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姜桂上前去猛地将里头的东西都掏出来,惊疑的说:“我记着钱袋子还有那两个镶宝石的金发冠都收在这里啊,哪去了?” 他正要到处翻箱倒柜,沈衍易叫住他:“不用找了。” 不用想都知道是被谁拿走了,除了那位花钱如流水的三兄长,再没别人。 沈衍易神色淡淡,并不为丢失的钱财感到可惜,他推门出去,正巧苗岫兰在院中与他相隔一道不过肩膀高的院墙负手而立。 两人对上目光,苗岫兰的胳膊动了动似想要垂下,又很快改主意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强装无辜的问道:“又要出门去?” 沈衍易犹豫了一瞬,问他:“苗…兄,可方便借我些钱?” “自然方便。”苗岫兰解下腰间的荷包走到院墙下,将钱越过院墙递过来。 沈衍易接过荷包:“多谢苗公子,我今日便着姜桂回家取钱,等姜桂…” “太生分了。”苗岫兰打断他,神色变了些,“我以为我们相较于旁人还有些交情。” 沈衍易心里知道此时该说几句好话,至少也该故作熟络的解释几句,但他就是开不了这个口。 苗岫兰早对他的冷淡有所了解,说实在话并不失望。 只是想以感情相挟,至少让沈衍易愧上几分,借此亲近。 于是苗岫兰假意受伤的摇了摇头,转身回屋去了。 沈衍易并未有任何表示挽留他的甩手离开,只是原地稍微站定了一会儿,便眨了眨眼回过神。 他捏了捏荷包,保险起见还是回屋称了再给那求医的少年送去,倒不是给出数目让少年还。而是他要还给苗岫兰,总不能是一笔糊涂账。 沈衍易还是喜欢凡事清清楚楚。 称了银子再出来就是要去那少年家送钱,可小厮却没有跟出来。 姜桂平常不算机灵,但还不至于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沈衍易不虞的回头,还未来得及开口唤,便感觉到巨大的力道落在了后脖颈,猛地朝他劈下来。
第2章 沈衍易随着昏迷陷入梦魇,儿时的自己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久跪后的双膝酸胀,像是被麻丝弯折着捆住了似的,怎么也伸不直。 他跪在地上,求父亲和钟家舅父,他含含混混的说了许多,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最后只能听见旁边马车里传出来的哭声。 沈衍易垂着头,看见自己尚且孩童时期的短腿,膝盖磨破了粘着尘土。 马车颠簸中沈衍易紧阖的双目之上是微蹙的眉心,他隐约听到一阵阵哭声。 沈衍易从陈旧噩梦中睁开眼睛,隐约的哭声并未同梦中画面一样模糊褪去,反而愈加清晰。 马车从中泾渭分明的两半,沈衍易坐的那边只有硬条登死死嵌钉在轿底。对面的女子梨花带雨的坐在铺了不知几层软垫并着几层绸缎的软凳上。 发现沈衍易醒来女子抹了抹眼泪,轻声问:“你醒了?” 见女子看向自己的眼神平和,确认她的情绪波动与自己的存在无关,便对她点头:“嗯。” 相顾无言,沈衍易回想昏迷前的事,想起是在书院的学舍里,他想回头去喊姜桂,便失去了知觉。 外面的挥马鞭声让沈衍易回过神,他不得不打断对面专心哭泣的女子,“眼下情景,是发生了何事?” 女子听见她问,平复了一会儿情绪,压下去了难止住的哽咽,解释说:“我是青州沈家的,想必你便是父亲所说的京都大伯父家的四堂兄。” 听到是自家人,沈衍易不仅没有放下心来,反而直觉不是好事。 沈姑娘原本正伤心,见到堂兄此时平静端坐在对面,虽面色虚弱惨白,但波澜不惊的眼神很叫人心安。 更何况堂兄真如家中父亲母亲所说,出类拔萃一表人才,清俊的让人眼前一亮。 沈姑娘下意识伸手将鬓边碎发拨到耳后:“前些日子大伯父去信到青州,要我上京来给宁王殿下做妾。” 宁王慕靖安,沈衍易在书院听说过他,十六岁被皇上扔进军营,十七岁上战场,在西疆整整六年,月前才回京。 青房书院大多数读书科考,入仕当个文官,但十几二十的少年青年,几乎都有个驰骋沙场的将军梦。 因此沈衍易在书院中,没少听说宁王的事迹。除了赫赫战功,暴虐的脾性简直让人闻而生畏。 沈衍易眉头忍不住蹙起,沈鸿雪那个老东西是在官场上浸淫的黑心了,如花似玉的姑娘一顶轿子抬进去,别说受委屈,深宫王府里即便是暴毙而亡,都没处要人去。 沈姑娘是个心软的人,望着沈衍易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我知道了。”沈衍易嘴角微微勾起,神情说不出的嘲讽。 至于他,便是沈鸿雪不知王爷钟情西施,还是嗜好男色。 真是贴心的老狗腿子,或男或女的喜好都照顾到了。 若是宁王天生与人不同,偏爱恶臭老头子,怕是沈鸿雪就打扮打扮自己上门了。 “大伯父说,若是王爷相中了我,四堂兄您再乘着轿子回家去。”沈姑娘咽下了他父亲说的,若是王爷相中了四堂兄,她便一路回青州家去。 没想到第一回见到传言中比花儿还好看的四堂兄,是这样非此即彼倒霉的场景。 沈衍易鲜少有机会与兄弟姐妹心平气和的说话,不知道该如何与她共处此程。 沉默片刻后,沈衍易见她的帕子湿的几乎能拧出泪水,便将自己的帕子递了上去:“干净的。” 沈姑娘怯怯的接过了帕子,却不好意思将他的东西往自己脸上碰,眼泪划过脸颊坠在下巴上痒痒的,一时走神便擦上去了。 帕子散着清新的香气,既不过分浓重,也不显的轻浮。 就像眼前的四堂兄一样。 轿夫一声吁,轿子停下了。 沈姑娘轿子平稳的同时难免害怕焦急起来,她转身朝轿子角落里躲藏,恨不得钻进一条缝隙里。 “莫慌。”沈衍易劝她一句,见她只顾将自己藏起来,就没再说什么,安静的等待着灾祸到来。 外头一点声音都没有,按说赶了这么久的马车,轿夫也该下车活动活动腰背,但愣是没有一丝动作。 沈衍易也不好大吵大嚷,以免被不知道哪里窜进来的人堵了嘴巴。 不知多久过去,沈姑娘安静下来不再哭泣,缩成一团像是已经吓傻了。 外头有脚步声渐进,沈姑娘屏息听着,那脚步深深浅浅,喝醉了似的。 轿窗被一拳朝里打开,沈姑娘惊呼一声。拳头还越过窗子保持着攥握的手势,像是有意给轿子里的人展示他强有力的手臂。 停顿了一会儿,那只手自然松开,将轿窗的小帘撩到一边,半张脸探进来,眉眼都是放肆恣意,带着淡淡的游戏人间的笑意。 他目光落落在对面角落里眼含泪花的姑娘身上,心中感叹沈鸿雪那个老东西还真是用心了。 沈姑娘姿色上乘,又哭的楚楚可怜。一般人见了都要忍不住捞进怀里哄一哄。 只可惜,宁王慕靖安不是一般人。 来者肆无忌惮的看过沈家献给宁王的闺阁小姐后,又转向余光里,离自己很近的侧脸。 这一眼不似方才的戏弄,而是真的愣住了。 清冷的气质白皙的面庞,水红的唇为谪仙似的沈衍易添了一抹艳色。 此时沈衍易转过头看向他,目光冷薄,平白叫他神色一滞。 这娈人一张玉貌明明可以低眉顺眼的惹人怜惜,偏偏那双眼睛的神色让人不虞,猛地对上时,邵英池甚至怀疑自己从前得罪过他。 “你认识我?” 沈衍易淡淡回答:“不记得,你是谁?” “邵英池。”邵英池脱口而出后有些懊恼,一个送来的娈人竟然敢问他是谁,好大的口气。 偏偏他注意力都在那张让人忍不住细打量的脸上,毫无防备的回答了,一时觉得有些丢了脸面。 对一个当成玩意儿送来的娈人,哪里用得着有问有答,好脸色都不必给他。 邵英池想到这里更觉得不爽快,手指在窗底沿点了点,目光仍然凝着沈衍易那双水光潋滟,好似几多情意的眸子,思索着给他个什么教训。 这竖子初来乍到,邵英池下马威还没给他,倒叫他给冒犯了。 岂有此理。 原本是忍不下也无需忍这口气的,但这张脸好似无暇宝玉,怪不忍心下手摧残的。 “你们两个。”邵英池手指朝着他们两个各点了两下:“哪个是沈鸿雪孝敬宁王的美人啊?” 沈姑娘早就被邵英池那一拳弄出的动静吓得心惊胆战,现下戳破了他们的来意,再也忍不住委屈崩溃大哭。 她一边哭一边往轿壁缩,恨不得自己有穿墙之术,咔哒一声掉出轿子好逃跑。 邵英池最不喜有人吵闹,冷飕飕的看了她一眼。 只一眼便看的沈姑娘嘀嘀咕咕说起胡话来:“天杀的,我的命好苦。不能做主的母亲,懦弱无能的父亲,明明说好了就是让我来走个过场,原模原样的来,原模原样的回去,既来了身不由己,如何回的去…呜呜…” 邵英池不耐烦的蹙起眉,沈衍易见他要发作,不动声色的挪动自己挡在窗前,隔开了他看向沈堂妹的视线。 英雄救美?邵英池挑了挑眉,他最烦有人在他面前假模假式的充英雄。 外头不知道什么人殷勤讨好的说道:“我们主子的意思是,各人有各人的偏好,且看看殿下相中了我们少爷还是小姐。” “你主子还挺周到。”邵英池鄙夷的哼笑一声,又把目光放在了沈衍易的脸上。 “只是你家小姐哭哭啼啼…” 外头的人连忙问:“殿下不喜欢?” “也不能说不喜…”邵英池不怀好意的翘起嘴角,故意说给沈衍易听:“折磨几下听个哭声,似乎也别有一番趣味,殿下岂会不喜欢?” 此话一出口,外头没动静了。沈姑娘更是号啕大哭。 邵英池只注意着沈衍易的反应,只见他此时面色又白了几分,眼眸也缓缓垂下。 沈衍易头还没低下,邵英池之间轻挑着他下巴抬起他的脸来,对他说:“你家少爷绝色,想必宁王会喜欢。” 外头的人尴尬赔笑两声,还没从方才那些话中回过心神来。 邵英池对外面摆了摆手,脚步声渐远。 沈衍易见他嘴巴张张合合,说出来的每句话都叫人头皮发麻:“宁王性子凛冽,只怕寻常柔弱的遭受不住。看面相气度想必沈公子是于仁也柔,于义也刚的君子,不会当缩头乌龟,而推个姑娘家上前挡灾吧?” 宁王在外征战七年,性子野些也在情理之中。 沈衍易向来对这样的人避之不及。 一直对他的存在不觉忌惮,反而很是漠然的沈衍易终于颤了颤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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