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来南阳侯府和千岁府的苍蝇见了面都要互相吐口吐沫,如今竟让这么大一盒子枸杞判了府,烈烈的夏日下,南阳侯府主厅冷的能冻死人。
南阳侯坐在主位上,眼尾层层叠叠的皱纹深深地坠下去,不时微微的颤那么一下。
朱梁站在他旁边低着头,时不时抬头小心觑一眼他姑父那活泼的眼角。
南阳侯不说话,眼见着空气都要结了冰,朱梁一咬牙,视死如归的道:“姑父息怒,许是那颜怀隐是初来乍到,并不了解这帝都中的关系罢了。”
“先是帮顾还山说话,视江敛为无物,”南阳侯冷笑了一声,“他病时那么多人给他送礼,他如今只给了江敛那狗贼还礼。”
“处事只凭自己喜好,毫无章法,西北旧部派了这么一个蠢玩意儿来帝都与陛下周旋,真是笑话。”
朱梁一心在旁边点头:“是是是,姑父所言极是。”
“不过,”南阳侯冷呵道,“也确实该死。”
朱梁张嘴附和:“对对对,姑父高见。”
气氛静了一瞬,南阳侯忍无可忍,捉起手边的杯盏,猛地抬手,摔到了朱梁脚下。
上好的钧瓷在朱梁脚边炸开,滚烫的茶水顿时濡湿了他的衣摆锦靴。
朱梁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膝盖一弯,就跪到了脚下昂贵的波斯地毯上。
南阳侯的呵斥声在他头顶响起:“混账东西!只会弯腰点头,就没一点自己的主见,本侯还怎么敢将重要的事交给你处理!”
朱梁瑟瑟地跪在他脚下,开口道:“小侄愚钝,实在不堪大......”
那个任字还未说出口,脚边就又炸开了一个杯盏,这次茶水甚至溅到了他脸颊上。
“大任,可也想为姑父出一份力!”朱梁平生寥寥无几的急智都用在了应付他这喜怒无常的姑父身上,颇有经验的利索改口道,“姑父,是要杀了那颜怀隐吗?小侄这方面倒是认识的有人。”
南阳侯忍了又忍,才忍着没把桌子上剩下的那个壶也砸到他这蠢侄子的脑壳上,他咬牙道:“明日本侯宴请颜怀隐,你跟着去。”
南阳侯心情不怎么好,第二日却是个艳阳天。
花萼楼是朝华城中最大的酒楼,十七层楼的斗拱似飞鸟展翅,高高翘起,刷着火红的朱漆。
楼旁边便是挖的两条御沟水道,水道里植满了莲荷,两岸亦植满了桃李并着些杏树梨树。
杂花相间,衬着花萼楼正门前无数纷飞的彩绸,一片的富贵锦绣。
酒楼衣着干净的小厮利落地带着颜怀隐穿过一道道绯绿帘,来到了一个靠窗的雅间门前。
颜怀隐推开了雅间门,就看到了主位上坐着的南阳侯陈节义。
南阳侯看到颜怀隐,当即站了起来,朗声笑道:“这位就是颜怀隐颜大人了吧?果真如小侄说的那般一表人才。”
他脸上的褶子都在阳光下熠熠发光,一脸笑意地迎了上来,指了指靠着他的左边位置,笑道:“颜大人这里坐。”
颜怀隐先是环视了一圈雅间,发现这雅间内坐着的只有两个人——南阳侯和朱梁,其余便只有他们身后站着的一些侍从后,再没其他人了。
看清楚了,颜怀隐才敛了眉,慢吞吞地坐了过去。
青年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侯爷大抵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我长得这副样子,实在够不上一表人才。”
南阳侯坐下去的身影僵了一瞬,所幸他在朝华城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只怔了那么一下,脸上的笑意都未曾变过:“颜大人气质如松,自然是一表人才。”
他怕颜怀隐继续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连忙对身旁伺候的小厮道:“还不上菜。”
催促完小厮,南阳侯转头对颜怀隐笑道:“花萼楼夏季菜品一绝,颜大人可以尝尝。”
这边小厮领了命,忙不迭地出了门,不一会儿,雅间的门被推开,一连串青衣侍女缓步进了雅间,每人手中捧着一个红色木盒,井然有序地铺满了整张桌子。
颜怀隐刚刚还兴致缺缺的样子,此时倒是微微侧目,饶有兴趣的注视着这一切。
实属是他曾经好歹也算个太子,却没进过这富贵锦绣的花萼楼吃过饭。
花萼楼菜品均以红木盒装饰,只有砂糖绿豆冰雪凉水以红色琉璃碗盛着。
南阳侯亲手将冒着冷气的琉璃碗端到颜怀隐面前,客客气气地道:“这道冰雪凉水里加了甘草,是花萼楼独一份的,颜先生尝尝?”
他将称呼从颜大人换成了颜先生,已然含着了些想和颜怀隐私下好好谈谈的意思了。
送菜的侍女和伺候的小厮都机灵地退了下去,雅间内转眼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颜怀隐垂眸,伸手拿着青绿色的小勺轻轻去戳碗里的绿豆,说的却不是人话:“我身子不好,吃不了凉的,就不吃了。”
“那这道水晶脍也是很爽口的,”南阳侯从善如流,“颜先生是西北人,应当没尝过。”
颜怀隐抬眸一笑:“我不喜欢吃猪肉。”
南阳候一只在桌子下的手已经握成了拳,朱梁在旁边注视良久,看到后连忙上前,给这有病一样的颜先生倒了一盏白水,开始和稀泥:“先生喝茶,喝茶。”
捧着白水,颜怀隐才算勉强收了浑身的刺,暂时老实了下来。
他掀起眼皮,看向南阳侯,一副有事快奏的神情。
南阳侯脸颊上的肉抽搐了一下,到底将忍字扣到了自己头上,温和笑道:“本侯曾与赵大将军见过几次面,如今数十年未见,先生自西北旧部来,赵大将军身体可还硬朗?”
他没有听到回答。
颜怀隐此时又似乎突然对桌子上一道菜起了兴趣,他挽起袖子,拿着筷子伸向了红木盒中嫩绿鲜活的莴苣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南阳侯问他的话。
直到南阳侯头上的火都快比外面的太阳窜的都高了,颜怀隐才随意道:“侯爷不也活的好好的么,赵大将军看样子也死不了。”
南阳侯深呼吸。
“那颜先生此番来给太子殿下当少傅,”他咬牙道,“赵大将军交代过先生些什么吗?”
颜怀隐将筷子放了回去。
他侧目去看南阳侯,眸中含了丝道不明的笑意。
他刚刚还一副骄纵到目中无人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是一草包货色,如今漆黑湿润的眸看向南阳侯,南阳侯却被他眸中的笑意看的莫名不适:“本侯脸上有东西吗?”
“非也,”颜怀隐笑盈盈的,“只是下官没想到侯爷如此直白。”
南阳侯脸上的笑意敛了去。
“侯爷是想知道什么呢?”颜怀隐轻声道,“是想知道赵将军交代我如何辅佐太子夺位,好让西北旧部在未来帝王跟前挣个光耀前程。还是想知道将军命我先来朝华城做探,好让他有一日挥兵北上,反了这大齐,自己称王称帝?”
清冷冷的声音响彻在雅间内,南阳侯面色随着他的话愈发阴冷,在颜怀隐落下最后一个字后,他拍案而起,胡子都在抖着:“颜怀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吗?”
“侯爷的爵位是旧朝明胜帝封的,”颜怀隐面色不变,“一臣不事二君,侯爷如今对着圣上高呼万岁,也好意思给下官说大逆不道四个字?”
眼见着南阳侯抖着他满是褶子的脸就要晕过去,颜怀隐这才似乎敛了一点气焰,弯眸道:“侯爷,下官无亲无故,什么都不怕,所以说些大逆不道的话。侯爷身后跟着陈氏一族,千万谨言慎行。”
不过似乎并没有安慰到南阳侯什么。
南阳侯陈节义,别的都好,只重宗族之情,当了侯爷后,哪怕有姓陈的阿猫阿狗,都能去陈府分一杯羹。
气过了,南阳侯竟咧出了点笑:“颜大人说自己无亲无故,怎么刚到朝华城,就开始跟九千岁回礼了。”
颜怀隐觉得他这阴阳怪气的劲,当侯爷实在是委屈了他,实属是该在太监里发光发热。
江敛来给他送礼,打的什么注意颜怀隐自然是知道。
听说这个九千岁三年时间就吞了大半个江北大营,他来的那一天看江敛与孟静悬走得近,想必也是因为觊觎孟静悬爹手下的兵权。
而给自己送礼,自然也是打的西北旧部兵权的主意。
他打西北兵权主意,那颜怀隐也就也乐得借给他送礼引南阳候上钩了。
眼见得此次宴请让南阳侯真正动气的目的已经答道,颜怀隐便不愿再继续待下去了,闻言胡扯道:“自然是下官见九千岁一表人才,对他起了仰慕之心,这才送了礼过去。”
南阳侯被他这番屁话气的冷笑了出来。
他慢慢弯起了眼睛,像战场的将士终于握紧了兵器那样,看着颜怀隐笑道:“既然颜先生这么仰慕九千岁,本侯自然要为之引荐。”
颜怀隐慢慢直起了身子看向他。
南阳侯对身侧的朱梁道:“元结,你去隔壁雅间将九千岁请来,就说本侯请他有事。”
朱翰林身为大齐臣子,刚刚听了那一番夺他鸟位的豪言壮志,吓的眼珠子都不敢动了,此时听见能出去,连忙点头称是,迫不及待奔向了九千岁的怀抱。
南阳侯这才乐呵呵地转向颜怀隐:“颜大人稍等,九千岁马上就到。”
颜怀隐脊背慢慢贴上椅背,广袖下的指尖轻轻点了点,弯出了一点笑:“侯爷旁枝末节的本事倒钻研的极深。”
孟静悬进了南阳候的雅间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两相对峙的画面。
南阳侯一脸笑意的坐在主位,而旁边那个西北来的颜先生,眼睫深深垂下,让人瞧不见神色。
见南阳侯抬头,锦衣的小公子率先笑道:“侯爷好雅兴,此番去叫我和掌印来,是不是知道最后一道生淹水木瓜被您点走了,特意去叫我们来尝尝?”
南阳侯大笑道:“非也非也,一道水木瓜怎么配叫动九千岁?”
看着敛眉的颜怀隐,南阳侯一字一句道:“贤侄不知,西北来的颜大人对九千岁仰慕不已,这不,今日九千岁正巧也在花萼楼,本侯便想着做东,让颜大人对九千岁一诉仰慕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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