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还山刚救了自己儿子,王思则此时也只能厚着脸皮帮顾还山说话了。轻飘飘两句话,就将顾还山的不来归结于了有难处。
小江公公却不上王大人的台阶,他抬眸看向马车中的颜怀隐:“颜先生,您说我们还要等么?”
颜怀隐来的第一天,就被顾还山的不来下了面子,只要他还想在这朝华城中站稳腿脚,就必定要做出一个态度来。
只要对顾还山表现出不满来,最起码也能让朝华城中的人知道他至少不是一个随意就可以拿捏的软柿子。
江洋这句话,说是问句,实则是命令。
颜怀隐听了,就是和未来不可限量的顾小将军站在了对立面。不听,就是不给权倾朝野的九千岁面子。
一下子将颜怀隐放在了两难处。
王思则在旁边抓耳挠腮,心里恨不得和朱梁一样指着江洋大骂,可他到底还有些长了五十多年的脸皮在身上。
可怜的王大人抹了抹额头的汗,虚弱的开口:“颜先生,依本官看......”
“王大人,我们走吧,”他话没说完,就被颜怀隐打断了,青年浓密眼睫压下,声音清浅,“天色将晚,管它雁叫蝉鸣,我们还是先赶路为好。”
王思则一怔,随即道:“是...是这个道理。”
那边江洋笑意又凉了几分,可到底再没说些什么。
雁叫蝉鸣,是指顾还山和他,可此刻顾还山这只大雁没来,颜怀隐是在骂他聒噪呢。
这个颜先生,不知道的还以为顾还山救的是他儿子。
一路无甚话,进了朝华城后,由王思则带着头,马车一路穿过安平大街,最后停到了虹桥前。
虹桥那头,就是皇宫了。
颜怀隐下了马车,跟在王思则身侧,穿过绘着丹艧的巨大虹桥,下了桥,对面便是宫门正门朝华门了。
朱漆金钉的恢弘宫门下,王思则对颜怀隐笑道:“颜先生头一次来,许是不知,现在还不到酉时,我们尚可从朝华门进宫,若是到了酉时再想入宫,便只能等陛下口谕放行了。”
颜怀隐侧目听着他说话,还未说什么,却感到身边的江洋呼吸一重。
随即便激动地叫道:“师父!”
第14章
他这句师父一出口,整个朝华门前登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江洋的师父是谁,不言而喻。
手握东厂和锦衣卫,连带着半个江北大营都尽收囊中的九千岁——江敛。
王侍郎王大人只觉得今日过得实在是梦幻极了,本来不过是礼部的大人们最近要给皇帝盖楼没空,这才派他出城去接个人。
却没想到在城外被一个小太监极尽刁难,好不容易熬到了城内,还碰到了轻易见不得一面的大太监、太监老子江敛。
王大人顾不得去看滴在脚下汉白玉砖上的豆大冷汗,他僵在那里,一时竟不知是先给颜怀隐介绍一下,还是先去给杀子仇人行个礼了。
所幸颜怀隐已经自己抬眸看了过去。
朝华门东西两侧皆有楼阙,楼观对耸,淡薄日光下檐上镌镂的龙凤飞云高高翘起,便显得主门下的来往之人渺小极了。
江敛一行人从恢弘朱门中走出来,远远望去,竟有一丝的不真实感。
这丝不真实感随着一行人的走近慢慢淡去,却未完全消弭。
颜怀隐一眼就看到了这种不真实感的来源,人群中央敛着眉的男人。
他周围簇着些锦衣的公子,皆比他低些,对他笑脸相迎着,在他身旁窃窃说着些什么。
但颜怀隐不确定他有没有在听。
旁边的江洋欢天喜地朝这一行人扑去,狗皮膏药似的站到了他身后。无声宣告着,这被人簇拥着的男人,就是他的师父——九千岁江敛。
可颜怀隐看了一眼,心中却生出了点不适应。
他不像是个太监,也不像是个被朝华城金银繁华泡酥了骨头的纨绔子弟。
倒像是极北大漠里隆冬朔风雕刻生出的一抹阴冷寒冰,跋涉千里来到这朝华城内,含着太阳照不化的凉,与一切都格格不入着。
所以才不真实。
从宫中出来的那群人似乎也感受到了前方颜怀隐一行人,纷纷停住了脚步朝这边看来,中间的江敛这才抬起了头来。
瞳孔极浅,淡薄的一双眸。
他的视线在一瞬间遥遥对上了颜怀隐的,让颜怀隐不由得有一瞬间的怔愣。
这道眸光让他一刹那想到了八年前朝华城外的一个孩子的眼神,可那个孩子的瞳孔却极深,远不是这样。
颜怀隐垂下眸来,避开了这道目光。
旁边,王思则见江敛看过来,点头哈腰地道:“九千岁安。”
江敛没有理会他的话,反倒是他身旁一个穿着玫红衣衫的小公子笑盈盈地道:“王伯父好,王伯父只顾着跟掌印打招呼,可见是小侄人微言轻,入不了王伯父的法眼了。”
他话中含着股子亲昵,却也解了王思则不被江敛理会的尴尬,王思则抬眼一瞧,笑道:“朝华城中谁不知道静悬你得九千岁的心意,伯父我人老眼花了,一时没瞧见,还要你来提醒我,真真是伯父的不该。”
孟静悬最近与江敛走的很近,也是他得罪不起的。
“小侄哪里敢怪罪伯父,”孟静悬心中欢喜,脸上笑意又大了几分,转而看向他身后的颜怀隐,“王伯父,这位是...?”
王思则连忙道:“这位就是从西北来的颜先生了。”
孟静悬意味不明的悠悠嗯了一声,随即笑道:“想必伯父还要带着颜先生去见陛下,那便快些去吧,小侄还要陪着掌印去见父亲,就在此别过吧。”
他没有一点要跟颜怀隐打招呼的样子,只给王思则说了这么一句,就要离开。
朝华城中孟大将军府中矜贵的小公子,金银堆里长大,颜怀隐不过西北贫瘠之处来的一个破教书的,哪里需要他亲口去招呼。
孟静悬看向江敛,漂亮眉目间无一不骄矜,低声笑道:“掌印,我们走吧。”
江敛听他这么说,淡漠眉眼垂了下去:“好。”
他至此才说了这么一个字,可等他说出来了这个字后,他身旁簇着的那些锦衣公子们才敢提脚跟着离开。
一行人从王思则三人身旁擦肩而过,慢慢走向虹桥。
等人走远了,王思则转眼去看这个西北来的颜先生,却发现刚刚在城外寸步不让言语中近乎锋利的颜先生,此时眸中竟没有一丝波澜。
他还以为这人文文弱弱,实则是个暴脾气呢。
颜怀隐见王思则看过来,笑意浅淡:“王大人,我们也走吧。”
他若是因为这么个事情生气,那从小到大,不知多少事该让他气的七窍生烟了。
正是傍晚,宫廷森严,几人入了宫门后,跟在一小太监身后如此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皇帝的书房沧凝殿。
他们刚走到沧凝殿门外朱色的柱子下,就被承德帝身旁的总管太监拦住了去路:“陛下正在与内阁和礼部诸位大人商议国事,诸位大人且等着吧。”
王思则道:“劳烦常宁公公去通报一声吧,就说西北部的颜先生来了,等着觐见陛下呢。”
“既然只有颜先生要觐见陛下,”常宁浑浊的眼珠动了动,声音尖细苍老,“王侍郎和朱翰林就先回去罢,咱家带颜先生去偏殿候着。”
王思则自然称是,沧凝殿前并非告别的好地方,王大人只匆匆给颜怀隐一拱手,就带着朱梁匆匆的走了。
等两人走后,常宁看向颜怀隐,微微侧过了身子:“颜先生,请吧。”
而等他带着颜怀隐进了偏殿,颜怀隐这才明白承德帝耍的什么花招。
他几乎是要笑出了声来。
皇帝书房的偏殿自然不如寻常偏殿那般小,可就是称得上宽敞的偏殿中,此时却空落落地一张桌椅都没有。
承德帝还不是要给他做冷板凳,而直接是收了板凳。
常宁的声音在一侧响起:“颜先生就在这里候着吧,咱家先退下了,等陛下要见先生时,老奴再来唤您。”
他微微弯下了身子,身侧的拂尘压抑到没荡起一丝弧度。
颜怀隐看了看他,声音中辨不出情绪:“多谢陛下垂爱,颜某就在这里等着了。”
常宁一顿,慢慢退了出去。偏殿的门被缓缓关上,颜怀隐这才轻轻吐了一口气。
看常宁的意思,承德帝应当是要让他在这站一段时间了。等他觉得畅快了,被西北旧部恶心了那么多年的心稍稍解了气,才会想起来偏殿中还有着一个颜怀隐。
颜怀隐还是觉得很好笑。
他知道此番回朝华城会受到刁难,却没想到遇到的刁难如此......幼稚。
为君者,喜怒不外露,像承德帝这般以不让他坐凳子来泄气的法子,真是皇帝中的独一份了。
可这法子可谓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真就能在此时拿捏颜怀隐一番。
他颠簸了一个多月从西北部过来,满身的骨头都被颠的要入了土。今天到现在也只吃了几块糕点,这副不争气的身子恐怕是不能支撑他再站几个时辰了。
青年慢慢走到了墙边,脊背贴着冰冷墙面,渡了几分力给墙壁后,才算好受些。
就这么垂着头不知站了多长时间,直到窗外从昏黄变成了漆黑一片,偏殿的门才被重新推开。
常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颜先生休息够了吧?”
“可惜陛下已然是乏了,便命老奴先送颜先生出宫去,”常宁笑道,“等明日陛下有空了,再召见先生。”
这是拿他玩了。
颜怀隐在黑暗中慢慢直起身子,不动声色的活动着广袖下已经没有了知觉的手指,声音依旧温和:“我休息的很好,多谢陛下。”
他垂眸笑道:“敢问常宁公公,我住在哪里?”
常宁隔着门给他答话:“我将先生送出宫门,再让我的徒弟送先生去南桥大街的驿站住着,劳颜先生先在驿站凑合几日,等过几日圣旨下了,颜先生便在朝华城有府邸了。”
“好,”颜怀隐慢慢从殿内走了出来,“劳烦公公带路吧。”
两人一路走到宫门前,朝华门已经关闭,常宁带着颜怀隐从角门出了宫。角门外停着一辆小马车,旁边站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太监,正是常宁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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