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曲折,如此一路上边说边走,祝枕寒起先并未觉得不对劲,直到那座熟悉的石雕映入眼帘,他才意识到什么似的,猛然回头望向沈樾,犹豫道:“你这是......?”
“最近,落雁门无法随意进出。”沈樾脸上挂着再明显不过的假笑,说,“小师叔不是说要同我做友人吗?既然是友人,我将我的饰物借你两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祝枕寒这才琢磨出来沈樾说的那句“跟我来”是有何用意。
他从来就没有说过要带祝枕寒下山,只是不解释,故意叫他曲解罢了。
然后,又渐渐琢磨出沈樾是拉不下面子,只得这般拐弯抹角地向他赔礼道歉。
祝枕寒想,他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了,他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生气,可沈樾就是一口咬定他一定是生气了,做这些事情,与其说是补偿他,倒不如说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所以祝枕寒没有拒绝,沉默片刻,说道:“好。”
沈樾看他。
祝枕寒说:“我知道你是怕你师姐误会,没有想太多,情急之下才斩断了剑穗。玉冠我暂且借用几日,待到落雁门解封,能自由进出之时,你再带我下山去,可好?”
面前的小师叔用了最温柔委婉的措辞,试探地说,带他一同下山,又问,可好。
分明还是难以触碰的雪顶之花,却叫沈樾忽然感觉他们之间的主导权是在于他的。
这样的认知让沈樾顿时心情大好。毕竟,这株花如今是落在了落雁门,落在了他的地盘上,无论是去还是留,是揉圆了还是搓扁了,都随他喜欢了,要是他不去寻祝枕寒,祝枕寒也只好一个人呆在屋里,哪里也去不了,好似浮萍,只能依附着他渡水而行。
连带着,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他摸了摸鼻尖,说道:“倒也不是不行。”
这一来一回,他们之间的气氛明显有了好转。
浮光游弋,依稀间,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个阳光熹微的下午,二人初次见面时。
沈樾大概也想起了那件事,脸上流露出一丝怀念。
他问:“小师叔,你这几日一个人闷在房里,是在做什么?”
祝枕寒说:“我这几日除了琢磨鸳鸯剑法之外,也没有其他可做的事情了。”
沈樾闻言,手指按了按腰间软剑,开口邀道:“既然伤势已愈,不如再试一试?”
祝枕寒抚了抚垂至胸前的辫子,它这时候又显得碍事了,挥剑大抵也是不方便的,一个人的时候倒也无所谓,可沈樾在侧,要是稍有不慎,再闹成上回那样就不好了。
他手指拈住发带,正准备扯下,散开长发,却被沈樾伸手拦住了动作。
“你总以发冠束发,偶尔这样编发,也是难得一见。”
说完,为了掩饰尴尬,沈樾抢先一步,抽出招风剑,软剑劈出一道轻盈的风声。
刀剑宗落台,落雁门必定以剑来迎;落雁门落台,刀剑宗亦然。
祝枕寒最后一点犹豫也收了起来,指节顶剑出鞘,一声嗡鸣,显出剑锋上的翠色。
第7章 只在此山中
鸳鸯剑谱第一招:孟春翠柳插瓶头。
翠柳依依,柔且坚韧,是而,这剑谱第一招以女剑为主导,男剑辅佐。
后面这“插瓶头”三个字,则是指剑刃纵向劈砍,好似折了柳枝落于瓷瓶中。
沈樾这几日大抵也是练过的,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有意让步,没有去抢祝枕寒的风头,腰间银饰轻响,手中虽执软剑,动作却干净利落,将软剑绷为削铁如泥的利器。
祝枕寒的动作向来利落,如今有意收敛,他与沈樾交手过数次,早已将他出招的风格铭记于心,于是令手肘微抬,手腕下沉,将万般凌寒化为绕指柔,轻盈似柳枝迎风。
二人皆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皆有傲骨,私底下不知琢磨了多少回。
所以,这一次意料之中的很顺利,念柳与招风互相辅佐,进退有度,颇为默契。
一招使出,心中都觉得满意,去追对方的目光时,才发觉不知何时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这样近了,近得呼吸可闻。沈樾再定睛一看,顿时要被他们如今的姿势逗得发笑。
原来,那对创下鸳鸯剑法的夫妻,姑娘体型娇小,青年魁梧挺拔。
在他们所创的剑招中,为了掩盖彼此的破绽,两人大多时候都贴得紧密,女剑守住下盘,男剑守住首颈,正是严丝合缝的贴合,然而祝枕寒比沈樾还要高上一截,只得稍稍低伏身形,很是委曲求全,半个身子都拢进沈樾的臂弯中,像只埋进软羽中的鸟儿。
祝枕寒倒不知道沈樾那端瞧见了什么,他只感觉到沈樾的吐息温热,不偏不倚,正巧喷洒在他裸露在外的那截雪白的颈子上,惹得他耳尖微颤,浑身的血液都涤荡起来。
他后颈向来敏感,这般酷刑,只教他想要侧身躲闪。
比起这个,身体上若有若无的接触,好像也没有那么令人紧张了。
沈樾还没欣赏够祝枕寒比他矮一头的样子,祝枕寒就已经绕出他臂弯,直起身,略显不自然地低咳两声,问:“既然已经使出第一招,要不要趁此机会试试第二招?”
沈樾抬头看了一眼天际,见时辰已至,便说:“算了,先去同我取发冠好了。”
随后,两人收起剑,祝枕寒跟着沈樾走到那个熟悉的小篱笆前,他本想在门口等一等,结果沈樾打开了房门,见他迟迟不进来,身形动了动,懒洋洋地往门边这么一倚。
“既是友人,小师叔却连我的屋都不敢进吗?”
祝枕寒忽然觉得当时答应下来那句“友人”的话,实在是他自掘坟墓了。
然而这样再自然不过的,无人能够挑剔出毛病的友好,是他许久都未曾想过的。
当飞蛾被火焰燃尽的前一瞬,或许也是这么想的。
祝枕寒的脚步停顿片刻,随即,迈开步伐,顺着沈樾的动作踏入房门。
“......我有两个箱子,用来装我的那些首饰,若不是因为搬来搬去的实在麻烦,我还想再从家里搬几箱进落雁门。”说到这里的时候,沈樾抬手去拽祝枕寒的衣角,覆着薄纱的丝绸悬在他面上,晃来晃去,他终于没忍住动了手,“小师叔呀,小师叔,你怎么一点首饰都不戴呢?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我知你素来觉得佩戴这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很麻烦,不过你总不能一点也没有。要我说,我觉得你就很适合戴玉饰。”
祝枕寒垂眼去瞧枕在他膝上的沈樾,任由他拽着衣角,指尖拂开他额前碎发。
“每逢下山,我只会购置一些平时会用到的东西,鲜少去瞧饰物。”
沈樾好奇道:“我记得刀剑宗内门每月不是会发放二两银子么?你就只买这些?”
祝枕寒摇了摇头,“我吃穿住行都在刀剑宗,需要用到银两的地方实在少之又少,宗门每月发的银两,我都是让掌事直接替我寄往家中,剩下的一些碎银留作备用。”
沈樾自然无法体会这是怎样的生活。
这对他这个千城镖局总镖头的小少爷来说,实在太过遥远。
祝枕寒说过,双亲年迈,他需要供胞弟、胞妹念书,按常理来说,这两个妹妹是不必要进学堂的,他只需要供一个弟弟就够了,然而祝枕寒却道,女儿应当与男子无异。
如此想法,对穷苦家境的人来说大抵是负担,不过沈樾就是欣赏祝枕寒这一点。
沈樾曾经提过要接济祝枕寒一些银两,被他婉拒过几次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祝枕寒自己的房间素净,于是以为沈樾的房间华贵,没想到如今一见,倒是与他的房间没什么两样,除了那两个硕大的箱子实在过于引人注目以外,摆设简单而又朴素。
他的心绪莫名安定了下来。
然后,身后的沈樾就“嘭”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他几步走了过来,绕过祝枕寒,蹲下身子,打开其中一个箱子,翻翻找找,其间叮铃当啷作响,暂且不提,总之,没过多久,他就从箱子的最深处摸索出了一个小匣子。
手一抬,递给祝枕寒:“拿去。”
祝枕寒接过匣子,在沈樾的示意下将它打开。
匣中,放着一个玉冠。
边角圆滑,颜色温润,质地深厚,呈天青之色,雕刻成雪莲的模样,一片片花瓣簇拥着攀升,那种清澈的颜色也随着花瓣的收拢而变得清晰,最后几近饱满的青翠之绿。
看起来,并不像沈樾平日里会佩戴的款式。
再抬眼时,沈樾已经站了起来,也不解释它的由来,抬了抬下巴,说:“试试。”
祝枕寒解下发带,黑发散开,微微卷曲着,落于他肩头,他随意抚动一下,手指勾勒发梢,欲要将长发束于脑后,然而这发冠暗扣却精巧得很,祝枕寒一时间还未能摸索到,却听沈樾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走到他身后,手指微触,熟练地将暗扣送到他指尖。
暗扣喀哒一声合拢,祝枕寒道了一句“多谢”。
沈樾看了看他发间的玉冠,大抵是觉得合适,也没有过多评价,只是说:“今日几位掌事正巧都在宗门,师姐下山去了,所以就由我带你一起去主殿拜见几位掌事。”
来来回回,蹉跎了将近一个时辰,也是时间卡得准,正是日出东方,殿门顿开。
落雁门山间散养了许多禽鸟,鸟鸣萦萦相和,不绝于耳。
走上最后一级玉阶,这种鸟鸣声就渐渐地低了,取而代之的是肃穆庄严。
弟子通报,门童相迎,沈樾率先踏入大殿,祝枕寒落后半步,也跟着进去了。
刀剑宗分刀宗与剑宗两位宗主,地位高于掌门,其后是十位长老。
落雁门一共八名掌事,以掌门为首,左右依次排开,祝枕寒认得,左数第二位,那个睡意昏沉的、醉醺醺的男人,便是沈樾的师父,被奉为“醉且狂”的剑仙,胥轻歌。
至于座中掌门,轻袍盈风袖,举止端庄,正是胥家家主,胥沉鱼的父亲。
沈樾先行了一礼,道:“掌门、师父,各位掌事,弟子已将刀剑宗小师叔带到。”
他只负责将祝枕寒带过来,于是说了这句话后就让到了一旁去。
祝枕寒亦是行礼,说道:“在下正是祝枕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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