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稚捧着茶浅浅喝了一口:“等你过几天再好点,我带你去打猎。”
说完这话,他见李缄望过来的目光带着讶异,他歪了歪头:“你以前在村里的时候,打过猎?”
“没……”李缄摇头,“辽北大雪封山的时候长,我身体又不好,稍微受了冻就病起来。所以只会挑天晴的时候进山捡捡柴,开春之后偶尔会去找点野菜,采点草药,打猎这种事,就不敢想了。”
“那你今天可以想一想了……”云稚说着话,歪靠在车壁上,“在幽州的时候,除了每年惯常围猎,我和陈禁私下里得了空,也会去山里转一圈,有一年就我们两个扛了一只斑斓猛虎回去,把迎出来找我的枢儿吓得嚎啕大哭,差点被我娘叫人打出府。”
说起这些的时候他神采飞扬,让李缄立刻就想起初见那日那个裹在狐裘里,露出一双明亮大眼睛的小公子。
虽然之后又发生了许多事,经历过极致的痛楚,这人身上却还是带着一份未经掩饰的肆意,这和萧铎那种身居高位而养成的恣意不同,云稚更加洒脱且随性,或许因为出身,又或者是天性使然,也可能是因为足够通透。
这是李缄穷极此生都没办法做到的。
他虽有艳羡,却不嫉妒,甚至在他心底隐隐生起一个念头——希望云稚能一直如此。
察觉到李缄的沉默,云稚微停顿,放下自己的茶盏,另倒了一杯递了过去:“天气炎热,多喝水。”
李缄双手接过:“好……”
见他喝起了水,微微有些干裂的唇被湿润,云稚顺着刚才的话又继续说了下去:“都城附近的山里应该没什么猛兽,山鸡野鹿之类的总该有点,正好打几只回来尝尝鲜,我听说那道观附近还有条山涧,也可以去抓几条鱼,回来炖了汤给你养身子。”
可能是心情好,云稚今日的话格外多,李缄安静地听着,真的就开始期待起接下来的日子。
马车沿着官道走了大半日,中途在一个茶摊上稍做休整,跟着就驶上了山林间一条小路,一路兜兜转转,终于在天黑之前抵达。
不知是不是巧合,萧络选给李缄休养的地方正是先前云立提过的那个隐于山中的道观,不算太大,又因为离都城有近一日的路程,平日里香客也不多,十分清静,其四周绿树环绕,山林间还有溪流穿过,空气清新,景色宜人,正是避暑休养的好去处。
陈禁骑了一路的马,起初的时候还嫌日头太大,晒得难受,之后进了山里,绿树成荫,果真凉快了不少,便提起了兴致。
在道观门口下马的时候,竟然还精神抖擞,丝毫不见奔波了一整日的疲惫。
云稚掀开车帘瞧见他兴致盎然地打量着道观的山门,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李缄还带着病,虽然乘着马车,到底是奔波了一路,起初的时候还跟云稚聊着天,到下午的时候面上就生起了几分疲色,歪在车壁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会才刚刚醒来,面色依旧苍白。
还是得抓紧让人去找那个江湖游医。
云稚想着,跳下马车,回身朝车里伸出手:“到了!”
李缄垂下视线,怔怔地看着那只手,而后笑了一下,将手覆了上去:“好……”
第三十二章
这道观其实也不算小,只是布局格外简单,进了山门便是主殿,两边几间屋舍是观里道士日常居住、生活还有讲经的地方,西边额外有个跨院,几间不大的屋子平日里大都空着,今日正好用来招待他们几个远道而来的外客。
云稚日常饮食起居虽然毛病不少,却也不太麻烦别人,跑到这深山里小住也只叫了陈禁,李缄更不习惯别人伺候,这次倒是带了个小厮,据说是萧络专门安排的药童,外加一个车夫,加起来不过五个人,也只是堪堪住得开。
日薄西山,微风吹过山林,带来舒适的凉意,吹散了连日在都城积累的燥热和烦闷。
云稚简单地梳洗过,换了身更轻便的衣衫,神清气爽地出门。
这跨院离主殿有一段距离,屋子不多,地方却不小,西南角就是陡峭的山崖,连片篱笆都没修,反而在边缘开出两块地,一块种着青嫩的小菜,一块是看不出品类的草药。
李缄就蹲在那两块地跟前,神情专注,似乎在研究地里的草药。
他也梳洗过,换了件淡青色的单衣,在这青山碧水之间,平白多了几分往日没有的清新与雅致,可能是在道观里的缘故,云稚甚至还从他身上看出了几分仙气。
听见脚步声李缄回过头,瞧见是云稚之后露出一点浅笑,苍白的面颊被夕阳映衬的微微泛红:“收拾好了?”
“嗯……”
云稚应了声,径直走到他身边,低下头才发现这人在用树枝拔弄一只过路的青虫,几次三番地拦住那青虫前行的路,迫使它转向,最后明显已经晕头转向。
云稚看着他玩了一会,又看了看他身上那件让自己产生了误解的衣服,有一瞬的沉默。
下一刻便挨着李缄蹲下,也捡起根树枝凑过去戏耍了一会那可怜的青虫,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院里格外清静,多少不太符合陈禁的性格,转过视线朝四周看了看,诧异开口:“怎么就你自己,他们呢?”
“听说后山有处山泉,泉水清冽甘甜,陈禁在这儿等了你一会,觉得无趣,就缠了观里的道长带他去看,说是一会吃饭的时候就回了……”
李缄回道,“其他人也好奇,一起跟了去。”
“陈禁那家伙从小就这样,精力十足,丁点都闲不住。”云稚玩了一会,终于挪开树枝,“这段时日在都城憋得他浑身难受,终于得了机会撒欢儿,这山啊,够他玩几天了。”
他的话虽然带着点嫌弃,语气里却没有分毫,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
李缄把那笑意收入眼底。
他不知道陈禁在镇远侯府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但能看得出来和云稚关系十分亲近,当初大雪封山的时候陪他一起去接云稷,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又陪他来都城,而云稚对他也是全身心的信任。
可能是一同在疆场上厮杀过的原因,那种信任,是能托付性命的。
是在李缄过往的生活里没经历过也没体会过的。
在他思绪飘散的工夫,云稚已经起身向前走去,一直站到崖口前,遥遥地向山下俯瞰。
李缄垂眸发现那只晕头转向的青虫已经趁着这个间隙慢慢爬走,也不再去拦,跟着起身,却没向前,只是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站在山崖前的背影。
有那么一会他们两个都没说话。
云稚眼前是群山幽壑,层峦叠嶂,奇丽壮美,却不知道在他身后,李缄在漫天霞光之中只看得见意气风发的少年。
过了有一会,夕阳向下又落了几分,天际的霞光也变得黯淡,天色愈发昏暗,连人影都变得模糊起来,云稚才打破这阵宁静,指了指崖侧石壁上一棵枝繁叶茂的柏树:“这树得有上百年了吧?”
李缄终于向前走了几步,站到云稚身边,探头向山崖下看了一眼,借着残存的昏暗光线看到了云稚说得那棵树,而后点头:“管事说他当年来这儿的时候,就对这山崖边的树印象深刻,问过观里的道长,说还没有这观的时候,就有这树了,算起来至少有个三五百年。”
“萧管事还真来过这儿?”
云稚有些意外,借着昏暗的天色遥遥地看了眼另一边道观的主殿。
可能是光线太暗,莫名就显出了几分荒凉。
出发前云立有提过这道观不大,又因为在山林间,略为偏远,路途不便,平日里鲜有香客,他自己也是之前机缘巧合在城中偶然结识了观里的道长,之后来过一两次,才发现这里的好景致。
等云稚到之后才发现,云立的话还是客气了些,这道观平日里鲜有香客的原因可能不仅仅是因为偏远,更是这里实在是过于简陋,甚至可以说是破旧,哪怕是供奉着三清的主殿里,也是缺砖少瓦,三清的塑像不知是多少年前的,早就褪了色,立在昏暗的殿室里,平白有几分可怖。
要不是方才进来看几个道长颇有点仙风道骨,又有云立之前的保证,云稚简直要怀疑这道观是不是早就荒废了,那几个道士其实是流落在此的灾民。
所以知道萧络先前来过这里,并且在给李缄选避暑的地方时几乎没犹豫地就挑了这里,多少让云稚有些意外——
这里风景确实不错,但依着淮安王府现今的地位,要在这都城附近挑个更秀美更清静又更舒适甚至距离更近不用奔波的地方,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应该是早年王府出事的时候,管事在这里避过一阵,几位道长素来不理俗世事,既不问他来处,也不管缘由,任他住着,还给吃食……”李缄顺着云稚的视线看了一眼,“后来王爷得势,为王府平冤昭雪,管事重回王府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请人过来帮忙重修道观,却没想到被几位道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说是什么「道法自然,去甚,去奢,去泰」,管事听了传话后。
当即表示尊重几位道长的「大道」,但自己只是个俗人,不想再来山上的时候住漏雨的大殿,就让人在这崖边单独修了这么个跨院,时不时地派人来打理一下。这观里的香客,基本也就是管事自己。”
“怪不得!”
云稚笑了起来,这跨院的屋舍算不上繁奢,却是要比主殿那边强上不少,他先前还以为是这道观偶尔也要为了香火钱招揽一些香客,却没想到是这么个来源。
既是萧络做的事儿,倒也不觉得意外。
云稚回头看了看身后几间算得上清净雅致的屋子,不知想到什么,视线转回到身边的李缄身上:“你跟萧管事……”
“不知道……”李缄开口,截断了云稚还没问出口的话,“最初我也怀疑过王爷让我做典簿是不是有什么目的。但是时日久了便觉得其实是管事想要我进府,他与我之间应该是有些渊源,他极有可能跟我娘一样都是居拔人。”
“你……”云稚微顿,“怎么连这些都告诉我?”
“说好了今后坦诚相对,而且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李缄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当年居拔国是镇远侯所灭,李徊又是他的副将,他干得那些事你应该早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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