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散场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何子言怀着激荡的心情跟在家里人身后往回走,却见一个侍者抱着叠书信迎面走来。 对方与他们一行人撞上了,不免恭恭敬敬地朝他们躬身行礼。 何子言好奇地多看了那叠书信一眼,也看不出都是谁给宫中写的信,只觉楼远钧每天都辛苦得很,连生辰当天都还有这么多事要处置。 待到何家一行人踏着余晖出宫去,楼远钧也拿到了江从鱼给他写的信。 也不知是谁自作主张把江从鱼的信摆在最前头,楼远钧想不注意到都难。 能在宫中活下来的,个个都是人精。他什么都不必说,旁人就能把他的心思揣度个百八十回。 楼远钧本想把信压到一边去,又觉得既然他对江从鱼都已经破了这么多例,哪里还需要遮掩什么? 他拆开信一看,只觉那眉飞色舞的少年来到了自己眼前,句句都写得那么地意气飞扬。等后头诉说起对他的想念来,那小子又写得如饴似蜜,叫楼远钧疑心他到底给多少人写过这种玩意。 谁会傻到被他这些不值钱的言语哄了去? 楼远钧把信搁到一边,倚坐在御座之上随意翻看起其他人给自己的信函来。 直至夜阑深静,楼远钧才屏退所有人入眠。他的睡眠算不得太好,细算下来这段时间睡得最沉的竟是与江从鱼同眠的那一晚。 翌日天还没亮,楼远钧就醒了。休沐日官员无须上衙,楼远钧也不用听政,他望着外头蒙昧的天色出神了一会,起身换了身便服悄然出宫去。 昨夜下了场雨,街道皆被润湿了,楼远钧走出一段路后转了个弯,去了禁军统领韩凛家。 韩凛见了楼远钧有点儿意外,不过想到楼远钧在外人面前声称是他的幕僚,他便与楼远钧去了书房谈事情。 楼远钧就着边防问题和韩凛聊了半日,还在韩家用了午膳才回宫。 这天韩恕与几个同窗约好去江从鱼家一起练习骑射。 见到了江从鱼,韩恕便与他说起今天远远见到楼远钧的事。 得知楼远钧与韩统领似乎有紧要事宜要商量,江从鱼便不再惦记着了,快快活活地与韩恕他们在自家校场上肆意驰骋。 到傍晚,江从鱼还与众同窗一起自己下厨房做吃的。 做得好吃不好吃不要紧,主要是想热热闹闹地玩耍。 吃饱喝足,他们便一起回国子监去了,省得第二天起晚了迟到。 江从鱼的降等处罚就是血淋淋的教训啊! 才入学不久就沦为反面教材的江从鱼:“……” 众人嬉闹着回到国子监,江从鱼随意地往自己床铺上一躺,摸出份邸报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 这时何子言和袁骞也回来了,何子言面上还有些别扭。 江从鱼笑吟吟地打招呼:“你们今天玩得怎么样?” 何子言哪有出去玩,都在家里温书。 袁骞也没有,他休沐日基本都在家习射,前头跟江从鱼出城去才是意外。 现在抚恤的事他兄长接手了,据说要跟人联合起来秉明朝廷清查此事,剩下已经没他们什么事了。 何子言才不会承认自己很少和朋友一起玩,哼了一声,颇有些骄傲地说道:“我去给陛下祝寿了。”他说着还拿出份文房四宝塞给江从鱼,“这是陛下赏的,说是让我拿回来分给……同窗,给你一份。” 江从鱼不知客气是何物,好奇地探过头一看,瞧见何子言手头还有好几套呢。他说道:“这些都是拿来分给我们的吗?” 何子言抿了下唇才说道:“对的。” 江从鱼笑道:“不如你都先留着,到月考看看谁考得好再当奖品分给大伙。考最好的几个给御砚,考次一等的几个给御笔或御墨,剩下的既然没考好,就只能匀他们几张御纸沾沾龙气了!” 何子言没想到还能这么分,愣了一下。 见江从鱼笑得灿烂无比,一脸“你看我出的主意妙不妙”的得意模样,何子言也莫名受了他感染,点头应道:“好!” 江从鱼见他答应了,麻溜跑出去敲响了本斋的梆子,号召大伙到空地上集合。 众人呼啦啦地从各自的斋舍里跑了出来。 一看人齐了,江从鱼乐呵呵地把何子言推到前面,朗声宣布道:“何子言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何子言:“……” 这人怎么一点准备的时间都不给人留! 何子言用眼神控诉江从鱼。 江从鱼哈哈一笑,让他快说出好消息,大家都等着听呢。现在不多多锻炼即兴发挥的能力,以后哪里能应对好各种突发之事? 都是自家同窗,接下来至少得朝夕相处个一年半载才会分开,有什么好害臊的! 何子言无法,只得鼓足气说道:“陛下知道我在国子监时常得同窗照顾,所以特意给我赏赐了几套文房四宝。因着一人一份不够分,江从鱼建议我把笔墨纸砚给拆分开,等下次月考结果出来时按排名来分!” 语毕,他才看向齐刷刷看着自己的同窗们,想知道大家都是什么反应。 结果他一下子被众人的欢呼声给淹没了,连最为内敛的邹迎都喜笑颜开地学着别人凑上来要给他个熊抱。 这么一喧哗,闹得连隔壁斋的人都忍不住跑来瞧瞧发生了什么事。 郗直讲正倚在窗边看邸报,听到外面的动静后手微微一顿,转头看向落满夕阳的水面。 他也刚到国子监赴任没几个月,前头他与学生相看两厌,他看不上学生,学生也看不上他。本以为这次入仕要不了多久又该回老家去,没想到竟遇上江从鱼这么个变数。 天天看这小子瞎闹腾,日子倒是越过越有意思了。 那头的江从鱼凑够了热闹,转头却见小九寻了过来。 “小鱼哥,有你的信。”小九笑着露出两颗虎牙。 江从鱼两眼一亮,给小九摸了个圆溜溜的银锞子当赏钱,说道:“谢啦。” 小九家中人口众多,自己得攒钱为将来打算,也不和江从鱼客气,高高兴兴地收下了。 江从鱼一看信上的字迹,也开心得不得了。 他还以为楼师兄有正经事要忙,腾不出空给他回信来着,没想到这就收到楼师兄的信了! 小九已经知趣地干活去了,江从鱼一屁股坐到旁边的石凳上拆开信看了起来。 信上说的无非是近日忙碌,恐怕无暇来见他云云。 虽然没瞧见半句想念的话,江从鱼却也已经心满意足。反正只要不是以后都见不着就可以了!
第20章 有何子言提供的奖品在前面吊着,致知斋的学习气氛更浓郁了。 郗直讲平时还是只讲课,别的一概不太管,但随着邹迎他们学到的东西越来越多,对郗直讲便愈发尊敬起来。 尤其是邹迎这些出身比较差的,那更是积极跟江从鱼抢活干,现在江从鱼想给郗直讲斟茶倒水都插不上手了。 江从鱼对此乐见其成,私底下直夸何子言是大功臣。 饶是何子言性情再别扭,每天这么挨夸也愈发快活起来。 袁骞倒是发现江从鱼对谁都要夸上几句,哄着人家屁颠屁颠把活给干了。只不过见何子言难得这么高兴,他也就没有多事地去提醒。 本斋各项事宜步入正轨,江从鱼就开始与散落各斋的朋友联络,相互交换彼此的课堂讲章。 每到傍晚吃饱喝足,他们便约在池边的长亭里交流当日所学,别人藏不藏私江从鱼不知道,反正他是不藏私的。 这么个热热闹闹的“小讲堂”,很快便引起不少人的注意。有人告到沈鹤溪那儿,沈鹤溪说是课余时间不拘着监生们相互探讨学问,只要不闹事即可。 得了沈鹤溪这句话,秦溯那边也有人撺掇他组织大家一起读书。 读书人都爱结社,也爱参加各类聚会,这都是露脸的好机会,说不准他们也能从籍籍无名一跃成为“文魁”“诗魁”。诗会夺魁也是魁啊,谁能说他们是在瞎吹? 连江从鱼这个土包子都能凑起这么多人,秦溯总不至于比他差多少。 秦溯听后微微顿步,抬眸看向不远处的长亭,只见江从鱼正悠然倚坐在栏杆上,津津有味地听着同窗讲学,长长的高马尾与发带随着风轻轻拂动着,瞧着便觉他是世上少有的快活人。 不知是不是察觉了他们投去的视线,江从鱼转过头往岸上望了过来。 隔着青青的柳条,秦溯看到江从鱼朝他们笑着挥挥手,算是与他们打了招呼。 接着便又转回头去专心听同伴说话。 不管是见到他们还是见到其他人,江从鱼基本都是一个态度,并没有因为他是首辅之子就有什么不同。 秦溯有片刻的失神,但很快就敛起了思绪,没叫旁人看出半点不对来。 他没有拒绝众人的提议,反而还有条不紊地列出各项安排来,听得众人心服口服,暗赞秦溯不亏是名门之子。 秦溯一路与众人议定,又回头看了眼已经离得很远的长亭。 即使天气已经有些闷热,他还是高襟的衣裳,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休沐日他归家,本以为得了第一至少不会挨骂,结果他父亲冷笑着拿出江从鱼的答卷给他看。 他看完后便去领罚了,硬生生挨了三十鞭,有几下鞭尾直接甩到他颈边,留下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因为他居然连这种考试都考不过江从鱼,叫他父亲觉得脸上蒙羞。 秦溯心中清楚他父亲并不是真的想他和江从鱼比,他父亲是想和已经死去的江清泓较劲。他是父亲亲自教导出来的,结果一考试居然比不过乡下长大的江从鱼,自然让他父亲勃然大怒。 江从鱼将是他此生的对手。 江从鱼做得到的事,他必须也要做得到,而且要比江从鱼做得更好。 无论他付出了多少努力,只要没赢过江从鱼就是弥天大罪,回家后必然是要挨罚的。 秦溯把背脊挺得笔直,不愿叫任何人发现自己身上带着伤。 …… 江从鱼在国子监中过得风生水起,朝中也第一次有了他的姓名。 是他师兄柳栖桐、禁军统领韩凛以及袁骞兄长联名上书,请求兵部派人清查阵亡将士抚恤的落实情况。 光是江从鱼他们简简单单一查问,便查出许多抚恤遭侵吞的案例来,可见这绝非小事。 边关将士能舍生忘死地保家卫国,除了许多人都有着拳拳报国之心外,还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死后家中父母妻儿能得到保障。 如今有人连这种拿命换来的钱都敢伸手,若不严惩岂不是寒了无数将士的心? 柳栖桐一向为人柔善,这次落笔却锋利如刀,写了一封措辞凌厉的奏疏呈了上去。 末了柳栖桐还提及江从鱼与袁骞几人所做的努力,夸他们虽然年少,做事却极有章法,建议日后各部衙署若有临时需要增加人手的事,大可考虑让表现优异的国子监监生上手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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