的夫人是个多么精明有手段的人物,若是就这样回去,等夫人听说了这里的事,他们必得被打死了不可! 没想到因着这一点小事,二少爷竟然要将他们都舍了去! 屋子中再次响起众人的哭求之声,比刚才的要凄厉许多。赵宝珠看着那吊梢眼的丫头一下子白了脸,竟直接软到在了地上,双眼空洞,竟是连哭都不知道了。 叶京华脸上没有半点波澜,抬起右手,立刻有十数个膀大腰圆的家仆上来,几息间就将全屋的人都拖了下去。不到半刻,屋中便恢复了安静,看不出半点有人在这里撒泼打滚的样子。 赵宝珠是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震惊之下竟有些发憷,像只鹌鹑似的缩着肩膀站在叶京华后面,小心地看了眼男子玉色的侧脸。 看着如仙人般,没想到竟是个玉面阎王。 他兀自想着,下一瞬,确见这玉面阎王偏过头,看到赵宝珠有些畏惧的模样,神情松了些,将身边的椅子拉出来: “你头上还伤着,坐。”
第10章 前院 听叶京华让他坐,赵宝珠一怔,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见屋内众人都站着,面上有些犹豫。 叶京华放在椅背上的手却没有收回,只静静地看着他。 方勤觑见赵宝珠的脸色,虽觉得不合适,但见他额头上的伤,也不好多说设么,低声道:“少爷叫你坐,你便坐吧。” 赵宝珠闻言,这才缓缓坐下来。他姿态拘谨,双手贴在腿上,低垂着头,小心地看了眼叶京华。离这样的人物这么近,他忍不住脸上发烫,脸颊透出一层薄红。 叶京华本来都收回了手,见到他这幅模样,嘴角不禁略微勾了勾,轻声道:“不用拘束,我叫了大夫替你看伤,应是即刻就到了。” 赵宝珠闻言抬起头,急忙道:“怎么好这么麻烦少爷,我的伤不碍事。适才方哥哥替我擦洗过,现已经大好了。“ 叶京华在近距离看到他的面孔,神色微微一愣。赵宝珠的一双眼睛显得更大,乌瞳忽闪忽闪的,宛若夜中明星般闪亮。他稍慢了半刻,才道: “伤在头上,还是小心些为好。” 见叶京华神色回转些许,钰棋也凑上来逗乐,一双美眸上下看了看赵宝珠,道:“少爷说的是。这么个秀丽的小儿郎,破了相可如何是好?” 她说着瞥了眼焉头巴脑站在方勤身后的方理:“到时候我们就只得看这些个百拙千丑的东西了!” 方理闻言,眉梢一跳。哪里不知道钰棋是在拿话点他。 赵宝珠眼珠一转,知道钰棋的话不是冲他来的,便也没接话,只是盯着方理偃旗息鼓的样子,暗自勾了勾嘴角。 叶京华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修眉略展。 倒是个机灵的。虽面上一副拘谨的样子,但那两颗玻璃珠子般的眸子却将什么都说了。 这时,一个穿灰色袍子的老人走进来,肩上挎着只药箱,正是叶府上的大夫。 他朝叶京华行了礼,便起身去看赵宝珠头上的伤。将他额上的头发抚开,略看了一眼便道:“这倒是没什么大碍,过几日自己便好了。” 闻言,站在方勤身后的方理默默松了口气。他适才走入院中见赵宝珠倒在地上,脑袋下一滩血迹,心里着实慌了一瞬。 方勤也舒缓了眉目,见赵宝珠没什么大事,便想开口叫他回后院去。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叶京华的声音插进来: “会不会留疤?” 大夫闻言一愣,道:“疤……应当是要留的。”他见赵宝珠是个仆人打扮,便没往这方向想,现叶京华提起来,便道:“若想好点,我替他敷些药粉。” 叶京华后靠在椅背上,点了点头。大夫便取出药粉,合上药膏涂抹在赵宝珠额头的伤口上。 方勤在一旁看着,神色稍变,嘴张开又合上。下一瞬,却见叶京华从座上站起来,淡声道:“还请大夫为他诊治。” 随即转过身,抬脚向里间走去。 方勤心中松了口气,立即抬脚跟上。出门前,眼尾还向赵宝珠瞥了一眼。 赵宝珠额角敷着药,在伤处冰凉的刺痛下眯了眯眼,看着月白衣袍翻卷,消失在屏风后面,眨了眨眼睛。心中微叹,等他回了后院,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这个谪仙般的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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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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